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桃花十年前就开谢了,林鹤书捏着纸条,既不打电话也不存号码。
扈康当他是不好意思。
他比林鹤书大四岁,一个学校的,林鹤书本科就能跟他们一块儿做项目**文,成绩不必说。这么好的成绩他却没有保研,因为大一缺考过一门课。
缺考当然是按零分算,后续补考成绩再好也只给及格分,大三的时候辅导员都惋惜得不行要他重修拿绩点,林鹤书拒绝了,本科毕业就工作,后面读研读博都是在职读的,去年才拿的博士学位,一边已经是主治医师了。
看起来是职业规划清晰明了,但是扈康听说他当初缺考那一门课,是因为那一阵去了国外,回来时雪天航班延误没赶上。
说这话的是他室友,快毕业的时候,几个人一块儿聚餐,扈康也在,酒足饭饱就开始忆当年,字里行间是林鹤书、他们系草、大学霸,当年漂洋过海地去看他的神秘女友,然后被人甩了。
话说得很隐晦,扈康结合已有信息自己推测的,但是林鹤书没有反驳,至少说明他那时候出国去真的是为了对象,再从他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人的现状来看,也是真的分手了。
至于怎么分的——反正应该不会有人在期末考前大老远地跨半个地球专程去分手。
不管怎么分的,这么多年也该过去了,扈康眼神中有些许怜爱,清清嗓子:“现在学位拿了,工作稳定,年纪也正好,不说钻石王老五,咱好歹也是个白金的。”
林鹤书的视线从纸条上移开,看向他,扈康冲他眨眼:“把握机会啊。”
林鹤书随手把纸条折起来,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垃圾桶:“你的检讨写完了?”
“草。”
医闹是每个大夫心里的痛,别看扈康不着调,还是个儿科大夫,遇到的熊家长比熊孩子多,前一阵碰上个排队时欺负护士的家长,他没有老大夫的养气功夫,当场就开了嘲讽,气得家长立刻投诉。
这事儿他确实是有错,主任罚了他三百字检讨。
扈康不理解,这人刚刚还心情不错,怎么这么会儿就变脸往他心窝子扎了,该不会受伤太深从此断情绝爱了吧?
纸条都扔了,扈康再惋惜也没法说什么,写他的检讨去了。他今天也是夜班,不过最近天气还好,他们这小医院,也不大收什么重症,住院的小朋友不多,快十一点的时候在各个病房外转过一圈,下楼拿了一袋子外卖上来分,分完提着最后两份蒸饺进了内科办公室。
“笑笑她们说想吃蒸饺,喊我点,我就顺便给你也带了。”
医院里对值班护士玩手机查得比较严格,不查到一切好说,查到了要扣工资,大夫相对没那么严格。
林鹤书在看病例和交班记录,扈康远远看见6092,这位病人他也知道。杏林堂中医院没有开设专门的肿瘤科,癌症患者都是收在内科的。
6092这个病人是肝癌患者,确诊就是晚期,一直都是去肿瘤医院化疗,来他们这儿调理。最近一次是病情恶化住进来的,已经住了快两个月了。
护士说他今天吃什么吐什么,家里人也不敢再喂,傍晚床前交班的时候沈大夫也交代过林鹤书:“别开药了,多受罪。”
林鹤书没有再写药方,斟酌着开了注射液,病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药石罔效,什么药都不如镇痛剂,上一次用是下午,按理不该那么频繁,但是药物依赖不依赖的对将死之人没有意义。
扈康看见这个剂量的吗啡,就知道又是一场离别的前奏。
都是当医生的,见多了生死,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什么,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招呼他一块儿吃饺子。
后半夜,处理完了事,值夜的大夫一般都会选择睡一会儿,林鹤书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闭眼想6092的病人,想唐晓悠可以先从病例看起,想院子里花盆被野猫打破了一个,明天回去路上可以买,想……江屿眠。
江屿眠的心思很好猜,喜欢就要得到,他不会在意得到之后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他只在乎当下。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手机振动起来,林鹤书看了眼,是一个没有预存的号码,但是很眼熟,下午才见过。
等了大约三十秒,震动停止,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挂电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底五个,林鹤书接了,对面却没有声音。
林鹤书也没有主动说话,电话两端,两道呼吸声交错着,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一声轻轻的痛呼。
“江屿眠。”
林鹤书语调有一点急促,江屿眠却好整以暇的:“我在啊。”
他尾音上扬,肉眼可见的愉悦,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拽他的狗头,揉了揉磕到的小腿,重新把腿盘回石凳上。
“林大夫,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他喊林大夫,就像当年喊班长,仿佛在舌尖品味过,说不出的暧昧轻佻。林鹤书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江屿眠又说:“那你猜,我怎么知道你号码?”
