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华阳君府中。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清风徐来，秦国华阳君公子慕正在庭院中与自己的夫人下棋。

公子慕自幼体弱多病，是以时常待在府中休养，今日也不例外。

公子慕与姬念成婚已有三载，虽是两国联姻，但也是彼此中意的人。两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鸣，颇有几分默契。除了两人至今未有子嗣之外，这对夫妻与他人相比，那也是难得的美满和谐。

“夫人，下棋之时需得专心才是！”

最近，姬念时常眉头紧锁，瞧来应当是有十分为难担忧之事，只是她没有提，公子慕便也没有问。

不过，以公子慕的猜测，当是与现下晋国和齐楚两国发生的战事有关。

姬念回过神来，随手落下一子，不想就是这随意一步棋，竟然让这一盘死棋活了过来，瞬间转败为胜。

姬念何等聪慧，自然是明白这是公子慕有意为之的。

因此，姬念的脸色神色稍缓，调侃道：“夫君这是何意？你方才不还说战场之上，只论输赢，不论夫妻的吗？如今，夫君却又让我赢了！”

公子慕意有所指，指尖轻轻敲在了棋盘上，“对旁人自然是如此说辞，可你我夫妻一体，夫人的事便是为夫的事。自然是该夫人赢的。”

世人皆赞公子慕君子之风，为人温和有礼，端方正直，却不知他也会甜言蜜语。

姬念一怔，他这是知晓她所担忧的事了，心思转瞬，只嗔道：“往日可也没见你让我！”

姬念避而不谈，公子慕却不答应，“夫人知道为夫所言何事，不是吗？”

公子慕此言一出，姬念便明白自己刚刚的猜测是对的。

也是，公子慕虽因体弱多病，不能担任秦国的重要官职，可姬念这个枕边人却是知晓的，秦国的大事不少都是公子慕在背后与秦君出谋划策的。

齐楚两国与晋国开战之事，已有不短的时日了，且秦晋两国接壤，这等大事，她都知道了，公子慕没理由不知道的。

虽是夫妻一场，可姬念还是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拿出来与公子慕商议一番。

姬念心中明了，公子慕虽然智计过人，惊才绝艳，可他是秦国的公子，当真能毫无芥蒂助她为晋国谋划？

怕只怕他始终为秦国利益谋划，那可就糟了。

正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即便姬念与公子慕感情再好，双方在秦国晋国立场上是不同的，于这一点上姬念一向分得很清楚。

就在姬念犹豫之际，忽然有一仆人匆匆奔至院中，神色焦急，口中称道：“公子，君上让公子火速入宫。”

这时候，秦君让公子慕进宫见他，还如此着急，一看就不会是小事。

难不成与晋国有关？情势又有变化了？

一时间，夫妻俩想到了一处，两人不由的对视了一眼，只是心思各异。

思及此，公子慕敛了笑，目光在这仆人身上停了一瞬，对姬念道：“夫人，为夫去去便回，府中一切事务夫人可得用心才是。”

说完，公子慕便让人备车进宫去了。

姬念望着公子慕刚刚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公子慕方才语气虽然平淡，毫无质问之意，却也隐约有所不满。

这在往常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毕竟公子慕一向为人温和，还是与她不肯坦诚一事有关？

可这又该如何坦诚？

姬念为此头疼不已，不过她却没有做在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纠缠，反而一边着手让人整顿府中事务，一边让人唤她的人来见。

公子慕最见不得府中之人经不起事，一点小事便慌作一团，姬念亦是如此。方才不过是国君召见，那人便如此慌张，着实不好。

“云娥，你去处理一下府里的事，方才之事，我不想再看见了。”

“诺。”

云娥是姬念自晋国带来的婢女，自幼贴身伺候。因云娥是孤女出身，多得姬念庇护，故而只忠心姬念一人。

“莨，去唤桑行来，就说我要见他。”

莨是姬念身边的剑客，是她的母族胥氏所养，后赠予了姬念。莨身手不错，颇有几分忠勇，因而时常被姬念委派一些重要事情。

“诺。”

莨拱手行礼示意领命，便匆匆离去了。

姬念只静坐等待着，内心却并不平静，只等着桑行前来告知她晋国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姬念嫁入秦国的当年，便悄悄命人在咸阳城中开了一家粮栈，名曰东来，经营着来自列国的粮食和当地的特产货物，因其时常在列国游走采买货物，列国消息最是灵通。

不过，此事少有人知晓姬念才是幕后之人，除了姬念行事隐秘之外。还有一点，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一个以美貌闻名列国的公主即便有几分聪明，也是不会被人看在眼里的。

桑行是晋国人，善筹算，会经营，昔年落魄街头之际叫姬念捡了回去，成了她的心腹。如今，他正在咸阳城中的东来粮栈做掌柜，为姬念主管此事，深得姬念的信任，为她管理所有经手的消息。

