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天旋地转,只有无数破碎的景象一起涌来,又迅速退去。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已扑面而来。
夏霖落地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古战场上。
王弼也在身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场景,“我操,老子不会又回三国了吧?千万别,老子不想再死一次啊。”
夏霖不想听他在抱怨,捂着耳朵往深处走去,忽然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他躺在尸堆旁,捂着空空如也的腹部,身边躺了不少老百姓,他们的双手有的撕扯他的肚皮,有的堵住了他的五孔,有的趴在他的腿上撕咬他的□□。
夏霖仔细一看,这年轻人不正是那饿鬼吗?难道他们穿越到饿鬼死之前的时空了……
“王弼,你快过来看一下。”
王弼闻声而来,他伸手穿透了那具年轻的身体,无法触碰,无法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
“好像是记忆回放唉。”
那问题来了,这是谁的记忆?
战场景象逐渐消散。
等他们再次站稳时,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气派的唐代府邸,朱红大门敞开,笙歌笑语夹杂着酒肉香气飘出。
而在门外的积雪中,跪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冻得嘴唇发紫,吃吃望着那扇灯火通明的大门。
不一会儿,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踱步出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雪地中的少年。
“高政大人……您在战场上救过我,我是追随您的军队而来的,求您收留我,让我报答您的恩情吧……”
“你已经跪了一个月了,倒是个有骨气的,从今日起,你就叫金楼,跟着我吧。”
景象飞速流转,曾经的少年已成为高政麾下的一名粮草主簿。
城外饥民遍地,城内流言四起,都说主帅高政已叛国投敌。
官仓大门前,群情激愤的军民手持火把棍棒,将金楼一人围在中间。
“金楼,高政叛国了,他带着亲信和钱财跑了,快开仓放粮。”
金楼伤痕累累,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没有朝廷诏令,没有军报证实,我绝不能开仓。”
一个老兵站出来痛心劝道:“金主簿,我们都知你是个好人,但高政他……”
“大人于我恩同再造,他绝不会叛国,此刻开仓,若流言是假,军粮尽失,我等皆是死罪,若流言是真……这些粮食更是满城百姓的活命之本,岂能让人趁乱劫掠。”
“我已派人快马加急前往帅前求证,在此之间,我会按原有簿册,每日定量发放救济,请大家信我。”
在流言四起的日子里,金楼将粮食分发给百姓,而他自己私下只啃食草根树皮果腹。
但是,金楼终究信错了人,高政确实叛了国,混乱之中,他不仅卷走了核心军资,更在谣言鼎沸时,引敌兵杀回。
火光冲天,喊杀声、哭嚎声震耳欲聋,屠城之举惨绝人寰。
金楼独自守在已空无一粒米的官邸内,听着外面熟悉的乡音发出临死的惨叫。
几个士兵冲了进来,他们也是高政留下的弃子。
“金楼,你看看。”他手指着窗外地狱般的景象,“这就是你誓死效忠的高大人引来的兵,满城的人都因你信他而死了。”
金楼被拖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炼狱,“不……不可能……”
“金楼你拼死护下的粮仓,里面最后一批军粮,十天前就被他暗中变卖,钱财都卷走了。”
金楼如遭雷击,回头看向说话的人:“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你守着空仓,吃着树皮,替他稳住后方,他却把你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干了,现在,全城的人都以为是你们合谋,私吞军粮,资敌叛国。”
金楼只觉得满眼发黑,支撑他的一切信念都崩塌,那痛苦远比腹中无底洞似的的饥饿更甚万倍。
“为什么……高大人……为什么……”
再后来就是夏霖刚刚所见的他惨死的一幕。
她看着金楼的魂魄从尸体上升起,起初还是半透明的魂体,他本能地想靠近那些相继死去的军民魂魄,想解释,想道歉。
“不是我……不是我背叛了大家……”
可回应他的,只有魂魄投来的痛苦与怨恨的目光。
被栽赃后的怨气、饿死前的极致痛苦、被最深信之人背叛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淤泥,污染了他的魂体,他没有办法投胎,最终化作了饿鬼。
场景变换,夏霖看到已经沦落饿鬼道很久的金楼,在荒芜的野地,废弃的村落间徘徊。
千年光阴,对他而言是永不间断的饥饿和折磨。
他遇到过因战乱、饥荒而死的饿鬼,他们拉帮结派,抢夺残魂,供奉为生。
“听说他以前还是个官儿呢,结果饿死了,哈哈哈,真是报应。”
“喂,小子,去那边村子里,看看有没有刚死的人家,弄点供奉来孝敬爷。”
金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不能伤害别人。
