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的这顿饭，学校外面是最热闹的。放了学不愿意回家的多的是，除了高三年级的四个班，其他的都不强制上晚自习。

乔姜微一般也不回去，她会在教室里写会作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错着时间去外面随便吃点饭。如果作业很多，就回来接着写，反之就回家。

郁彩晗则是在一旁玩手机，起来了就写两个字，最后写不完了，就把乔姜微的作业拿过来一抄了事。按照她的话来说：“反正我也没指望考大学，跟着你混混吧。”

不出意外的话，同时她还会在差不多的时间跟外面的小餐馆定好餐，等她们出去就能直接拿来吃。

“笑笑高考要是考了高分，你居头等功。”向阳嘚吧嘚地跑过来找宋荆，见到郁彩晗又坐在座位上等乔姜微，嘴巴忍不住就要说话。

郁彩晗对他犯了个白眼：“怎么的，羡慕我？要跟我抢功？”

“谁找你啊，我来找宋荆。宋荆，走，今天我跟他们约了打篮球，你也一起去吧。”向阳已经脱了大衣里面的毛衣，一看就是要去篮球场。

宋荆顿了顿，拒绝了他：“不了，今晚还有事，得先回去。”

一听说是有事要回去，向阳看了一眼郁彩晗，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拍拍他的肩：“有什么事儿记得跟我说啊，我就一节课的时间，先走了。”

一个转身，他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生怕自己动作慢了点一节课变成了半节课。

眼看宋荆也要出去，乔姜微小声问他：“你骗他的吧。”

陈述句语气。

宋荆对着她，表情淡漠，点头也很干脆：“一半一半。”

只能说是误导，他确实有事。

乔姜微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不错地盯着他，双脚没给他让路，挡在那里问他：“为什么？”

“不想打篮球。”宋荆的声音打了弯儿，不像刚才承认骗人的语气，反而有点漫不经心。

理由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乔姜微想到自己心里那些同样不想对人开口的事情，沉默着移开了身体。看着他经过面前时绷直的脖子，身形却松松垮垮，乔姜微始终没抬头，等他的脚步声远了又坐回去写作业。

郁彩晗在后头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看看前面的乔姜微，又看看某人离去的背影，她脑补了一出大戏，就连那个背影都给自动配上了黯然退场的bgm。

“你们什么情况啊？”郁彩晗拍拍前面的人，“一个中午没看着你们就背着我暗度陈仓了？说话我都听不懂了？”

乔姜微收拾着桌斗里的东西，有点提不起精神，还是夸了夸她：“这次成语用得很好，但跟你想的不一样。”

“我操，真的假的，你们俩谁提出来的，我觉得肯定是他，我是不是猜对了？”郁彩晗蹦到她桌子跟前，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俩在一起了？”

乔姜微抬起头，拍拍她的脸颊：“这波，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猜来猜去还是你抓瞎。”

说着她提着包就要往外走。

“怎么了，你今天作业都不写了？”郁彩晗抓起桌上的手机跟着她往外走，“难道是告白失败？不对啊，他明明看着对你也有意思。”

“别猜了，我妈让我回去，作业在包里。”乔姜微捏着手机，顿了顿，“说实话我都不太想写作业。”

郁彩晗惊恐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你不是我的笑笑！你被人魂穿了！”

乔姜微是郁彩晗这见识短浅的小半辈子中见过最自律的人，坚决不把作业留到第二天，院子里一堆小孩吵着在玩时，她一定要把每天的两个小时钢琴弹完才会下来。

除了因为亲眼目睹老师把寒假作业裹成一摞喊人来卖了废品，从此再不写暑假作业和寒假作业之外，在完成任务这件事上，乔姜微一向都是不折不扣的。

俩人走到十字路口时，乔姜微突然说：“我觉得我应该是到叛逆期了。”

郁彩晗下意识接茬儿：“换个洋气点的说法，咱这叫自我意识觉醒了。”

乔姜微转身笑了笑，郁彩晗觉得她最近心事重重，只想着她还没从她爸那事儿里走出来，也不逼她：“有啥事儿给我打电话啊，随叫随到。”

比了个ok的手势，乔姜微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些，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走到楼下时看到家里的窗户。

乔姜微在门外开门时，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推开门一抬眼，果然姜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寂静得有点可怕，乔姜微拨动着口袋里的钥匙：“妈，我回来了，您之前说有什么事？”

姜惠像是才刚看到她回来一样，受了一惊从沙发上弹起来：“哦，是你回来了。来吃饭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鱼头火锅。”

饭桌上的气氛很诡异，乔姜微恍惚间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她妈一起吃过饭了。

“以后晚饭都回来吃吧。”姜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乔姜微不知道她开的哪门子玩笑：“为什么？”

