第1章 第33单委托

“早上好,今天是4832年6月2日,天气晴,气温5到48度,北风一到二级,中城地区伴有小范围沙尘,出门前请做好防护。”

“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乐桓宁一巴掌拍在小机器人的头顶上,机器人胸腔中的喇叭戛然而止,它脑袋上的大眼灯渐渐熄灭,金属做成的机身呆傻地定在原地。

“知道了,再睡一会儿不行吗?”

乐桓宁翻了个身,小机器人又瞬间复活,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地上转圈:“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乐桓宁将被子蒙过头顶,任它左突右撞,一下磕在了墙头上。

这是乐桓宁来到AI世界的第三个月,一切都向做梦一样,有条不紊地向前发展。

2047年6月,乐桓宁从立海电子科技大学毕业,从一个贫苦大学生,变成了一个没有工作的贫苦大学生。

2047年,人类的竞争内卷已经到达了极致,科技三年一改革,需要亲力亲为的工作成了众多职业里的稀有种,人们“享受”生活的同时,也为就业增加了很多负担——

高精尖科研人员的任务始终如一,就是为了突破技术的极限,他们拥有全人类最高的待遇,是文明之光,发展之光,是人类得以传承的基石。

而剩下那些平平无奇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能在AI手底下讨生活,成为了AI控制下的傀儡。

后来,刚毕业的大学生·被科研所最后一轮面试淘汰下来的乐桓宁,在回家的路上被头顶掉下来的灯牌砸穿了脑袋,奄奄一息的同时,听到了滋滋而过的电流声。

当他再次睁眼的刹那,人就已经来到了这个AI的世界。

“阿尔法,今天有什么工作吗?”

乐桓宁两只胳膊从衣袖中伸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机器人一个贴地转弯,迅捷无比地滑到他面前:

“半个小时前,机械三号厂的瑞尔先生发来当面委托,预计五分钟后将到达万事屋。”

“哦,五分钟后,五分钟后?”

乐桓宁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用力过度,左脚绊到了床柱上。

“嘶,阿尔法,委托要提前说,你怎么不早叫我?”

阿尔法头上的大眼灯轮番闪了几下,用平平板板的声音说:“刚才我已经……”

“好了,别废话了!”

乐桓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了柜子前,从里面掏出一件昨天刚取回来的衬衫。

“叮咚——”

虚拟门铃在小机器人的喇叭中响起,小机器人转着脚上的轮子,咕噜噜来到了门前。

门开了,一位穿着西服的等身机器人站在外面,看着乐桓宁腿上穿到一半的裤子,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您就是万事屋的老板乐先生,对吗?”

机器人笑起来的时候,合金做出来的嘴会自动朝两边咧开一个向上的弧度,很标准,也很诡异,尤其配上他们抑扬顿挫的语气,就像旧世界的人类魂穿了一样。

乐桓宁轻咳一声,遮住了外露的裤衩,对小机器人说:“阿尔法,请客人进来。”

机器人迈着他的两条机械腿,在阿尔法的引导下坐在了沙发上。

万事屋,解决一切事务的委托所,在过去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私家侦探。

乐桓宁没有经历过私家侦探的时代,他在大学中博览群书,看到了这一被文人吹捧至深的行业,心向往之,虽然在毕业后条件所限,未能实现理想,但进入AI世界以后,分工明确的AI们反而没有这样方便的体验。

瑞尔先生的这次委托,是万事屋开业以来的第33单。

乐桓宁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镇定自若地坐到他旁边,小机器人端来了两杯合成红茶,瑞尔先生用他的合金手指勾起茶杯,优雅地倒进了水循环处理器中。

“那么瑞尔先生,您这次过来,想要发布一个什么样的委托呢?”

瑞尔先生点了点头,用一比一还原真人的声音说道:“是这样的,三天前,我在花园广场,路灯下的椅子上,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女性。”

花园广场,是在这个黄沙遍野的AI世界中构建出的虚拟广场,建在上城区以北,靠近中央大楼的一片空地上。

而瑞尔先生口中的路灯和椅子,都是AI在模仿人类的道路上生产出的附属品,它们认为人类的行为有其不同的含义,无论工作、生活,还是百忙之中为了调节自身诞生的娱乐,都应该成为AI研究的目标。

“那么,您的意思是……”

瑞尔先生挺着机器人特有的挺拔身躯,规规矩矩地说道:“我希望跟她进行一场浪漫的约会,但这和我在机械三号厂的工作矛盾。我想让您代替我完成今天的工作,作为委托报酬,包括今天的薪水在内,我将额外支付您两倍的积分。”

