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们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出了镜中世界,重重地摔落在老宅的地面上。
几乎在同时,他们身后有人阴测测的说:“坏我好事,你们都该死。”
居然是高政那半只魂找上门来了,趁大家心神未定,直扑向何晏。
“何君小心。”王弼虽然看不真切,但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恶意,只好挡在张楷明身前,契约存在,保护他,就是暂时稳住金楼。
陈玉卿虽吓得脸色发白,却也鼓起勇气,拉着还有些晕眩的夏霖向后急退,远离战团中心。
气浪翻滚间,金楼竟也从门外冒出来,加入了战局。
高政的魂体因暴怒而扭曲,厉声喝道:“你有病啊!老是缠着我不放,怎么哪都有你?!”
饿鬼身上的黑气如沸水般,眼里淌下两行血泪,他伸手撩起破烂的上衣,露出腹部的伤痕。
极致的痛苦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在这份执念面前,高政所有的狡诈、虚伪与不甘,都显得如此可笑。
由于契约的存在,高政承受的每一分伤害最终都会反弹到金楼自己身上。
但他已经决定,即便承受千倍痛苦也要高政彻底湮灭。
两相夹击下,高政意识到大势已去,撞破窗户,狼狈地遁走。
何晏走到窗边,取出六枚铜钱,搁置在窗台边缘特定的六个方位,形成一个加强版结界,外界阴寒的气息也被隔绝了大半。
“暂时……安全了。”
金楼退出老宅。
可是事情并没有解决,夏霖紧张问,“高政跑了,契约还在,金楼怎么办?”
“契约的效力,更倾向于绑定灵魂层面的身份,我们带出来的,只是张楷明被禁锢的生魂,他的肉身还流落在外。”
他看了一眼门外:“如今他们的命,通过这契约,算是拴在一起了。”
王弼半知半懂:“不是吧?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想办法找他的肉身。”
夏霖认认真真回望了一眼张楷明,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还处于接收状态中……
夏霖被动接受了家里又多出一只恶鬼的事实,如果这家里真的揭不开锅,她会考虑开鬼屋赚钱的。
但是……眼下的问题还要解决。
她无奈的托着腮,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听张楷明叽叽喳喳的说废话。
金楼还在附近徘徊,无法远离,也无法真正靠近,好在是知道了他们的善意,暂停了所有的攻击,反倒还起到了一个安保的作用。
“你这房子怎么那么好看,这些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张楷明毕竟是活在过去的人,哪里见过这满屋子现代家具,先是对着冰箱摸了又摸,被制冷声吓一跳,又好奇地戳戳王弼的卫衣抽绳,最后竟伸手想碰何晏的脸。
“老流氓!”王弼一脚把他踹开,“再动手动脚我现在就弄死你!”
张楷明可怜巴巴:“长得帅了不起啊?摸一下怎么了?”
王弼要发火了,“你倒是给我想想,你那肉身到底藏哪儿了?”
张楷明一脸无辜,“这我哪知道?我都困了多少年了。”
“你连自己肉身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活个什么劲儿。”
“所以我这不就是死了吗?”张楷明两手一摊,“只是还没下去报到而已,你这小伙子,讲话好伤魂心。”
何晏烦不胜烦,抬手制止了争论不休的两人:“再吵弄死你俩。”
张楷明知道这位爷不好惹,赶紧竖起食指朝王弼示意:“嘘。”
“嘘你X个头啊!”王弼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脚。
“要不……我把这房子让给你们,我搬出去住吧。”夏霖环顾满屋的非人类,深深叹了口气,现在一家子鬼,就她一个活人,太阴了。
角落里陈玉卿怯怯地举起手:“何君……我好像记得,张楷明之前提过,他是欠了巨债走投无路才签的契约……那种情况八成是赌债,要不我们……地毯式搜索一下?”
夏霖苦笑着掏出空空如也的钱包:“我哪来的搜索资源?总不能又去电线杆上贴寻尸启事吧?”
何晏若有所思的说:“我有办法,等我十分钟。”说完就闪身进了卫生间。
夏霖蹑手蹑脚想跟去听墙角,被王弼一把拎住衣领拽了回来,“你就不好奇他哪来的办法?”
王弼翻了个白眼:“八成又是呼叫他的专属外援了。”
“桐老爷连这都管?”
“以前是不管。”王弼耸肩,“但谁让某人最近格外得宠呢。”说这话还颇有几分幽怨滋味。
夏霖望着紧闭的门,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何晏他……最近真的很奇怪。
何晏出来时,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夏霖:“查到了,你们去这个地方找。”
夏霖没接纸条,反而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他的脸:“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何晏偏过头,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我没事。”
“我有事,何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何晏:“很多,你特指哪一件?”
夏霖被他这话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行了行了!”王弼一把抓过纸条,另一只手拖着夏霖往外走,“先去找人,你们这架留着回来再吵,到时候我给你们当裁判!”
根据地址,他们找到一家藏匿在旧巷深处的地下赌坊。
一股混杂着劣质烟酒与汗臭的浑浊气味便扑面而来,在昏暗角落里,他们终于找到了张楷明的……肉身,瘫软如泥地歪在椅子上,面前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几枚硬币。
王弼二话不说,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往外走。
夏霖疑惑的问:“现在他身体里还有高政残存的灵魂吗?”
