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罗盛荣强势的背影,李韬小声恨恨道:“我才是这个剧组的导演!”
然而谁有钱谁是老大。当晚,罗盛荣的手下人从车上卸下来一箱箱处理好的羊肉,摆好炉子和火炭,由两位专门请来的烧烤师傅烹饪,清冷的冰雪世界顿时肉香四溢。
屋内,大家将道具里的所有桌椅都用上还不够,又贡献出等戏用的私人小马扎,密密麻麻围坐两圈,喝酒吃肉高谈阔论,好不热闹。李韬一开始还不情不愿,在这氛围的烘托下,也舒展眉头,与罗盛荣勾肩搭背起来。
不过奉行导演至上的他还是有话说:“罗总,咱们在这荒山野岭吃烧烤,氛围是不错,可是等会儿怎么回去?这屋里是不冷,但大家总不能睡地上,我作为导演,也不能让我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睡凉地!我看八点左右,咱们就回县城,怎么样?”
罗盛荣但笑不语,秘书却道:“李导,咱们罗总是那种顾头不顾腚的人吗?早就安排好啦!看见那几位兄弟吗?”他一指端盘子的几个大金链子,“他们几个,滴酒未沾,就等着开车送咱们剧组回家。”
话说到这份儿,李韬也只能闭嘴。戚飞白一边啜饮啤酒,一边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元宝的身影。他也不着急,这孩子经常一声招呼不打就溜走。他给老陈发了短信,果然得到元宝已经到家的消息。
戚飞白最近上火,不敢吃太多肉串,意思意思就放下了,只是酒喝得有点多。他一醉就困,于是推开大声唱歌的阔海,踉踉跄跄地找到柜台后面的大躺椅,棉袄一盖就睡了过去。
戚飞白酒后睡眠最沉,一般不会做什么囫囵梦,但是今晚,他竟然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沉静的雪夜,孤冷的牌坊,蜿蜒的村落,灯火碎碎点点。
忽然,牌坊下走出一队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打着油纸灯笼,脚踩在新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寂静的人群一直向前走,走着走着,他们的脸上映出了火光。
在前方不远处,荒芜的雪原上,竟然出现一个三尺火舌围成的圆。
透过跳约的火苗,可以看到地面上斑驳但深刻的槽线,比磨盘上的槽稀疏很多,又时断时续,仿佛某种神秘的符号。
圆心的位置,一个穿黑色棉袍的男人仰头而立,右手提着一把造型古朴、寒光流溢的长剑,他左手牵着五六岁、中式盘扣黑棉袄的男孩儿。
人群将火圈围住,跳跃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期待而迷醉。
一个萨满巫师从人群中走出来,围着火圈手舞足蹈,嘴里唱着神秘的歌谣。
炭火哔哔剥剥,歌声飘飘渺渺,寒风呜呜咽咽。
“爹!”男孩儿突然唤了一声,带着哭腔,“我怕。”
黑棉袍咬牙:“方金啊,别怪爹,这是你的命啊,也是爹的命。乖,躺下来,一会儿就过去了。”
男孩儿流着泪,听话地躺在圆心,这次戚飞白看清了他的容貌,与元宝一模一样,然而却生动得多。
黑面袍跪在他身边,大手颤抖着捂住孩子的眼睛,另一只手举起长剑,剑身之上映射火光跳跃,如同深山中的鬼火。
这鬼火越来越旺,越来越旺,笼罩了数间大屋,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一手攥着一个和躺在圆心的孩子一模一样的男孩儿,一手举着燃烧的火把,狂奔狂笑:“哈哈哈,都去死!都去死!我的宝儿啊,还我的宝儿来!我宝儿死了,谁都活不了!去他娘的剑神!去他娘的一甲子!都去死,老陈家断子绝孙,哈哈哈……”
大火烧着了整个村子,火光照亮夜空,有人惨叫,有人呼号,有人四处奔跑……
戚飞白觉得这火似乎也蔓延到自己身上,浑身滚烫,他迷迷糊糊地转醒,却听见劈里啪啦的噪音。捂着发烫的脑袋,从柜台里缓缓探出头,发现罗盛荣带来的那几个大金链子,正在拆房子的地板。
戚飞白打眼一扫,剧组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墙角。他隐隐觉得不对。房间里烧着炭盆,自然不太冷,但也不是能够睡在地上的温度,可此刻所有人都睡得很沉,躺得十分舒展,连个蜷缩起来的都没有。
他正要发问,那几个大金链子一边干活一边闲聊:“之前那么费劲招聘了一批人,一个也来不了?”
“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打算用郊游的名义把人拉过来,谁知道那大巴司机是个酒鬼,把车干绿化带里去了,好些人受伤,没受伤的也有阴影了,说啥都不来了。”
“那找几个流浪汉多好,失踪了也没人注意,这些演员吧,虽然都不出名,但突然不见了也是麻烦。”
“谁让《剑如雪》到咱们公司拉投资来着?撞上了呗。”
“切,你们俩一看都不懂!请神你以为随便找个人都行?面相、八字都得合的上。对吧,王大师?”
戚飞白这才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罗盛荣旁边抽烟,五十来岁,一身白色的中山装,地中海、眯眯眼。
他慢悠悠地道:“对,也不对。使剑有魂,需要特定八字的童子之血,经六十年方成,而要想让剑魂顺服,必须喂给它足够的血食。陈氏后人的血自然最佳,其他的人则需要有合适的命格。茫茫人海,陈氏后人难寻,命格相和的人如沧海一粟,幸而有罗总相助,总算在本省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一十八个,谁知道一场车祸,竟是前功尽弃。”他轻叹一声,“祭剑的黄金窗口期只有十七天,十七天内要重新寻到十八个特定命格的人,太难了。我只好忽略八字,仅用相面之法,重新选了一批人。”
罗源的嗓音有些发木:“所以,你看上了我们剧组的人?”
罗盛荣冷笑:“哪有这么巧?大师先从电视上选好了人,我再以加大投资为条件,将合适的人都换到你们剧组。”
金链子挠挠头:“原来如此,但咱们本地的演员挺多,怎么合适的都赶在咱们省了?”
“傻叉,”大金表抽了金链子一把,“大师最喜欢看咱们东北的乡土剧,自然首选的就是这些演员。”
戚飞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像邪恶的封建迷信活动?!
他掏出手机,竟然没有信号。剧组在这里拍了七八天,可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戚飞白确定要出事。他缩到柜台下面,柜台有出口的地方,正对着一面侧窗,窗下也睡着几个人,包括导演李韬。
戚飞白弓着腰慢慢挪出去,刚伸手去够窗台,小腿却被一只手抓住。
他吓了一跳,看见李韬正保持瘫倒的姿势,对他眨了眨眼睛。
戚飞白指了指窗户,李韬蠕动嘴型:我动不了,往东跑,有公路和信号塔。
戚飞白点了点头,一把推开窗户,跳了出去。然而,封闭的房间突然进了一阵冷风,将拆地板的一众人等吹了个透心凉。
罗盛荣冷笑一声:“狗子,把人给我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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