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真没别的招了?”王弼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刹在何晏跟前,眼睛瞪得发红,“难道你就不能再把他魂抽出来?”
“强行抽魂只会魂飞魄散,他一旦死了,金楼也得跟着陪葬。”
夏霖下定了决心:“所有权确实被亚斯夺走了,但还有一个地方,也许能借到临时权限。”
“不行。”何晏斩钉截铁地打断,“那地方的代价至今没人说得清。”
“我们还有得选吗?”夏霖迎上他的视线,她看得懂他眼中的担忧,但眼下已无路可退。
紧接着是一场激烈拉扯,主要是何晏单方面输出风险警告,夏霖寸步不让地反驳,而王弼则在旁边积极抬价,把保镖费从一个菠萝包成功哄抬到至少再加一笼蟹粉小笼包。
何晏终于败下阵来,捏着眉心,像是把下半辈子的耐心都耗尽了:“让王弼跟你一起去吧。”
夏霖转向王弼:“说好了,一个菠萝包,保我一天平安。”
王弼捂住胸口,一脸悲愤:“我堂堂……就值一个菠萝包?这要是传出去,我在道上还混不混了?尊严呢?排面呢?至少得再加顿下午茶吧。”
夏霖作势转身:“那算了,我找别人。”
“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王弼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委委屈屈地嘟囔:“一个就一个吧,不过我要大号的。”
于是,半小时后。
夏霖在主驾开车,而车后面坐位一位画风清奇的保镖。
王弼左手高举一个直径堪比方向盘,肉松多到快崩塌的巨型菠萝包,右手则奋力地从上面啃咬撕扯。
车子穿过数条越来越破旧,人烟越来越稀少的街道。
“到了。”夏霖一脚刹车,后座那位专注的吃货往前一栽。
王弼手忙脚乱地护住他的巨无霸菠萝包,惊魂未定:“踩刹车前能先鸣个笛不?这关系到我的续航,哦不,我的士气!”
王弼赶紧把剩下的小半个面包一股脑塞进嘴里,两颊鼓得像仓鼠:“等我嚼完……”
“我要杀人了!”夏霖忍无可忍:“你快下车。”
王弼拍掉手上的面包屑,凑到那扇脏得都快看不出是玻璃的门前,眯着眼打量着,“有个坏消息要说。”
夏霖心头一紧:“怎么了?有陷阱吗?”
“你看这店的寒酸样。”王弼指着门面,“它可能开不了发票,咱们这趟的差旅费没了。”
夏霖一愣:“差旅费?谁给你发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桐老爷啊。”王弼一脸“你居然这都不知道”的震惊,“每周都发,你没收到吗?这可是真金白银,不是冥币,不然你以为我那些零食基金哪来的?难道都靠你吗?穷鬼一个。”
“我靠!”夏霖一把揪住王弼的衣领,“凭什么你们有我没有?!你还是不是队友?这种好事居然瞒我到现在?!等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手,“正事要紧,回去再跟你算总账,看我不把你塞进垃圾桶。”
王弼护着自己的脖子:“那也得是厨余垃圾桶,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夏霖懒得理他,一把推开了那扇破门。
门内空旷得诡异,所有杂物都被清空,只剩下无数面落地镜以各种角度矗立着。
王弼跟在夏霖身后探头探脑:“哎,你说咱们拆几块镜子带走怎么样?”
“你又要干嘛?”
“我床头缺块全身镜啊,每天醒来就能第一时间接受我这盛世美颜的洗礼,多么美好的一天,放心,到时候给你们每人都发一块。”
夏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三秒:“……不、能、拆。”
然后,她径直走向正中最高那面镜子,好像之前做交易的就是这面吧。
王弼见她目标明确,也收敛了嬉皮笑脸,寸步不离地跟上,一双眼睛警惕地左右扫视,总觉得哪面镜子里都会伸出只手来拍他肩膀。
她在镜前站定,想起何晏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我愿意用我说话的能力和灵活写字的双手,作为交换,暂时转给张楷明。”
镜面应声扭曲。
“等等,你这交易条款还没念完呢。”王弼伸手抓了个空,她就像被吞进了一个看不见的胃里,彻底消失了。
“我靠,来真的啊。”王弼一个箭步冲到镜前,伸手去摸,“喂,夏霖,你听得见吗?”
他改用手掌拍打镜面,镜面纹丝不动,倒映出他越来越慌的脸。
“这下糟了。”他懊恼地抓着头发,感觉发际线都在后移,“人给看没了,回去何君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
清晨,夏霖在湿冷的街上醒来,露水还浸湿了她的外套。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第一时间检查自己,喉咙完好,双手十指灵活,这不对吧。
她本能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根之前因许愿而变得透明的小指,此刻竟然完好如初。
不但没收费,还送了个免费维修?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撑着双腿站起来,走到路边一家店铺的橱窗前,想借着玻璃的反光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然而,玻璃映出的,根本不是她用了二十多年的原装款。
夏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真实无比,不是梦,是她真的和吕采绮交换了身体。
“这就是……代价?”
也就是说吕采绮的灵魂,此刻就在她的身体里,想象着自己顶着她的脸,用着她的身份跑去对赵洺纠缠不休的画面。
夏霖头皮发麻,必须阻止她,立刻,马上找到吕采绮,换回来。
她沿着街道拔足狂奔,看到远处驶来的出租车,疯狂挥舞双臂:“停车,救命,我要社会性死亡了!”