“我刚刚看过了就是一滩肉泥,什么也没有。”王弼没好气地把他塞进车后座。
夏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歪倒在座椅上的张楷明,忍不住爆了粗口。
回来后,张楷明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肉身,美滋滋的说:“里面不干净的东西都消失了,我可以回去了。”
何晏皱眉:“你脱离肉身太久,魂魄与肉身的联系早已微弱,能不能回得去还两说。”
“鬼差大哥。”张楷明陪着笑,“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给开个后门,我还想再多活几年。”
何晏冷眼:“我看你像后门。”
王弼在一旁活动了下手腕:“试试呗,成不了也没事,我亲自送你下去。”
张楷明一咬牙:“鬼差二哥,就冲你这句话,我冲了。”
他朝自己的肉身扑去,一段时间后生魂与肉身貌似是融合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
夏霖已经急不可耐,王弼转身进了厨房,一阵碗筷响动后,他拎着一把竹筷走出来,往张楷明的手掌心狠狠一戳。
“嗷!”张楷明睁开眼。
夏霖连忙俯身问道:“啊,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张楷明咧开嘴,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喉咙里发出怪声,双手也不自然地抽搐着。
何晏看出不对劲,点了下他的眉心,片刻后,他收回手,眼中闪过罕见的无奈。
“他的口舌与双臂……被彻底剥夺了。”
“什么意思?”
“亚斯根本没给这份契约留下解除的余地。”何晏虚点着张楷明那看似完好的嘴唇与双手,“契约规定,解除必须由签订契约的人亲口说出或亲手画押,但现在亲口与亲手这两个概念本身,被亚斯的力量从根源上剥夺了。”
“可是刚刚进去的生魂是张楷明的,签订契约的人是其实归根结底是高政啊。”
“谁占据这副肉身,谁就是张楷明。”
王弼一脸愧疚,“那刚刚我们岂不是害惨了那位弟兄。”
夏霖看着痴傻的张楷明,又望了眼窗外还在垃圾桶旁徘徊的金楼,心里一阵发酸。
“不行啊。”她恳求地看向面前的两人,“你们再想想办法,千年鬼差总不能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吧。”
王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亚斯也太狠了,连条活路都不给留。”
何晏望着张楷明那双空洞的眼睛,掌心魂力明明灭灭,好似衡量着什么。
而麻烦也主动找上了门。
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堵在了老宅门口,为首的是个戴着金链子的光头,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欠条。
“张楷明,欠我们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躲了这么多天,以为就没事了?”
“我靠,他居然还欠着赌债。”夏霖简直要哭了。
王弼向她投来同情的一眼,“在人类里面,你算是我见过最倒霉的一个了。”
再任由他们敲下去,夏霖就要掏钱换新门了,她当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硬着头皮打算出门交涉,何晏面无表情地跟上。
那光头还没说几句话,他竟然掏出了厚厚一叠钞票,数也没数递了过去。
“够了吗?”
光头愣了一下,接过钱粗略一点,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够了够了,这位老板爽快,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不是,你哪来的钱?你有钱你为什么不给我?你不会去偷去抢了吧?这种事可不能干。”夏霖心里的疑问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何晏轻飘飘丢出三个字:“富婆给的。”
一旁的王弼一下坐不住弹了起来:“什么,你还有富婆养着?好你个何君,在外面有人了都不吱声,瞒着夏霖也就算了,连我都瞒?还是不是兄弟了。”
夏霖大脑卡壳,这答案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什么富婆?你从来没提过,何晏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何晏淡然反问:“难道我每件事都得跟你汇报?”
夏霖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不公平,我什么事都跟你分享,好的坏的都跟你说。”
何晏淡定瞥了她一眼:“那你活该,谁让你什么都说的。”
一股被排除在外的委屈混着恼火直冲头顶,“……你果然没有人性。”
“我是鬼,我哪来的人性?”
王弼还在那儿蹦跶:“我们不是队友吗?有富婆这种资源怎么能独吞,介绍给我啊,我这具肉身也很不错的好吗……我也想让富婆给我买吃买喝。”
重点是在这里吗?!
何晏看着夏霖明显气鼓鼓的脸,不急着解释反而还故意激怒她:“你有你的医生朋友,我有我的富婆朋友,怎么不算是一种公平?”
夏霖被他这话一呛,整张脸涨得通红,气得嚷嚷:“我跟王稚清清白白,连手都没碰过,倒是你,谁知道你跟那富婆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光的……”
何晏讥笑着打断她:“谁知道你们私下如何?说不定早背着我们搂搂抱抱,再过几个月,怕是都要瓜熟蒂落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人类是胎生,不是卵生,更不是瓜生……”
王弼眼见战火升级,从旁边窜出来,硬生生挤进两人之间,双手张开像老母鸡护崽似的隔开他们,他转向何晏,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
“何君!男德要紧啊!咱们可是千年老鬼,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这要是被桐老爷判定咱们纠缠生魂、作风不正,那可是要被抓去黄泉路上扫厕所的,难道你想在奈何桥头通下水道!”
何晏按了按太阳穴:“你们有完没完?”
夏霖越想越气,火气彻底压不住了:“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该有基本的信任。”
何晏避开她灼灼的眼神,索性背过身去,嘴角却不自觉扬了起来。
夏霖以为他在逃避,狠狠瞪着他的背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超用力的:“哼!”
王弼和陈玉卿互相使眼色,大气不敢出。
一会儿后王弼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蹭到夏霖旁边:“今天还做饭不?”
夏霖把脸一扭:“做什么做,从今天起,你们饿死街头我都不会眨一下眼。”
“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王弼捶胸顿足,转身扒住何晏的袖子,“何君……那你来做。”
何晏把袖子抽回来:“饿死正好,凶宅不嫌鬼多。”
王弼仰天长叹,在原地转了三圈,把最后的希望投向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陈玉卿:“小陈,你快去给我弄点吃的。”
“是,我这就去。”陈玉卿站起来,雄赳赳地……冲进了卫生间。
王弼目瞪口呆,声音都劈叉了:“等等,厨房在右边,右边啊。”
他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眼神绝望:“真造孽……你们两个吵架,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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