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姜微在屏幕这头还能笑出来，她抱着被子，下巴蹭了蹭软软的棉花被，眼睛半眯着看那两条一左一右的消息。阳光不算刺眼，她也懒得去拉窗帘。她心里最有数，他俩谁都不影响谁，自个儿玩自个儿的，他玩手机，她发呆。
一定要说的话，她自己最近虽然也在听课，但是做什么都反应慢半拍，这次她做卷子也特别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语文英语的作文她都没有写完。
正想着，手机又狂震起来。
向阳：@乔姜微你说什么呢，你不怕你妈回去搞你人啊。
乔姜微翻身起床，随手在手机上打下一两个字：不怕。
都一个多星期没见面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走到客厅里环顾一圈，果然没有任何人回来过的痕迹。她轻笑出声，不知道是该感谢自己亲妈，念及她这个女儿没有经济独立没法搬到外面去，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自己退出的牺牲精神，也不是谁都有的。
向阳还在群里哔哔：490分！你准备考个什么学校！你太让我失望了！还有你！@宋荆！你怎么出去市里混了一圈混了个488！你这也太让我失望了！
郁彩晗：他最多也就是让一中失望，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给自己加戏。
乔姜微自己弄了点吃的，又坐到了床沿发呆。
这日子一天天的，怎么越过越没趣了。
手机还在震，她刚准备把震动关掉让他们自己吵个开心，没想到是宋荆发来的加好友申请。
哦，这人怎么突然想通了。乔姜微一直晾着晾到中午吃了饭，正洗着碗，突然放下碗和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手机点开微信通过好友申请给自己来了个措不及防。
就加上了。
接着她又若无其事地开始洗碗。
倒是那边反应快，刚加上，她的手才刚刚重新打湿，洗干净了碗，抹布还没放下手机就又震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在气谁，扔了抹布到一边。接着瞪了抹布半晌，又将它拧干放好擦干手才出了厨房。
打开手机，两位联系人发了13条消息。
乔姜微指着手机自言自语：“你最好是有要紧事儿。”
无视掉那个群，点开宋荆的对话框，一连发了五张图。
是那日在油菜花地照的照片，有两张郁彩晗的单人照，剩下的都是她俩的合照。
这人不老实，那天他按快门差点闪瞎她双眼，怎么会只有这几张照片。但他既然不给，她也就不问。只是敲下两个字：谢谢。
对面回复很快：不谢。
她不问，他也就不接着给。
乔姜微嗤笑，她可不能自作多情。这人成天抱着手机，回复及时也是应该的，否则太对不起他那双天天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了。
原来盛满志得意满的双眼如今一潭深水叫人看不透，乔姜微盯着那张她扶着郁彩晗俩人闹作一团的照片发呆，把考试成绩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家里的门突然被打开，她估计能盯着这五张照片看上一整天。间或还能露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缘由的笑容，她还不想把这些照片发给郁彩晗，这是暂时只属于她的，他眼中的她。
所以姜惠一进门看到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你是不是成天就在家里看手机？所以才考出这么个成绩！”
“是啊。”
乔姜微还坐在餐桌前，脚上没穿袜子放在椅子上整个人弓着身子。见姜惠回来，她缓缓放下双腿，从椅子上站起来：“不仅如此，还要吃饭，还要睡觉，还要活下去。”
“你说这阴阳怪气的话是在怪谁！”姜惠的门都没顾得上关，看着自己的女儿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这辈子深深恨着的仇人。
就听她说话的语气，乔姜微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走上前看着自己的妈妈轻声说：“我没怪谁，所以谁也不应该怪我。”
“乔姜微！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以后除了窝在这镇上你还能干什么？我原来花那么多钱培养你，你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对得起谁！还谁都不能怪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不是要活成厕所里的一条蛆你才甘心！”姜惠今天似乎存了心回来吵架的，放往常她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因为骂出这种话等于承认她自己也是被骂的那种人。