“我不能偷,不能抢,不能作恶,不能纵恶……”
“呸。”老饿鬼一口饱含秽气的黑雾喷在他脸上,“都成饿鬼了还装什么清高,你不去,我们就拿你打牙祭。”
几个饿鬼一拥而上,撕扯他本就虚弱的魂体。
金楼毫无还手之力,任由他们欺凌,他从未害过任何人,靠着无主香火或腐烂的食物残气苟延残喘。
他一直都很想找到高政……他知道那个男人死后因为罪恶滔天,没有轮回转世,甚至还勾结了邪修,逃离了18层地狱。
镜面再次波动,夏霖惊讶的发现,他们又来到了民国。
金楼的黑气比之前凝实了许多,他潜伏在阴影里,死死盯着院中正在月光下吐纳的熟悉身影,高政。
凝聚利爪直取他的咽喉。
然而,高政身边冒出两道黑影,气息阴邪污秽,是修习邪术的道上人,很轻易的挡住了金楼的全力一击。
“你火气还是这么大,他们说你找了我千年,是这样吗。”
高政居高临下的讥讽,“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等你来找我?这两位道友,助我炼魂固魄,早已超脱轮回之苦,你想同归于尽,怕是没这本事。”
金楼被邪术震开,千年年的苦难也教会了他隐忍,那两名邪修对高政并非真心,他们垂涎的是高政通过邪法积聚的特殊气运,而高政则想利用他们作为自己永久的盾牌。
一次邪修布下阵法,汲取地脉阴气时,高政又动了贪心,两名邪修临死反扑,高政惨遭重创,混乱中,他近半的魂体被那两人硬生生吞噬。
金楼心中涌起大仇得报的快意,就在他准备上前给予他最后一击时,高政挣扎着爬起,对着他涕泪交加的忏悔:
“我何尝不是活在悔恨之中,当年我利欲熏心,背叛家国,更辜负了你的一片忠心,看到你化为饿鬼,我……我心如刀绞啊。”
“你看我现在……魂体残缺,生不如死……这就是我的报应。”
高政眼神恳切地望着他,“金楼,我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暂时平息你的饥饿,让你好受一些……就当是我临死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求你……”
金楼看着高政真心忏悔的模样,用恨意筑起的警惕,在漫长痛苦带来的脆弱面前,开始寸寸瓦解。
“……什么……方法?”
高政取出了那面古朴的铜镜。
“以此镜为媒……你与我签一份契约,我将自己的肠胃让给你……通过镜子交换,就能让你获得饱足,签了吧,金楼……让我……赎罪……”
金楼心神失守下签下了契约,高政脸上哪还有半分悔恨,只剩下计谋得逞的狰狞。
“蠢货,你的魂,我就笑纳了。”
契约是假,掠夺是真,金楼的一半魂力,在虚假的饱足感中,被强行吞噬。
正是因为失去了这一半灵魂,金楼从此变得混沌、迟钝,力量也大打折扣。
场景再次变换,只剩下半数残魂的高政,其实也不好过,为了逃避来自各方的惩罚,更恐惧金楼不知何时会再次找来,与他不死不休的复仇,他找到了亚斯,很爽快的与他做了交易。
“只要我能活下去,任何代价。”高政急切地呼喊,“您尽可拿去。”
亚斯意味深长的说:“分离你剩余的一半灵魂,夺舍新的□□,他可以成为你在现世的锚点,要是你本体陨灭,我还可以通过他将你复活。”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将归我奴役,为期二百年。”
为了活下去,高政脸上闪过挣扎,只是一会儿就心甘情愿的说:“……成交。”
……
很多碎片化的场景如走马灯,最后一睁眼,他们落在一家乡村理发店中。
而何晏居然也在,他身旁的张楷明抱着头瑟瑟发抖。
夏霖非常惊喜,“何晏你找到他的生魂了?”
何晏皱眉说道:“情况有变,我们之前接触的张楷明不是他,他是那个被夺舍的倒霉蛋。”
王弼挠挠头,“现在剧情好复杂,我想不通,你在说什么呀,到底有几个张楷明。”
“你们……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张楷明……或者说真正的张楷明,激动的哭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村里开理发店开得好好的,虽然不富裕,但也安稳,前几天,来了个漂亮的外国人,他说要理发,我就给他理了。”
他回忆着,脸上满是恐惧。
“他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对我说话,说些什么因果、容器、新生,我完全听不懂的怪话。他的绿眼睛好像有种魔力,我看着镜子越来越晕……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出不去,也没人看得见我,没人听得见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人,你们能救我出去吗?”
夏霖眉头紧锁:“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晏快速解释道:“大概就是裁缝在很久以前就找到了他,理发是媒介,镜子是工具,高政的另一半灵魂正是通过这场看似平常的交易,在亚斯的助力下,强行夺舍了他。”
“不好。”王弼突然喝道,“有人在外面破坏镜子,这里要坍塌了,先出去再说!”
镜中世界开始碎裂,强烈的排斥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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