故而，姬念要想知道晋国最新的消息，除了她不愿意开口相问的公子慕，便只有问他了。

桑行行事干净利落，一见面便将姬念所想知道的消息全盘托出了。

“公主，太子战死，君上旧疾复发，齐楚联军不退，曲沃人心惶惶，晋国危矣！”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其实她心中早有猜测，这消息虽坏，好在她也总算不需再提心吊胆了。

姬念心头苦涩不已，思绪纷杂，面上仍是镇定自若，“你且仔细说说。”

一年之前，吴越开战，越国求助周天子不得，转而求助于晋国。晋君当即应允调派大军，谁知在这时齐国突然联合楚国，一同陈兵晋国边境，打着讨要齐国被晋国侵占城池的旗号，发兵攻晋。

齐国与晋国东边为邻，齐国所言被晋国侵占的城池，也是齐晋往上数三代君王双方互为盟好的诚意，列国公认已是晋国的土地。齐国为此事来向晋国讨要，晋国断然不会答应。

当今天下，列国之中，当属齐晋楚秦，四国称雄。四国之间相互交好，同时也彼此防备。

此番，齐楚结盟攻晋，晋国虽不能胜，却未必没有抵抗之力，左不过两败俱伤。

可是，晋国的太子阴差阳错的死在了齐晋交战的战场上，晋国国君一时气急欲亲征齐国为子报仇，本该以报子血仇，一鼓作气击败齐国。

偏生晋国国君身有旧疾，听闻长子战死的消息，极怒攻心，导致旧疾复发，如今已是昏迷不醒了。

晋国国君只有三子，长子战死，次子为质，幼子更是个痴儿。

如今，晋国之内竟找不出个主持大局的人来。更别提那些个公族世族之间，勾心斗角，各有心思了。

听完了桑行的话，姬念更是头疼难忍。

倘若公父一死，晋国必乱。不只外患，更有内忧，而后即便能平息一切，怕是晋国在很长时间内都难以翻身了。

更甚者，晋国不存！

姬念再想起刚刚被秦君唤走的公子慕，更是焦急万分，倘若此刻秦国想要落井下石，分一杯羹的话，那晋国就真的是四面受敌，无力回天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姬念命人送走了桑行，心中思绪纷杂，直在那处坐了良久未动。待到云娥担忧不已，前来问询之际，姬念一时不知何故竟忽然昏了过去。

这下子，可惹得府中人心浮动，好在云娥前头因着姬念的话，对府中上下整顿安排了一番，故而府中并未过分慌乱。

身为深受姬念信任的婢女，云娥即便心中着急慌乱，也依旧能有条不紊的一边安排人去请疾医，一边将姬念安顿好。

好在姬念的身体一向不错，并未昏睡太久便醒来过来。只是，她一醒来，尚未彻底清醒过来，便听得云娥欢喜道：“公主，你醒了。方才良医说，你有孕了！”

有孕了！

这确实是一件高兴的事，要知道云娥自入秦以来，已经许久不再唤她公主了，都是唤的夫人，可见她为此事是何等的高兴了。

姬念与公子慕成婚三载，一直未能有孕，秦国公室对此也有不满。公子慕却言是自己体弱之故，不曾怪她不说，也未曾有旁的女人。

对此，姬念心中如何能不感念，更何况她也一直希望能有两人的孩子。

若是从前，姬念怕是要如云娥一般，该不知如何开心才好了。

可现在，真的有了孩子，姬念却高兴不起来了。只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全然打乱了她的计划。

方才桑行走后，姬念一直在思索对策，该如何帮助晋国脱离眼前的危局。可不管如何，她不回去亲眼见一见，如何能放得下心？

只是，公室女外嫁，几乎是一辈子都回不去的，少有先例。

倘若姬念想要回晋国，怕是只有走和离这一条路了。

非是姬念心中没有公子慕，而是夫君虽然重要，公父兄弟还有晋国更重，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先前一直遗憾自己未能给公子慕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倒成一件好事，姬念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欢喜。

姬念嫁给公子慕三年未有所出，不论是和离或是讨一纸休书，也都可以说是事出有因的，即便是两国联姻，晋国遭难，秦国若想偏安，这样的时候未尝不可脱身而去。

于秦国也罢，于公子慕也好，于姬念更是皆无坏处的。

姬念冷静又理智的盘算好一切，狠着心忽略了往日两人的恩爱情深，可谁曾想她竟在此时有了身孕。

有了孩子，姬念又该怎样才能离开秦国，回到晋国？

刚刚才想好的办法，此刻竟都不能用了！

姬念的手放在小腹上，轻轻的抚摸着，心思百转千回。

滴，女主在线翻脸，夫君是什么，能吃吗？不要了！嚯，有孩子了，这个夫君还要吗？沉思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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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