正如夏霖所恐惧的那样,顶着她身体的吕采绮,此刻就站在赵洺公司的玻璃幕墙前。
她盯着倒影里那张清丽的脸,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张脸,寡淡得像杯白开水,哪有一点她的明媚艳丽,但很快,这点嫌弃就被期待盖过。
“他不是对这张脸另眼相看吗?他不是总对她与众不同吗?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最终爱的,一定会是我。”
用着夏霖的身份,顺利走进了大楼,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办公室里的赵洺。
赵洺从文件堆里抬起眼:“没预约,谁放你进来的?”前几天刚在夏霖那儿碰一鼻子灰,他现在看见这张脸就生理性不适。
可眼前的“夏霖”非但没识趣离开,反而窜到他桌前,双手撑住桌面,眼神热切:“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我想……”
她忽然卡壳了,顶着夏霖的脸,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赵洺被她这前所未见的炽烈眼神盯得后背发毛,下意识往后滑了半米:“你想干嘛?”
吕采绮情急之下隔着桌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带,“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听完你就明白了。”
赵洺被她扯得一个趔趄,整张脸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打住,我不想听,你先把嘴闭上。”赵洺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嫌弃。
他整个人向后仰,在有限的领带长度内最大程度地拉开距离:“以前觉得你虽然性格恶劣,至少长得还能看,现在配上这副矫揉造作的德行,简直让人反胃,真奇怪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副德行?”
“反……胃?”吕采绮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原地。
那张属于夏霖的脸上,震惊、痛苦……最终融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扭曲表情。
她的奋不顾身,换来的竟然是……反胃?
赵洺不再看她,拿起内线电话,按下按键,对着电话那头吩咐:“张秘书,联系医院,给吕采绮安排个流产手术,尽快,另外,晚上和左总秦总他们的局,多叫几个懂事的姑娘来,要新鲜的。”
他的语气那么随意,那么理所当然,好似处理掉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和约几个陪玩的女人,是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这一刻,所有的幻想轰然倒塌。
她终于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个男人,他根本谁也不爱,他享受的是那种女人为他痴狂,他却能冷眼旁观的优越感。
夏霖之前对他的不理不睬,不过是偶然损伤了他那点可笑的自尊,才引来了他几分带着征服欲的留意而已。
“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对我的?”
她太可笑了,用自己的一切去赌,却发现自己押上的,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凉薄到只爱自己的花花公子。
她想起亚斯,挣扎着走出去:“我要去找亚斯……换回来……我要我自己的身体,我要把我自己的东西,都拿回来……”
她前脚刚走,左薇后脚就来信说晚上有约不来了,赵洺觉得晦气,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一头扎进了常去的酒吧。
他往吧台一坐,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几杯下肚,视线开始模糊。
他醉醺醺地敲着空杯子,这才发现酒保不知什么时候换人了。
新来的酒保慢条斯理地擦着酒杯,灯光下那张脸漂亮得让人恍惚,既不是纯粹的英俊,也不是柔美,而是种模糊了界限的精致,跟这间酒吧格格不入,倒像是该出现在某个高级画廊的展品。
“先生,您的酒。”
“你谁啊?”赵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语气很冲,“新来的?长得跟要出道似的……加个微信呗,我认识个富婆就喜欢你这款。”
亚斯微微一笑,“我是新来的酒保亚斯,感谢厚爱,不过我更享受调酒这份工作。”他动作优雅地推来一杯饮品,“这杯我请。”
“不错,有眼力见。”赵洺想都没想就仰头灌下,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喉咙滑落,带来更加汹涌的醉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亚斯后续递来的酒全喝了个精光。
“嗝,该回去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结果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往地上栽去。
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
“小心台阶。”亚斯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
迷糊中,一个被惊怒的声音借着他的嗓子低吼:“你要做什么?”
赵洺清醒了些,拍打着亚斯的胳膊:“别他妈碰我,滚开……”
“我跟你们家那个老祖宗,可是老相识了。”
“你放什么屁?”
亚斯优雅地扣住赵洺的后颈,将他摁在吧台镜面上:“虽然不太礼貌,要是你执意躲在这具躯壳里,我恐怕只能采取些不太体面的方式了。”
赵洺的脸被迫贴在镜面上,瞳孔在晕眩与清醒间剧烈收缩,渐渐地,那眼神沉淀出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阴郁,镜中竟隐约映出明朝武将官服的虚影,与赵洺的现代装束诡异地重叠。
“放肆!”赵洺挤出一道威严的呵斥。
亚斯依然彬彬有礼:“终于愿意露面了?追捕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是想让这具年轻的躯壳,为你陪葬吗?”
“不可能,他们与吾有过约定。”
“连王朝都会转瞬间倾覆,区区的口头约定,又算得了什么?唔,我们长话短说,你既希望吕采绮与你的后代有段姻缘,又不愿霸占后辈的身体太久,矛盾并非无解,我恰好知道两全其美之法。”
赵慎的虚影在镜中波动:“汝所图的又是什么?”
亚斯面色妖异,“世间所有恩赐,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想要的是你依附于这后世血脉时,所凭依的那件信物。”
“吾可以给,只要你……”
“好,那就现在兑现。”
亚斯身后的空气转而扭曲,半具鬼影显现,利爪探向赵洺头顶,硬生生从他体内扯出一道挣扎的魂影,赵慎发出凄厉的惨嚎,被那半只鬼三下五除二吞入腹中。
赵洺一下惊醒,挣脱亚斯的钳制出门,却失控地摔向车流汹涌的街道。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车轮碾过他的身躯,赵洺腰际那处暗红色胎记被鲜血浸没。
这隐秘的印记正是他与赵慎的链接点,所以夏霖他们想破脑袋都找不到。
亚斯看向吃完赵慎魂魄大补的半只鬼:“刚才那只够你补补身子了,看,你又欠我一份人情,慢慢还吧。”
角落里,猫咪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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