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楚猛然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漆黑。

他感觉四肢僵硬、身体异常沉重。

等等，沉重？

他不是早就死了几百年、只剩个魂在飘了吗？为什么会觉得身体沉重？

在凤楚疑惑之时，他又感到自己的眼珠子对着眼前的黑暗转了一圈，下意识地一眨眼——

漆黑的世界便瞬间明亮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透着种冰冷死寂的感觉。

以及，眼前的世界一片黑白，不是正常视物该有的彩色。

正疑惑着，凤楚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组数据：

【当前环境：温度-99.8℃、湿度0.03%、氧气含量7%、密闭状态无粉尘。】

【结论：极寒缺氧，人类无法存活。】

凤楚：……

见鬼了，这些数据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人类无法存活，那他是个什么情况？还是灵魂阿飘？

凤楚觉得头疼，吃力地抬手想捂脑袋，却看到了自己那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手掌，瞬间、数百年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

啊、是机器人。

那两个强大又可悲的机械生命。

地球在七百年前的12月4日突然全面爆发各种自然灾害。

地震、火山、海啸、高温、磁暴接连出现，几乎灭绝了蓝星之上的所有生命。

面对着大自然的力量，人类毫无反抗之力，在探测到即将有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时候，还剩下的人类终于倾全球之力、打造出了一艘名为“希望”的巨型宇宙飞船、仓皇逃入宇宙。

他是幸运的，在末日的灾难中苟到了最后、有了上船的机会。

但他也是倒霉的，在上船拥挤慌张的人群里没挤过带娃的彪悍大婶和老当益壮的太极老爷子，一脚踏空、在飞船起飞的最后关头掉了下去。

回忆到这里凤楚抽了抽嘴角，果然体力是意识流的短板。

因为死在登船的最后一刻、凤楚做鬼也不能甘心，极度的不甘和疯狂想要存活的意志让他在跌落飞船的那一刻爆发出了某种强悍的力量，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摆脱了□□的束缚、成为了登上希望飞船的第一个“阿飘”了。

凤楚：……嗯，灵魂登船怎么不算登船呢？

反正他知道自己活着就好。

之后就是长达七百年的宇宙流浪。

他看到了人类在这七百年中的痛苦、挣扎、绝望、彷徨，也看到了从痛苦绝望之中爆发出的坚韧与希望。

他见证过新历77年的绝望叛乱、旁观了新历169年的武力政变、也偷偷帮助过333年的希望改革派藏好最重要的文件……直到新宇宙历400年。

他看到了希望科学院的那个终极智能提案——

《顶级人工战斗智能青龙、朱雀制造提议》

此时的人类经过400年的宇宙流浪已经有能力探索整个太阳系、制造出更高级的宇宙空间站和小型探索宇宙飞船，可惜400年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人类飞出太阳系、找到其他合适生存的星球。

所以希望飞船中的人类依然有着终有一天要回归地球的执念，毕竟地球的灾难总会过去、即便千疮百孔、天翻地覆，这里依然是无尽的宇宙之中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故乡。

所以人类环绕着地球、努力地开发着更多太阳系内的资源。

400年让人类成功登陆与地球相邻的月球、水星、火星、金星等星球，也发现了太阳系内的许多小型资源矿星。

这些星球可以给围绕着地球流浪的希望巨型飞船提供足够的能源资源、甚至支撑着一艘艘新的宇宙飞船的诞生。

只是这些星球不像地球那样会温和地接纳人类、无私地给予，每一颗星球的危险都堪比正在发生着末日灾难的地球。

因此，人类对于这些星球的探索和资源的收集非常缓慢、且总是得不偿失。

于是在又牺牲了许多珍贵的人命之后，希望科学院提出了终极人工智能的制造、并且在一天之内就得到了人类领导者们的全票通过。

凤楚觉得这没什么不妥，机器嘛，本来就是要代替人类干活的。

于是希望科学院耗时70年、收集无数宇宙材料、研发最智能的仿人脑智慧芯片、最终制造出了两台顶级人工智能机器人。

在它们被完成的时候，凤楚就在一边飘着，看着【朱雀】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也忍不住感叹造物的神奇与巧合。

而当他转头看向【青龙】之时——

他瞬间头皮发麻。

在【青龙】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种【被捕获】的颤栗。

它看到了他！

明明他只是阿飘的状态、不会被任何人、甚至任何现有的能量检测仪检测到。

但凤楚就是有种直觉，这个人类制造出的最顶级的机器人“看”到了他。

看到了所有人、所有机器都无法看到的他。

他忽然就有一种隐隐的、与命运无声碰撞的感觉。

不过很快凤楚就知道这感觉全是扯淡——

他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跟在青龙和朱雀旁边，致力于飘在青龙眼前和它交流。但这愚蠢又木得感情的机器人没有一次给过他回应。

所以感觉什么的都不可信。

他依然是那个谁也看不见的、人类现存最年长的老祖宗飘。

不过，有了青龙和朱雀这两个顶级机器人，在接下来的230年时光中，人类对于太阳系内各种星球的资源开发呈爆发式增长。

青龙和朱雀用宇宙中最稀有的材料打造的身体耐得住极寒、扛得住风暴、雷暴加身也不过是在给它们充能、能让人类身体瞬间粉身碎骨的重力和大气压强也无法摧毁它们坚固的宇宙合金皮肤。

