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飞白和赵彤换下戏服,送孩子回家。毕竟是荒郊野外,怕路不好走返回太晚,两人还带了食物和手电筒。结果这小孩的眼睛就离不开戚飞白的背包了,戚飞白觉得好笑,就拿出一些零食投喂他。
小孩一手抓着戚飞白的手,一手拿着曲奇饼干,吃得津津有味。
赵彤悄声对戚飞白说:“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个小哑巴?”
“应该不是。”戚飞白说着,绕到小孩另一边,换了一只手牵他——这孩子的手真是太凉了,戚飞白感觉像握一根零下三十度的铁棍,一点儿都捂不热。
路程倒是不远,往西北方向直线穿越林子,不过半个小时,就看见一处青石牌坊,隐约可见“武状元坊”四个大字。牌坊的一侧,建着一个破旧的小木屋。这个小屋可不像他们拍戏的那个客栈——那小客栈是投资人为了拍电影单独建的仿古木屋,干净敞亮。护林人老陈住的这间木屋确却是狭小破旧,窗户蒙着一层白雾,檐下挂着辣椒串、大蒜辫还有些动物尾巴似的东西。
“有人吗?”赵彤站在门口喊道。
伴随着几声含着浓痰的咳嗽,一个老头掀开门口的棉帘钻出来。他大概七十来岁光景,但身材高大挺拔,看见小孩儿脸色一沉:“你又乱跑!”
“孩子还小,批评教育为主,”戚飞白笑道,“别吓唬他。”
小孩儿撒开戚飞白的手,一溜烟跑屋里去了。
老头儿的脸色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多谢两位送小宝回来,这孩子从小喜欢乱窜,谁都管不住。”
赵彤好奇:“孩子爸妈呢?”
“在城里工作,这不放寒假了,就把孩子扔给我了。”老头笑呵呵,“对,忘了说,我是这一带的护林人,你们叫我老陈头就行。外头太冷,进屋坐坐?”
戚飞白、赵彤便进了屋子。小木屋被两道帘子分成三间,中间一间就是客厅,中堂的位置挂着一些动物的头骨,还有一些铁片也似的东西。
老陈头介绍:“都是早年打猎剩下的,现在不让打。这些铁片是我从村里挖来的,这村子叫铸剑村,废墟下面很多刀剑的残片,我曾经挖到过一柄完整的古剑,交给上头了。”
戚飞白仔细端详,没看出这些残片与刀剑的关系。不过,在其中一块残片之上,却落着一片小小的绿色,他不由地凑近一点——竟是一只小小的、还在弹动前爪的螳螂。
这个季节,在东北,还有活的螳螂?
戚飞白正纳罕,老陈头用不锈钢杯子倒了两杯水:“喝点热水暖暖——你们就是在附近拍戏的吧?”
戚飞白接过杯子:“是,我们是《剑如雪》剧组的。”
赵彤就大致说了一些拍戏的事情。戚飞白再次看向残片,那只螳螂已经不见了,回头看见小宝从东间的帘子钻出个脑袋,似乎也在聆听。
老陈头道:“为了拍戏还专门建了个屋子,真有钱,不过,建得不是地方,煞气太重。你们赶紧拍完赶紧走。”
戚飞白一愣:“大叔,您是本地人,难道我们拍戏的地方,还有什么说法?”
老陈头指了指门外:“外面那个牌坊你没看见了吗?”
“看见了。”
“那是当初铸剑村出武状元的时候修的。几百年本县第一个武状元啊,可是为啥县志也好,民间也罢,都不提这事儿了?”老陈头喝了口水,“只因为这村里人为了铸剑都疯魔了,以活人铸剑,过于邪性,从官到民,谁都不愿意提了。”
戚飞白说:“难道就像传说中那样,铸剑师跳进炉中,给宝剑以魂魄?”
“呵呵,谁知道?反正啊,传说你们现在拍戏的位置,是当初铸剑村以人血炼铁的祭坛,地下埋着一面十八步宽的血槽石,每年都以活人的血填满血槽,非常残忍。”
赵彤笑道:“这就纯属传说了。现在盖房子地基可深了,要是真有大石头,早就被发现吧?”
