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安王妃把安王当半个死人,那边的安王侧妃还把安王当个宝贝。
安王来了也没迎接,躲在屋里哭泣。
美人落泪,嘤嘤哭诉王妃的恶行。
眼泪攻势说来就来,把安王脑子里的那点稻草都泡发了,冲着下人斥骂王妃的罪过。
但也就骂骂。
安王妃入府早,安王是不管内院的主,后院事宜被王妃捏得死死的。
不然也出不了安王刚升起想带侧妃入宫的念头,下一秒就被王妃的铁腕制止。
他也就口头占点便宜,其余的也做不出什么,而且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出钳制的法子。
萧秀婉入府半年多了,也看明白了王府的格局。
但她是侧妃,哪怕是妃,带了个侧字,就翻不过王妃去,下人见人下碟子,她想要自己过得舒心,就得抓安王的宠,借母族的势。
哭哭啼啼哭诉一番,安王心疼安抚,流水的赏赐进了她的侧院。
侧妃展颜,再羞羞答答和安王撒会娇,就准备安寝。
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能干什么,安王换了寝衣要搂着人睡。
外头慌慌忙忙跑进一女婢,顶着侧妃娘娘和善的目光,说宫里急招。
八百里加急奏报,西北四府洪水肆虐,皇帝宣安王入宫议政。
安王拧眉啧了一声,倒不是忧心洪水,而是烦大晚上瞎折腾,他困了想睡觉。
无奈皇帝老子的话不能不听,安王只能不情不愿地换衣服准备入宫。
萧秀婉一脸疼惜替安王更衣,又是一番柔情蜜意。
谢长德在爱妃依依不舍的含情目光下出了门。
安王一走,蹙着眉头不舍留恋的娇俏美人顿时敛了神色,扶着肚子坐下,不急着睡,唤了贴身女婢来,要把安王刚刚赏赐下的东西,再赏赐给院中奴仆。
安王的赏赐,她大半用来收买人心。
侧妃娘娘得宠,府里的好东西都紧着她这边来,她对下人大方,奖赏明确,在府中口碑极好,各个巴望着到她院里伺候。
可惜她这院子待遇好,条件也严苛,轻易不让人进,贴身伺候的都是陪嫁丫鬟,院子最里一层的地方,更是被亲信围成铁桶,是府中少有的,王妃耳目最少的地方。
不像安王身边,筛子一样。
这次要入宫顶替王妃的位置,便是从安王那边漏的消息。
萧秀婉想到这就气,安王这个蠢猪。
一生气就想要人安慰,唤了贴身女婢来问道:“卓郎今日可当值。”
嘴角含笑,是想着紧了,念到卓郎两个字就欢喜。
得到当值回复后,面色是藏也藏不住的开心,含羞带怯道:“将人唤来吧。”
侍女见怪不怪,当即领命。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侍卫服的汉子,熟门熟路地踏入了侧妃的寝屋。
不等他走到近前,萧秀婉眉眼含春先行迎上去。
“你今日当值,怎么也不托人给我带个话,还要我去找你,累坏了吧,快来歇歇,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她如同寻常妻子般问询来人,问他今日顺当可否,有没有不开眼的寻他麻烦。
侍卫眼中没有半点惶恐,理所当然接下对方沏的茶,略微浅淡的眸子之中,满是柔情蜜意,温柔地注视着对方一句句回应。
接着又拉着人坐下,摸着萧秀婉的肚子,向里头的孩子亲切问候,十全十的慈父作态。
萧秀婉一改在安王面前的娇气少女作态,洋溢出母性光辉,一脸温柔地注视着肚子,和趴在肚子前听响动的汉子。
“王爷今夜多半宿在宫里,你和我也多日未见,今日就留下吧。”
汉子点头,萧秀婉欣喜,搂着汉子头,笑眯了眼。
“苦卓郎在侍卫营中再待一段时日,待我寻个机会,就向王爷举荐你,让你去当幕僚,也省去风吹雨打的艰辛。”
“无碍,侍卫身份便于与你相见,要是当了幕僚,后院就不好进了。”
情郎为了能多见她一面,愿意当个小小侍卫,萧秀婉被感动坏了,深情唤道:“卓郎……”
要不是建宁郡君突然回京,趁机斩断安王一大势力,太子托举寒门士子,一下子让世族有了危机感,各方角逐之下,萧家与安王联姻。
萧秀婉身为嫡女,理所当然地被推出来,当了这个权势联结的象征。
若不是如此,她哪里会如现在一般,和情人相会艰难,骨肉分离。
按照原先的打算,随意找个落魄书生下嫁,有母家权势在,嫁的便宜丈夫,那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都怪她这嫡女身份,让她不能与情郎结成正果。
她心中升起源源不断的愧疚感来,对卓郎愈发疼爱。
屋内烛火晃动,帘影倒映双人,屋外守夜的丫鬟打了个哈欠,瞧着夜色,挨着门框眯眼小盹,半点没觉得这事值得提心吊胆。
尚书房亮如白昼,安王姗姗来迟。
御前太监引着王爷入内,安王跪下叩见皇帝:“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安。”
“免礼,给安王赐座。”
