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秋芬推门而入。因过于急迫,一双高跟鞋将地板踩得震颤。她四下环视,发觉女儿的房间里并没有人,但书桌最底下的柜子上的锁却被撬开了。
她大吃一惊,刹那间眼眶的肌肉撑到了最为紧绷的力度,无神的双眼露出恐惧神色,眼球血丝密布。
巩秋芬慢慢转头,向敞开的窗户望去。
乌云压低了天空。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水噼啪噼啪地打在屋顶。
此时,于洇、寻望若和兰铮三人一齐在屋檐顶上。于洇和寻望若为了逃跑方便,直接一人一只胳膊把兰铮架了起来迅速向外冲,因此到现在兰铮双脚还是腾空的。
兰铮知道这时候不能发声音,他用口型无声地对于洇说:“放我下来。”
随即于洇和寻望若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把兰铮慢慢放在了屋顶上。
兰铮好奇地向屋檐底下瞄了瞄,这方向正巧是卧室窗户敞开的位置,结果刚一探出头,卧室窗户也探出了一个女人的头,黑漆漆的长发随风飘动,她的整个上半身像刺刀一样弹了出来。
是巩秋芬。
第一眼会以为,她在往上看。
因为这个惊悚的场面会让人联想起恐怖片。恐怖片里的长发女鬼都把头发覆盖住正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会觉得那是正脸。
这一瞄把兰铮的魂儿都快吓没了。他控制不住地要叫出声,幸亏被寻望若及时捂住了嘴,而于洇则负责把他原本倾斜的身体拖了回来。
一条白白的头缝将巩秋芬的黑发分在两侧。它们随着雨珠的浸润,向下垂落。
巩秋芬探出了窗向下张望,两只手掌捏紧了窗台,死死地捏着,十只指头血色全无。
“没事,没事,他(她)没醒过来。”巩秋芬松了口气,将身体慢慢缩了回去,“系统,我们快出发吧。”
不知道巩秋芬是哪根弦搭错了。得知家里的柜子被撬了锁,还能如此淡定地离开。
三人在屋顶上藏了一会儿,直到系统带着巩秋芬走远。
于洇和寻望若又拖着兰铮翻下了屋檐,回到了那间卧室。
于洇想去再检查一遍已经被巩秋芬打开的浴室,寻望若则站在窗台前犹豫了。
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翻身跃到了下方的地面。
刚刚他听到巩秋芬对着这里说:没事,他(她)没醒过来。
这一处花园荒芜已久,又逢秋季,枯枝败叶落了满地,但寻望若脚下的一圈小草长得格外茂盛。
土质明显不同。
联想到巩秋芬的话,寻望若想:该不会这里埋着一个人吧?
黑夜里行动不便,寻望若从系统包里拿出了一盏灯用来照明。接着他又掏出了一把自动铁铲,让它对着地面挖了起来。
雨水不大,地面表层稍微有些泥泞,里层的土比较松软。
铲子迅速刨至小半米深,渐渐挖出了一角灰色的衣料。
果然埋着人。
铲子刨出了一个成年人的形状。
寻望若的小灯照明视野有限,恰巧能看清这是一个全身青黑的女人。她脉搏全无,早已死亡,但身体尚未腐烂,衣服也算完好,只是稍微有点发霉,到处黏着干瘪的土渣。
女人满头金发,纵使面部深深凹陷了下去,也能看出骨相优越,生前必是个美人胚子。
寻望若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见过她的照片。
她名叫善柔,是这幢房子真正的主人。出于对巩秋芬一家人的怜悯,善柔将这幢房子的租金打对折租给了他们,常言道好心应有好报。
但她却死了。
她的尸体被草率地埋在了花园里。而巩秋芬在系统的噩梦中畏惧她会醒来。
假如她的死和巩秋芬丈夫的死有联系的话……
思及此处,寻望若立即要退开,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善柔忽然身体一僵,机械地睁开了双眼,眼神毫无波澜地望向前方。
与此同时,她呼出了一口浓稠的浊气。
这浊气迅速向上空飘散,被避之不及的寻望若吸了一小缕进去。
在昏迷前的那几秒,寻望若的视线变得模糊,他依稀看见善柔颤颤巍巍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深凹的面颊之上是一对不会转动的眼睛。
那对放大的瞳孔好似有魔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仿佛能摄走他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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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洇在二楼浴室里倒腾了一阵,又把门口的垃圾袋给拆了。
在堆成小山状的纸团底下,于洇找到了一只验孕棒。
验孕棒显示使用者怀孕了。
于洇心想,住在这里的人只有巩秋芬会怀孕了,多半是她的。
他将验孕棒包了起来收好。
浴室里气压很低,他呆着有些闷,正想退出来,突然听见兰铮大喊:“不好了!于洇老师!你那个小队友不见了!!”
