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亮

“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呢?”

“刚入校听说京大有位才女,是沈家的大小姐,人长得美,学识又高,我心想,再美再有学识,哪比得过我家里的阿姐?一时好奇,跟同学去看了。”

没想到里面还有她的事儿。

白微轻笑:“然后?”

“然后?然后发现传言不虚。但我是谁?霍青荇,从小瞅着真正的美人长大的,哪会轻易地被女色迷了眼?”

她没有轻易的被女色迷了眼,却直接窥见少女发育良好的娇躯。

烈女怕缠郎。

这道理反过来也作数。

沈筠话里话外都要她负责,霍青荇避不开,也是从她这儿,意识到自身异于常人的性取向。

她觑着白微,话到嘴边,忽然感到难为情。

看她欲言又止,白微上身前倾,作认真倾听状:“怎么,要说什么?”

“阿姐……”

“嗯?”

“阿姐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这问题来得很快,白微的回答也不假思索:“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善心人。”

霍青荇听了就想笑,翘着二郎腿,斜睨她:“善心人?我救了你,我就是善心人?”

她暗道白微偏颇。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自己是好人,可好人,哪会见了女孩子的身子走不动道?

至少霍青荇见到没穿衣服的沈筠,是动心了的,不是为她这个人,是为她纯洁柔软的身躯。

往难听了说,她好下贱。

自认下贱的霍少爷往白微嘴里得了个“善心人”的评价,一手托着下巴,睡袍领子微敞,露出平直的锁骨来:“阿姐,我好坏。”

“怎么坏了?”

白微不明白。

霍青荇看她两眼,幽幽道:“我馋漂亮姑娘的身子,我还不坏?”

“……”

热气往白微脸上窜,蒸得她成了笼屉里的奶包子,她径直呆坐在那,不知所措,想斥责阿弟不要这么说话,又直直地望进这人清澈的眼眸,心弦仿佛被谁拨弄一下。

“你、你馋沈小姐?”

“是的吧。”

什么叫做“是的吧”?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是的”后面跟个“吧”,听起来不太庄重。

白微提醒她:“青荇,你长大了,要对每一场恋情负责,不要做玩.弄感情的人。”

“我没有玩.弄感情啊。”霍青荇站起身:“阿姐,夜色不错,咱们去外面走走?”

八月十四的月亮也称为盈凸月,没有十五润圆,但也是圆的。

白微还没从先前的那番谈话里缓过来,青荇拉着她的手走过一长段鹅卵石路,后花园传来阵阵芬芳,月光洒在两人肩膀,对影成双。

走累了,她停在就近的四角凉亭,大咧咧地坐在石阶,不作声地抽出几副手帕铺在地面:“阿姐,可以坐了。”

白微在她身畔坐下,习惯了她的贴心细致。

偶尔一个念头打过来,也会想,这样的温柔细心,某一天是不是也会用在那位沈小姐身上?

她笑了笑:“惊蛰。”

惊蛰是霍青荇的乳名,两人同月同日生,白微长她三岁,喊她乳名的次数不多,每一次喊,霍青荇都是惊喜的,她尾音上扬:“怎么啦?”

“没事喊喊你。”

“那多喊喊?我爱听。”

人和人是有缘分在的,霍青荇六岁遇见白微,第一面就喜欢这个大姐姐,喜欢得不得了,一度想让人当自己的童养媳,可惜白微不愿意。

白微不愿意的事情,她不勉强。她想听白微多喊喊她的乳名,白微又不喊了。

挺别扭的性子。

可越是如此,霍青荇越着迷。

“好后悔去了西京,不然,我也能当阿姐的学生了。”

白微笑她又在胡思乱想:“京大和燕大都是顶顶有名的学府,京大更适合你。”

京大的珠宝设计,一骑绝尘,其他地方比不得。

霍家是做珠宝起家的,全国最大的珠宝商,专业对口,学出来很有用武之地。再者霍老爷有心培养“儿子”,特命她孤身一人在西京求学,不准下人跟去。

夜凉如水,霍青荇仰头望月:“在西京,想阿姐了,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看看月亮。与我而言,阿姐就是月亮。”

迷人,皎洁,满有光辉,不像太阳灼烈,亦有圆有缺。

外人总爱说霍家的养女性子孤傲,冷冷清清,没有人情味,实则不然。

白微,诚然是家里最有人情味的那个。

恩情她记着,谁对她好,她都记着。

以至于霍青荇这般初初觉醒的好色之徒,在她心底也能落一个再好不过的好评。

她不在家,白微想她,她回来了,白微又不想打破当下的静谧。

霍青荇打了个哈欠,头靠在她肩膀,身影亲密。

“二妹妹还爱欺负你吗?”