姜惠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意味不明：“不是你中午在外人面前说在家也见不到我的人吗？现在我回来跟你做饭吃了，你又不乐意了？”

乔姜微咽下一块鱼肉，手里的筷子也停在那里，心里一阵无名火涌上来，语气略微有提高：“所以现在要怎样？把我困在家里？你就能跟着天天在家，不用工作我也有饭吃了？”

姜惠一拍桌子，火气也上来了：“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你妈每天白天上班晚上上班，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我体谅你，我还要怎样体谅你？”乔姜微跟着把筷子放在桌上，语气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我从小到大没让你管过吧，我成绩也让你能拿出去吹了吧，弹钢琴是你说的，转头来每次送我去市里学琴的人是我爸吧。”

说到这里，她有点说不下去，闭上了嘴巴。

姜惠不知道是因为听她提起了她爸，还是因为她说的话击中了她的弱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爸有什么用，我自己在这医院里一路做到总护士长，不都是靠我自己吗！你那个爹帮过我什么！我工作之外还得管着你做作业！还得管着你吃饭睡觉！你说话要凭良心乔姜微！”

乔姜微沉默着，再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我凭良心，纠正你，你不是管着我，你只是提醒我而已。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做作业，哪怕只是五分钟。”

“啪！”这下连碗也摔了。

姜惠口不择言：“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回来给你做饭！真是跟你爹一个死德行！什么都指着我来给你做，我是这家里什么人！我是你们的佣人吗！”

急促的脚步声，门口簌簌穿鞋，拉上衣服拉链，开门，咯吱咯吱的门在转动，轰地一下关上门。

世界安静了。

乔姜微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手脚僵硬，花了比想象中还要长的时间把桌子上收拾干净。

没有人愿意回来，但她却无处可去，她看着黑暗里方才姜惠坐过的位置小声说：“你不是佣人，你只是过客。”

走得潇洒又自在。

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虎口处，乔姜微拿出手机给郁彩晗打了电话：“喂，晗晗你吃饭了吗？”

电话那边很嘈杂，乔姜微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她爸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天到晚玩手机，回来了就给老子做个饭，老子生你是干什么的啊！啊！”

郁彩晗压根儿不管他：“没吃，家里没我的饭，你跟你妈说完了吗？咱们出去吃烧烤吧。”

“行，我现在出门。”乔姜微心情低落还不忘提醒她，“你别跟你爸争，不搭理他就完了。”

郁彩晗语气轻松：“没事儿，我清楚，你不用担心我。十字路口汇合啊。”

在十字路口一汇合，乔姜微就去看她的脸，看她穿的衣裳。

“嗨，他从我上初中就不怎么打我了，别担心。”郁彩晗笑得没心没肺，“去哪家吃烧烤？”

乔姜微几乎没有犹豫：“要喝酒吗？”

这次有人陪着，乔姜微进到那家酒吧的时候稍微有了一些底气，里面依旧是亮着几盏昏黄的灯，里面有几个人影，不太热闹。

非要说的话这里跟她印象中的酒吧完全不一样，没有喝多了吹牛逼斗狠的人，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响。可是这里提供炒饭小吃，还能喝酒。

那是应该叫酒吧还是餐馆？或者叫酒馆？

郑开合看到她还挺高兴：“乔姜微是不？这个时间点来，挺早的啊。”

郁彩晗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乖乖，你在这儿都认识人？你真是混到我不知道的领域来了啊？”

“小学同学，郑开合。这也是小学同学，郁彩晗。”乔姜微简单给他们双方介绍了一下，“可以随便坐吗？”

郑开合引着她们到一张四人桌前：“就坐这儿，宽敞。我记得你，你们俩原来就经常在一块玩儿。你们俩关系一直这么好呢？我记得你成绩不是跟我差不多么。”

郁彩晗笑眯眯：“是呀，谁让我走了狗屎运考上了高中，还正好在一个班，可不就得一直这么好吗。”

“那是运气挺好的，还考上了高中，我就不行。你们俩看看吃啥。”郑开合把菜单递给她们，“老同学来捧场，我亲自下厨。”

郁彩晗有点惊讶：“你是这儿老板？”

“啊，不像吗？”郑开合看看自己。

“像，挺像的。”郁彩晗说顺了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你这俩都占全了，可太像了。”

郑开合还挺乐呵，郁彩晗声音不大，也不知道他听明白没有。

乔姜微用手肘怼了怼她，对着郑开合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她说话有点不太会斟酌用词，她是好心。”

“对，我夸你面相好呢！”郁彩晗猛点头，“我要一份扬州炒饭，谢谢老板亲自下厨。”

乔姜微听着她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心里的郁结散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