甚至，这两个顶级机器人的身体金属还能自主进化。

这是凤楚在科学院的绝密资料室里看到的，在青龙和朱雀的表皮金属上有一层从域外陨石中提取出来的“生物进化金属”。

这些生物进化金属极其稀有、被提炼之后十分钟内就会自动消散，无论科学院用什么材料装载都没有用。要不是研究院的一个年轻实验人员着急之下不小心把这种金属滴到了青龙身上，人类甚至无法留存这种宇宙稀有金属。

而这种稀有的金属在附着在两个机器人身上之后，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膜层，会自动吞噬融合宇宙中它们接触到的所有可应用元素，从而加重自身的坚固度和感应度。

这是极罕见的巧合，却又像是另一种命运。

而后，青龙和朱雀带队，在无尽漆黑的宇宙中为人类带回了无数的资源。

直到希望飞船监测到地球的灾难环境趋于平和、开始恢复、可以尝试回归之时，曾经仓皇逃离地球的人类已经有了数量超过一千的宇宙飞船、六个巨大的环地球空间站。

此时人类已经在太阳系中漂流了近700年。

在全人类欢庆着即将重回故土的前一晚。

希望飞船中人类联邦的领导者们，以三票反对、一票弃权、九十票赞成的一边倒的投票结果，判定了【青龙】与【朱雀】死刑。

“科学院的智能芯片做的本就有问题！他们竟然敢让这两个人间杀器自主进化！”

“你们没有发现青龙和朱雀对于战斗和我们指令的领悟越来越快了吗？！它们的学习能力就像是怪物！而它们的身体根本就是打不死的怪物！”

“不能再让它们这样进化下去了！就算现在有机器人三大定律和智脑终端控制着它们，但一旦它们被某些邪恶的组织控制、或者自我觉醒，就会是全人类最可怕的灾难！”

“……上一次在星球探索之中，青龙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暂停探索、拯救了一队辅助机器人。”

“必须消灭它们！”

凤楚围观了全程。

记住了投反对票和弃权票的人。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人类本就是这样自私又疯狂的种族。

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制造出终极智能兵器，当然也可以为了利益消灭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

只是……

凤楚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只是替那两个机器人觉得不值得而已。

两百多年全年无休的地狱打工、身体因为各种宇宙探索被弄出了无数损坏伤痕、修修补补再上、伤痕累累再修。

人类所有的辉煌几乎都是由它们支撑起来的，可它们最终的结局却不是带着荣光退休，而是带着莫须有的罪责无声的死亡。

凤楚捂胸。

幸好这两个机器人不是人。

是个人都不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绝世不公。

然而，在凤楚飘到两个机器人休眠的空间舱、想要再看它们最后一面时，他却看到了那让他无比震惊的画面——

那两个本该躺在充电舱上充电的顶级机器人，正在透过小小的合金玻璃窗、看着窗外那颗蔚蓝的星球。

它们说：

“听说明天就能回到地球了。”

“嗯。”

“我感受到了一种新的情绪，那应该是喜悦！青龙，你呢？”

那稍微高大一些的机器人没有回答，它蓦然转头，再次与他对视了。

这次这个机器人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机械嘴角却第一次微微上扬起来。

它说：“……嗯。”

而后，就是破门而入的科研队与特战军团。

还有朱雀脸上骤然出现的惊愕恐惧之色，与青龙瞬间漆黑如渊的、冰冷至极的目光。

它们在时间的洗礼中已经成为了他们。

然而，他们杀死了他们。

在那双深蓝眼瞳骤然失去光亮的瞬间，凤楚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与悲哀击中、太过强烈的情绪让他的眼前一黑、灵魂意识剧烈波动。而后的一切都浑浑噩噩。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他看着被清除了所有智脑记忆和智能数据的【青龙】、【朱雀】被一队机器人沉入地球南极最大的冰川底部，永世冰封。

它们从人类联邦最强大的两个仿生战斗机器人变成了两台只剩下空壳的废弃机器。

而他的记忆也在那时戛然而止。

凤楚看着泛着特殊光泽的金属手掌，试着张开手又合拢。

所以那时候他不仅仅是“看着”青龙、朱雀被冰封，还莫名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南极、一起被封了？

意识消失前的那阵牵引力，是把他拉入了朱雀的身体中吗？

毕竟他和朱雀有着几乎相同的面容，机缘巧合也不可能是青龙。

想到青龙，凤楚猛地一个激灵向旁边看去，却没有看到本该安静站在那里的机器人！

“砰！！”

巨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凤楚寻声看去，瞬间头皮发麻差点尖叫出声——

黑白的世界之中、那个全身泛着冰冷机械光泽的高大机器人一拳打爆了这间房屋的合金大门，而后缓缓转头，看向他。

“朱雀。你也醒了。”

“那就和我一起消灭人类吧。”

凤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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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