“她欺负不了我。”

白微音量放得很轻,轻轻柔柔。

霍青荇更困了。

西京距离应城甚远,一北一南,坐车要花费一天一宿,在车上她精神亢奋,到家也不清闲,她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白微凝望她的侧脸,想起她可可爱爱一本正经的小时候,忍不住摸摸她的发顶:“回去睡吧。”

“不要,我还能再坚持。”

“……”

坚持的意义在哪?

“听话。”

霍青荇睁开眼,语气委屈:“你怎么赶人走呢?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回了房间,又要看不见你,你也不去西京看我,老树盘根似的扎在应城,我和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只回寥寥几语,阿姐,你好狠的心,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阿姐?”

她迷迷糊糊发了好大一通牢骚,白微理亏,见她态度软和下来,露出儿时和她撒娇的情态,心肠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不是我狠心,是大太太不准我去,在这家里,我总要听她的。这话,不是你嘱咐我的么?我听你的话竟然还错了?”

“该听的你不听,不该听的,你奉为圭臬。”霍青荇不想走开,顺势埋在她怀里:“我好想你,你怎么连句想我都不提?是不愿提吗?还是和我生分了?”

借着困意,她眼角渗出几点残泪,白微叹息着为她擦去:“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最最和你好了,惊蛰。”

“当真?”

“自是真的。”

“那说好了,以后你要谈恋爱,要我替你掌眼才行,我不同意,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能跟他走。”

她碎碎念:“男人可坏了,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甜言蜜语哄得人找不着北,吃干抹净,又能穿裤子不认人。我同学,用差不离的伎俩脚踏三只船,被我知道了,我一脚踹翻他的船,恐怕这会他还想不明白船是怎么翻的呢。阿姐,我厉不厉害?”

“厉害。”白微惊讶男同学脚踏三只船,恐她在外学坏,不放心地提点道:“你要好好的,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我都不爱和他们玩。”

和她玩的最多的是女同学,但她有女朋友了,沈筠管她管得很严。

“阿姐……我好困……”

白微指尖点在她眉心:“我背你回去?”

“不要。”霍青荇咬咬牙从她香香软软的怀抱出来,揉揉脸:“我能走回去,不要你背。”

“那你回去,早点睡。”

“阿姐也是。”

白微送她上楼,看着她回房,霍青荇躺在大床迷迷瞪瞪地翻了身,半睡半醒中,感觉有人为她盖好被子,她喉咙里嘟囔了句“阿姐”,伸手去抓。

抓了满手空。

门扇闭合,白微回到隔壁。

两人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梳洗好,散开头发靠坐在床头,拾起放在床头没看完的那本书接着看,看到一半,她不受控制地望向窗外那轮月。

惊蛰说,她就是月亮。

她心坎暖暖的。

夜深人静,深处又涌起两分淡淡的酸甜。

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终于渐渐有了成人的样式,会和她说“男人可坏了”,也会操心她会不会在感情一事上受伤。

白微的十五六岁是在不停的学习中度过,此后的很多年,约莫也不会变。

她生命中最大的变故是九年前,乌泱泱的人破门而入,家里被翻个顶朝天。

带头的军官拿着所谓的“铁证”指证白家的船偷运鸦.片,阿娘受不住刺激当场犯病,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

爹爹遭人构陷,为证清白,一头撞死在柱子。

那一天,刚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也是白微的生日。

她从云端跌落,差点难以保全。

而生命中最大的惊喜,照样发生在九年前——她坐在一顶花轿,作为犯人之后,被送往兴平坊为妓。

她想逃。

不管不顾地往外逃。

掀起一阵风。

与出门庆生的小少爷擦肩而过。

来不及呼救,她惶惶然地被兴平坊的打手绑回轿子。

直到那孩子锲而不舍地追过来,呼哧呼哧满头大汗地挡了她的去路。

“姐姐,你要不要跟我走?”

童言稚语,引得在场的人都发笑。

笑小孩天真,不自量力,敢和兴平坊抢人。

“姐姐,世道太乱,你跟我走吧。”

一锤定音。

霍家花钱买下她。

白微成为霍老爷送给儿子的六岁生辰礼。

又因为霍青荇的一句“喜欢”,摇身一变,做了应城霍家的养女。

九年过去,白微听霍青荇说过最多的,不是“阿姐”,就是“喜欢”。

如此火热赤诚的一颗心,白微也喜欢。

这么好的惊蛰,谁能不喜欢?

哪怕霍少爷自认坏,白微也打心眼里觉得她好,好到让她牵肠挂肚,好到没有血缘的牵绊,她也实打实地情愿肩负起作为长姐的职责。

大半年里,霍青荇不在家的日日夜夜,乍然分别,白微偷偷想她很多回,寄来的书信翻看了无数次,出门逛街,见到有趣的好玩的,总想买给她。

半月前她看好的学生有了男朋友,那时她还在想,以后惊蛰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事实证明,凡事经不得惦念。

惊蛰再回来,怀表上有了沈小姐作伴。

这表还是她买来送给惊蛰的。

白微心烦地放下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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