大人们说着话,小宝从帘子的里头钻出来,又钻进去,如此反复,仿佛在和帘子玩游戏。帘子掀起的空隙里,露出几个黑漆漆的牌位。
老陈头注意到戚飞白的目光,苦笑道:“老家已经没人了,我就把祠堂里的牌位带过来,省得一年到头无人祭拜。”
他说着,掀开了帘子,这处小隔间简直就是个迷你款的祠堂,五排大概三四十个牌位以阶梯状密密摆满了一张大桌,置于最下头一排的只有一个牌位,上书“胞弟陈方金之位”。
戚飞白和赵彤看老陈头满面轻愁,怕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不敢多看多问,委婉告辞。
临走的时候,戚飞白问:“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元宝,陈元宝。”
自此,元宝成了剧组的常客。因为长得可爱,剧组的男男女女都喜欢逗他,他对于吃喝来者不拒,对于逗弄,却只有戚飞白能让他有点反应。这种区别对待让戚飞白颇为得意,经常拿零食给元宝吃,赶上午饭,还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元宝。
元宝这孩子一贯神出鬼没。
有的时候戚飞白在刷美女视频,正满脸色笑,一抬头就见元宝站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顿时旖旎尽散,灵台清净。
有时戚飞白专心致志温习台词,转身差点被他绊倒。
有时元宝会带着食物残渣突然出现,让戚飞白帮忙擦手擦嘴。
好几次,戚飞白在柜台后面的藤椅上午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元宝不知何时窝在他怀里,轻得像一只玩偶。
元宝越绷着小脸,戚飞白越想逗他。抱着孩子转圈,人家面不改色,他却头晕跌了一身雪。拿化妆师的口红给人家额头和两颊点红点,兀自笑得前仰后合。突然把冰冷的双手伸进人家脖子里,却发现这孩子的后背比他的手还要冰冷,心中打了个突儿,一整天都疑神疑鬼。
但总体而言,元宝身上的神秘感正在逐渐褪色。相处一周,他苍白的脸红润起来,小手也温暖了很多,越看越像个普通孩子——
不,戚飞白心想,我为什么说“像”呢,他就是个普通孩子。
戚飞白从县城买了些童装给他替换,穿上嘻哈风运动服的元宝越发可爱。
他忽然觉得有个弟弟也挺好,忍不住在元宝的小脸蛋MUA了一口。
元宝擦了擦脸,转身跑了。
李凡大笑:“被嫌弃了哈哈哈。”
资金充裕,投资人又不插手,《剑如雪》剧组从不加班,所有演员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戚飞白非常满意。他们在林间小屋的拍摄很快到了尾声,神秘的掌柜助力东宫大雪杀掉了仇人。东宫大雪逼问他的真实身份,店主却看着飘洒的雪花,深沉地道:“今晚的雪,和十五年前的一样大。”
戚飞白的戏份就此杀青。
罗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代表剧组送上一束鲜花,在场的演职人员都和戚飞白合了影。
戚飞白以为这就是非常隆重的杀青仪式,孰料他还没卸完妆,他们剧的投资人、罗源的父亲罗盛荣毫无预兆地来探班了。这位大老板穿着一身黑貂,浓密的头发根根耸立,法令纹很深,嘴角下垂,看起来是个严厉的土豪。他带来一个越野车队,车上都是些地头蛇似的人物,一水的大金链子大金表。
罗源看见他爹就像老鼠见了猫,十分乖巧地向罗盛荣介绍自己的同事。
看见戚飞白,罗盛荣蒲扇似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我都听小源说了,演技很牛逼,前途无量,以后出名了常回来看看!”
说罢,不等戚飞白自谦,他身边那个英俊但满脸油光的秘书大声宣布:“罗老板说了,今晚请大家吃烤羊!就在这里,雪原大烧烤,大家觉得怎么样?”
剧组自然捧场叫好。李韬却有点不大愿意,他每天晚上还要改下部戏的剧本,笑道:“罗总,他们小年轻喜欢热闹,我就不……”
“哎,才三十出头,怎么老气横秋的?”罗盛荣皱起眉头,气场十足,“还是李导不打算给我面子?”
李韬嗫喏,罗盛荣哈哈一笑:“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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