尚书房中已经开议,皇帝不欲多说安王迟到的事,把人叫起了,就继续听阁臣们的话。
倒是安王起身抬头后一愣。
八百里加急的急报,来的都是内阁重臣,太子在是理所当然,但谢期榕一个哥儿,怎么也在。
成何体统。
安王怒形于色,建宁郡君见六弟面上愤愤,想也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懒得搭理。
谢长德的脸更青了。
想开口阴阳怪气几句,但各位大臣吵得正起劲,他贸然开口也插不进去。
话堵在嘴里说不出,人又困得很,状态不佳,整个人和尚书房格格不入。
建宁郡君身着武将官袍,胸前绣有虎豹的补子威风凛凛,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面目长相与帝王像了个八成,不像哥儿更像汉子。
身高也不似寻常哥儿,哪怕是坐在一群汉子中,也比其中几位高一截。
一言不发看各位老头红脖子粗嗓门地吵架,端的是威震八方的气势。
彦博远决定留在兴源组织防洪事宜时,就递了折子上来。
后续每一步都没落下,步步留痕上报,所以皇帝对西北洪灾之事心有成算。
皇帝心中有盘算,但没给臣子透底,朝堂里的人没准备,洪水就是个没打个招呼,突然来的急报。
地方上报灾情有一套固定的流程,接到急报后皇城里头,也有一套心照不宣的流程。
司农那边的人吵着要赈灾要粮食,户部叫嚷着没钱。
城防工程有损,工部要修缮地方建筑,要钱。
户部嚷嚷着没钱。
兵部也开口了,西北外族虎视眈眈,他们这里发大水,趁机来搞事怎么办,加钱,要钱。
户部嚷嚷着没钱。
“西北外族离发水的地方十万八千里,你兵部要的哪门子钱,要想趁火打劫也要看看时机,现在这紧要的关头你要什么要。”
户部尚书六十了,梗着脖子大骂四方,一时之间没人骂得过他。
皇帝清了清嗓子:“咳咳……”
老臣们中场休息,轮到皇帝出场了。
挨个给个棒槌,再给个糖,钱是一定要出的,就是出多少的事情,以及要不要开仓放粮。
西北最大的一个粮仓是安仓,一年年积攒下来不是小数,但开仓放粮出去快,再进去就慢了,不是到了危难过不下去的时候,不好轻易开,那是百姓最后的一点希望。
这就又是一顿吵。
礼部和刑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稀泥,户部一对多,吵到天微明时,定了。
民间收一部分运过去,到了地方,再开一部分粮仓。
章程具体事项定了,接着就是办事的人。
“儿臣愿为父皇解忧,自请前去押送赈灾粮草。”
全程不说话的谢期榕,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要揽活。
他从山南府回来后,就去了城外大营练兵,之后哪怕是旬假都没回来。
这次皇帝把他叫回,也是有打算给他换个事情做。
他不自请,皇帝也是属意他去。
安王气不过他一个哥儿参政,跳出来阻拦,但皇帝铁了心,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事就这么定了。
皇帝也没把彦博远落下,以他提前发现洪水预兆的事情,给他升了官。
皇帝对彦博远表现出来的对水利的了解与敏锐很满意。
本着臣子有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将人划拉去了工部,翰林的职务也没撤,等他回来后兼工部水利的活,把脑子里能掏出来的全掏出来。
彦博远没回来复命,巡按御史的职还没卸,皇帝又发了一道旨,给他拓了点任务,让他继续留在当地,负责赈灾事宜。
身上一下子担了三个职务,皇帝也知道人不能当畜生用,给点吃的饿不死就行,于是另外赏了些东西,工资也是拿三份。
钱都拿了,那活可就不能少做一点了。
又下旨,让建宁郡君领督查之职,等西北事毕后御史与建宁郡君一道回来复命。
旨意在当日早朝上宣布。
户部去筹备粮食,六日后皇哥儿出发去西北送粮,在中间一个大府停留几日,从民间买一些粮食,到了地方就差不多够用了,之后再在当地开仓,这样粮仓中不会一下去太多,几年内再有灾情也能有粮仓开。
不能逮着一个粮仓薅,一路补过去。
建宁郡君哪怕是个哥儿,也是皇家的哥儿,又是领兵的将军,身份够格,当地没人敢使绊子拖延。
京都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下,天下万事全集于此,城里普通的百姓知道的,也比外头的人多。
皇帝的旨意出了崇德殿没一炷香,民间就能听个**不离十。
什么自己七大姑的隔房的弟弟的庶女,是在哪哪个大人物底下的妾室身边做个女婢,什么七舅老爷的四伯的儿子在谁谁家做门房,七八绕拐哪都能听到风声。
这听一点,那见一点的,凑在一块拼拼凑凑,能合个七七八八,这就有天聊了,一顿茶水有打发的话题了。
吃个糕点,嗑个瓜子,发表发表高见,一天就混过去了。