乔姜微沉默看着她，想着是谁告诉的她成绩。肯定不会是王庆东，因为她不会主动去过问，那就应该是向阳的妈妈，找王庆东要了成绩单看到她的成绩去问了姜惠。两瓣薄唇之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费了大力气，她才试着张了一下嘴，没有发出声音。
再次张嘴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有让你花钱培养我，我也不会成为厕所里的一条蛆。你也该睁眼看看身边人的需求的。占用了你的地盘，不好意思，你回来住吧，该走的是我不是你。”
说完她进了自己房间，无意识地开始把衣柜里的衣服往外拿，把行李箱摊开。心里默算着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够她用多久，她平时不怎么花钱，每周姜惠定时给她转零花钱，偶尔乔军心情很好时会给她一笔零花钱，基本上都是从这里面攒出来的。
门外传来大门轰然关上的声音，接着楼梯上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来，她便知道是姜惠离开了。
“叮——”手机传来一条短信进来的声音。
爸爸：笑笑，对不起，爸爸要和妈妈离婚了。
后面还有一大串字她没有看清，只是眼前的字越来越模糊，心里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就说怎么姜惠今天还有空，管起她会不会成为厕所的一条蛆来。
这些话都是想对乔军说的吧，曾经棉花收购站倒台之后的乔军大概在她眼中就是这么个形象。只是乔军浑浑噩噩两年，和以往的朋友搭上线自己去收购棉花了，赚得盆满钵满渐渐超过她的家庭地位，如今还向她提出了离婚。
姜惠只怕是快憋屈死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才拿她的成绩说起事来。
“叮——”手机又响起来。
中国农业银行：您尾号29xx账户完成银联交易入账人民币20000.00，余额22690.00。
笑笑，对不起，爸爸要和妈妈离婚了。你妈要了你的抚养权，爸爸每个月都会直接给你打零花钱，如果你缺钱了就跟我说。对不起，我和你妈之间实在过不下去了，棉花收购站的房子我留给你，你租给别人住也可以，卖了也行，我应该不会再回去了。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放心吧，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你好好念书，上了大学爸爸给你买电脑，你不是一直喜欢玩游戏吗…...
乔姜微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从医院大门出来时还有两个平日里相熟的阿姨跟她打招呼，问她这是要去哪。她连敷衍的笑都露不出来，只是一手一个行李箱，往十字路口走着。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震着，她也不想着要关掉的事情了，就任它自己开心。一路走到那个破败的大院时她才松开了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这一站，正好郁彩晗踢踏着一双棉拖鞋从二楼走到一楼来吃饭，看到她的模样瞪大了眼睛：“乔微微！你怎么在这儿！还拖着行李箱，我说怎么你半天不回我消息呢。”
“我准备搬过来住了。”乔姜微看着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等等你等等，你搬过来住啥，住哪儿？一个人住你们原来那个家？”郁彩晗咋咋唬唬，把她爹给闹了出来。
郁大权不喝酒时也就是个正常的男人，见到她还是招呼她：“笑笑今天怎么来这边了，找晗晗玩吗？”
郁彩晗的名字是她妈取的，每次她听她爸叫她她都觉得，不配套。
“没有，我搬家，郁叔你们吃饭吧。”乔姜微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郁彩晗这下怎么还吃得下去饭，连忙跟她爸说：“爸，你先吃，我一会儿再来吃，碗留着我洗。“
乔姜微按住她：“你先吃饭，我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
郁彩晗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进到里面，连忙按着她爸让她爸快点吃饭，给他盛酒，就差亲手把饭和酒杯往她爸嘴里塞了，郁大权几口酒下肚，被她弄得浑身不舒服：“滚滚滚，自己吃完了就滚，老子自己洗碗。”
这下皆大欢喜，她吃了饭就撒欢儿跑开了，她在家，是从来没有人问她成绩不成绩的。
乔姜微这边到了三楼才发现，自己没有这门上的钥匙，全都给姜惠收在了家里，她如今连门都进不去。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她也跟姜惠闹掰了，这房子乔军说留给她，估摸着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踏足这个小镇，她不要白不要。心一横给楼道里贴的开锁小广告打了电话。郁彩晗到三楼的时候她正蹲在那里发呆，等开锁的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