“我没换。”林鹤书嗓音淡漠。
江屿眠也不在意,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在给狗梳毛:“可我换了呀,你怎么知道是我?”
抢在林鹤书挂电话之前,他先说:“等等,你别挂啊。”
林鹤书真的没挂,江屿眠轻笑一声:“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
他问完却没立刻说,似乎是在等林鹤书的反应,这次林鹤书没有再上当,直接挂了电话。江屿眠也不急,放下手机给狗狗编了两根麻花辫才编辑一条信息发过去。
“我梦见你了,你教我心肺复苏。”
心肺复苏,林鹤书确实教过,不过江屿眠不是学的那个,是配合演示的那个。
高中每一次放假前学校都会照惯例做安全宣传,夏天强调不要野泳,冬天强调不要放炮,不要单独见网友,注意用火用电安全,总之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要说换了新校长有什么好处,就是他的安全教育比从前更实在了——先是请消防员来给他们演示灭火器的用法,不知他上哪弄来一批刚过期的灭火器,还能用,在操场给他们实际演练了一番,一个班十个过期灭火器,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机会上手摸。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学生们对新校长的怨气都散了不少,亲切称呼他为小高。
小高不光请了消防员,还请了医生,来教他们心肺复苏,有趣程度不亚于亲手灭火,不过大冷天的,不好在操场上来。
于是先教了各班班长,然后医生电视教学,同时学习过的班长们在班里近距离示范,林鹤书原本就会,他说需要一个人配合的时候,江屿眠想都没想就站起来了。
他跟林鹤书其实有点儿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家里优秀的孩子挺多,林鹤书不至于成为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巧的是他跟江屿眠一个班,他们俩的成绩对比挺鲜明。
江家有足够的底气,孩子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可以走,江太太不会拿林鹤书的成绩打击江屿眠,但也不吝啬对他的夸奖。江屿眠从前对这个他妈常夸的同学没什么感觉,那件校服之后他才开始关注林鹤书,而林鹤书这样的人,一旦注意到了,很难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一向不合群,之前大家玩灭火器玩那么开心他都神色淡然在一边双手环胸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这次那么积极,老章直接越过林鹤书点了他。
电视屏幕里,医生对着个专门用来练习心肺复苏的假人做演示,林鹤书按部就班地跟着,江屿眠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好。
教室里桌子都被推到外面走廊,地上躺了一地的人,闹哄哄的。
到抬起下颌准备人工呼吸时,整个教学区都爆发出哄闹声,广播站那边也听见了,医生笑了笑,稍等一会儿才开始下一步。
林鹤书将一块急救用的三角巾折叠覆在他的嘴上,捏住鼻子吹气。
江屿眠闷声道:“班长,医生说要包住嘴,不要漏气。”
林鹤书自上而下看着他,江屿眠长了一张矜贵的脸,即便是这么个角度看人,也像是俯视,略微拖长的调子不算嘲讽,但说不出的轻慢:“班长,你可是要当大夫的人。”
林鹤书真的俯身,他没有再捏鼻子,而是盖住了江屿眠的眼睛,黑暗中,江屿眠忍不住眨了眨眼,羽睫刮过掌心,林鹤书动作顿了顿。
江屿眠看不见,听觉更敏锐了,教室里揉成一团的人声,被一条一条撕出来。
“真来啊?”
“卧槽你中午吃的什么东西?”
“等等等等要盖纱布。”
“rnm老子初吻!”
“张日天你tm拿块抹布想干嘛?”
……
一片笑闹声中,林鹤书低头覆唇。
他们没有接吻,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不是人工呼吸。
他们气息相融。
江屿眠有心问他急救为什么要盖眼睛,说不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搭档身上,没有人看他们。
等到演示结束,教室里还是一团乱,江屿眠伸出手,等了两秒,林鹤书才伸手拉他,因为这两秒的等待,江屿眠又起了坏心,一脸疑惑地问他:“班长,心肺复苏有后遗症吗?”
林鹤书凝眉思索:“后遗症一般是长时间缺氧导致的,和心肺复苏无关。”
江屿眠凑近了,一双清透的桃花眼专注看着林鹤书,牵起一直被他攥在掌心的手,覆在自己胸口:“那为什么我的心跳变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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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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