昨日宫中举办中秋宴,节庆宴会这些事有说头,茶摊早餐店前坐着聊的就这些。
昨日吃了什么,玩了些什么,宫里宴会得啥样,天子的事情不好随意讨论,臣子皇子的能说两句,除非得罪了人,说得不过分,没人会揪着不放去状告。
彦博远不在家,云渝和李秋月两人念着他,像中秋团圆这样的日子,吃中秋饭都吃不畅快。
算着日子,彦博远去了也要四个月了,也没个具体回来的日子。
云渝之前还盼着彦博远能赶在中秋之前回来吃个团圆宴,再不济也捎个信回来。
到了日子,人没回来,消息也没有,心里想得更紧了。
吸取之前剥豆子的经验,云渝故意让自己忙起来。
绸缎铺子走上正轨后,他扩展了点业务,招了几位绣娘制成衣,绣点帕子发带的在铺子里一块卖。
昨日中秋夜里觉也没睡好,今日一早就去铺子里巡查,出来时候还早,见附近有个卖馄饨的小摊子,有许多食客,热闹得很。
明明才吃了朝食不久,他见他们吃得热乎,就也觉得胃里饿得慌。
云渝不爱锦绣绚丽,出门在外,衣服打扮照着在府城的样子,头上虚虚盘了两根素簪。
这番打扮在京都这种富贵地方并不出挑,坐在小摊子里吃碗馄饨也不突兀。
官家大户讲究多,像云渝这种官家夫郎,天天往外跑就已经有些出格了,更不消说挤在平民堆里,吃八文钱一碗的清汤馄饨了。
馄饨都是现包,摊主手上麻利,挖一勺馅料放皮子中间,一捏就是一个鼓胖馄饨,放入热锅水里煮,没一会儿就出了锅子。
吃食上桌冒着热气,云渝慢慢舀着细口嚼,见旁边一桌客人点了肉馅饼子,上面撒了香葱芝麻点缀,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香得勾人的紧。
云渝看着碗里的五个馄饨,感受了一下还觉得空荡荡的胃部,果断又要了两个饼子。
也想替青哥儿点一份,青哥儿连连摆手。
摊子实惠,汉子来吃一碗也能填饱肚子,他一个哥儿吃完已是肚皮圆鼓,哪里还吃得下肉饼子。
那饼子巴掌大,吃不下、吃不下。
心里想着主君近日胃口是越来越大了,一天四五顿的吃,还不见长肉,脸反而消瘦了些,也不知吃进去的肉都长去了哪里。
要说在铺子里来往走动得多,但他一步不离地跟着,运动量是一样的,他也没主君吃得这般多呀。
青哥儿不要,云渝又问了两位护卫大哥要不要吃。
舞枪弄棒的汉子胃口大,馄饨没吃,每人要了几个饼子吃。
才吃了朝食,再吃点饼子溜溜缝,也不坐下,立在远处观察着这边,一边啃饼子。
彦博远不拘着云渝出门,但左一个不放心安全,又一个不放心安全,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出门带着人。
云渝不习惯出个门就要大排场,马车也不爱坐,往往都是吃了饭,慢悠悠荡到铺子里,顺便消个食,接触市井烟火,吸点人味。
他不愿意辜负彦博远一番好意,也确实要注意着自己的安全,就贴身带着哥儿小厮,身后再不近不远地坠着两个护卫。
不至于太近了拘束,也不会太远了,出事错过出手的黄金期。
一碗馄饨连汤带水下肚,云渝拿着饼子慢慢啃。
小街摊子做的东西不如店里的精致,做工粗放狂野,放以前云渝三两口就能吃完,现在倒也有些吃得刁了,觉得面皮有点噎人。
馄饨有汤水,青哥儿便没想起要去给主君倒水。
云渝看着喝干净了的大碗旁边空落着,就这么一下子,又想起了他那个大狗狗夫君来着。
彦博远走后两个月,他也不知道是太想人了还是什么的,情绪波动极大,动不动就要落泪。
云渝心中戚戚,嘴里啃的速度降下来,想找个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
再想下去,他都怕自己当众哭出来。
听隔壁桌聊天,在说昨日花楼里的中秋宴里的花魁美娇娘,说着下流话,云渝不想继续脏耳朵,把注意力往远了些放。
“……日子过得苦啊,连城墙都冲塌了。”
“可不是,听说这次洪水波及了好几个府,听远些地方来的人说,天水郡的难民都快走到京都了。”
“最近还是别去城外了,外头不安全……”
其余的云渝听不见了,他光听到一个天水郡和洪灾这两个词就眼前发黑,心中惊疑不定,腹中一阵肉绞着肉的刺痛传来,神魂剧颤,四面八方涌来的波涛要把他淹没。
宁江县发生的一幕幕从记忆深处涌现。
早以为忘记的恐惧,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他从未忘记过失去家园的痛苦。
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创伤被再次揭开,好不易愈合了的伤口,再次被割开碾压,血淋淋地暴露出来。
之后如何,云渝没了记忆,只听得青哥儿喊了一声。
“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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