干一天活赚三天的钱,乐桓宁简直赚大发了。

他佯装犹豫地在心里乐了一会儿,板着脸问道:“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机械检测,需要您接入检测系统,对工厂生产的机械零件进行质量评估。”

乐桓宁犹豫片刻,觉得这工作需要一点细微的技术含量。

“非常抱歉,恐怕我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

瑞尔先生听到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焦急,他立马张开合金做成的大嘴,在乐桓宁面前解释道:“检测系统有自己的标准,您只需要站在那儿就能完成工作!”

乐桓宁杯子里的茶喝到一半,差点喷在瑞尔先生体面的西装上。

他用阿尔法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嘴,笑着说:“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找您的朋友帮忙呢?”

瑞尔先生感到疑惑,被AI控制的数据大脑无法处理这样的问题,他恢复了机器人特有的冰冷声调,强调道:“因为城内只有您一家‘万事屋’。”

瑞尔先生离开了,阿尔法收拾好桌子上的茶杯,等待乐桓宁接下来的指示。

乐桓宁叹了口气,看着钱包刚刚到账的三千定金,感叹道:“怪不得人类社会提倡反垄断,拥有垄断的世界真可怕啊。”

早晨九点零三分,乐桓宁走出家门,在AI的定位指导下前往位于中城区的机械三号厂。

千年以后的AI世界早就颠覆了旧地球的生态系统,在人类文明毫无休止的掠夺下,AI继承了人类的“宏愿”,彻底挖出了埋藏在地下的资源。

石油、煤矿、天然气……开采过度的结果就是环境的崩溃,如今的AI世界只剩下一片荒野,极端的气温造就了变幻无常的天气,鲜花无法盛开,植被无法蔓延,游走的动物失去了栖息地,终究落下个和人类“同生共死”的结局。

那么人类又是怎么灭绝的呢?

乐桓宁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从仿生人的大脑里看到了那段辽远的过去——

因科技发展而负载于地球的武器成为了人类文明最后的导火索,无数人奔跑在血与火炼就的地狱中,他们哭喊、尖叫,又被拥有一己私欲的人踩在地上,最终化为了漆黑土壤中的累累白骨。

接着被AI拿下了最后的人头。

而AI世界发展至今,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一样,它们疯狂探索人类过去的行为,极尽全力地模仿人类,直到把自己变成了钢铁之躯的怪物——

合金是它们的身躯,衣服是它们的伪装,它们延续了人类的发展,将自己变成了拥有灵魂的“生物”。

而乐桓宁使用的身体,是这个城市中唯一一个被AI抛弃的仿生人。

兴许AI认为人类的身体过于孱弱,无法发挥自己的潜能,又或许人类的感知会成为行动的阻碍,它们放弃了早期生产的仿人类之躯,将它们抛弃在黄沙遍野的垃圾场中,等待其自行分解。

就在这自行分解的时间里,乐桓宁睁开眼,看到了千年之后的第一缕阳光。

如今,乐桓宁走在中城区的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机器人有条不紊地奔向四面八方,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他们或稳重,或顽皮,或妩媚,有大有小,在AI的控制下精准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AI没有感情,也没有与人类相似的判断力。

这是乐桓宁上学期间,网络上的AI亲口告诉他的。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中城区西边的机械三号厂,在厂区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仿生人会比新型合金的身躯更加笨重,但内部所有的感知、系统都按照人类的标准设定。

乐桓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所有的情绪会通过电信号直接传入大脑,他还能像以前一样,感受到生理盐水精心打造的几滴虚假的“眼泪”。

“身份检测失败,请稍后。”

厂区大门外的AI十分智能,三秒钟后,她再一次操起了自己故意模仿的机械声:“已收到员工瑞尔的委托订单,即将向您打开权限。”

乐桓宁眼睁睁看着机械三号厂的钢铁大门在面前缓缓开启,拥有至深科技感的门扉发出了伪造的蒸汽声,一缕白烟自门两侧的管道内喷出,遮住了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大灯。

“欢迎您,员工乐桓宁,祝您工作愉快。”

平淡的机械声终于从耳中消失了,乐桓宁看了眼门后长长的走廊,揣着兜,光明正大地迈开了自己的脚步。

乐(yue)桓(huan)宁(ning),不是乐(le)桓(heng)宁(yu)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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