于洇胸口一沉:“你说什么?”
“下面,下面躺着一个陌生人。”兰铮语无伦次,“你快来看呐。”
于洇赶到了二楼。兰铮站在卧室的窗前指着楼下:“刚刚你队友跳上来又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我再回来看,发现下面的土坑里趴着一个人,而且……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于洇顺着兰铮手指的往下一瞧,立即放下心来:“没事,是他。我下去把他抬上来,你来帮我一把。”
“什么是他?”兰铮被说懵了。
于洇打开了手电筒,跳到了楼底,将趴在坑里的男人翻了个面。
这男人的轮廓比于洇更加壮实。他身上的衣料已经被泥水浸润,湿漉漉地服帖着,勾勒出了一身漂亮肌肉。
他长着一张英俊的脸,浓眉如剑,鼻梁高挺,从饱满额头到清晰姣好的下颌线,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像是系统雕刻出来的完美模型。手电筒在他鼻梁一边打下一扇狭长的光。此刻他双眼紧闭,卷曲的睫毛上坠着雨珠。
兰铮跟着跳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骂了一句脏话:“我靠,这大哥好帅。”
于洇向男人身下的土坑望去。坑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菌味。
——是死人的味道。
算了,先不管死不死人了。
外面下着雨,还是先把昏迷的队友搬到屋子里去吧。
于洇一把将地上的男人拉了起来,让他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肩头,拖着对方向正门走去。
这人体格庞大,于洇抬起来有些吃力。
兰铮搭了把手,按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大哥的脸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于洇回答:“他就是我的队友寻望若。晕过去后变身程序失效了。”
“什么?”兰铮震惊,盯住了寻望若的背脊,“他就是那个青瓜蛋子!!天呐,这差别也太大了!你们究竟在玩什么!!”
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看起来能把那个细胳膊细腿儿的男孩一拳打飞。
要不是五官长得像,绝不会把两人联系起来。
于洇嘘了他一下:“小点声。到时候把系统招来,我可不救你。”
兰铮闭上了嘴。
于洇打开客厅的灯,把寻望若放在了一楼的沙发上。
于洇说:“看症状,应该是中了系统喷射的休眠剂,睡够时间就好了。”
兰铮疑惑:“为什么他会中休眠剂?还有,那边的地面本来是平整的,没有坑。系统是不是想把他活埋了。”
于洇想了想:“不知道。等他醒来了再问问吧。”
寻望若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头。
兰铮猜测:“他这身衣服虽然不厚,但包得太严实了,不太舒服,而且已经湿了一半了。”
于洇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我给他换一身。”
于洇直接把寻望若上半身抬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他的上衣给掀起来脱了,光洁的胸肌一下子暴露在了视野中。
寻望若被扒光的速度让兰铮瞠目结舌。
即便是队友,这种关系也过于亲密了点,怎么能一点心理建设都不做,就把队友的衣服给扒光了呢?
寻望若腰腹和后背上伤痕累累,尤其是腰腹那一块,落着几条狰狞的长疤,深浅不一。也不知是经历过哪些磨难,受了这么多伤。
于洇眼里浮现出怜惜的神色。
他从自己的系统包里找出了一件宽松的衣服给寻望若换上了。
于洇说:“我现在为了照顾他不能去别的地方,你也不要乱跑,万一独自行动的时候再中枪,未必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被人发现。”
兰铮开心极了,他巴不得不离开他俩:“我听你的。”
于洇坐在寻望若对面的沙发上,渐渐地也有些困了。长时间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他仰躺在沙发上,眼睑渐渐支撑不住,半眯了起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着,寻望若和他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窗外花园里的一半秋千。秋千的四道粗麻绳根根分明,但下面的座位却被树桠遮住了。
秋千的绳索慢慢前后晃悠起来。
视觉讯息的处理因为大脑的疲乏而慢了几拍。
短暂的迷朦后,于洇忽然睁开了眼。
秋千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摆动——
有问题!
他喊了一声:“兰铮?”
兰铮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唉!我在!!”
兰铮快速跑回客厅:“房间里太闷了,我呆着不舒服,就出去坐了会儿秋千。于洇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啊?”
于洇的神经放松下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刚刚是兰铮在玩秋千。
于洇站起身:“我去楼上洗把脸,你在这儿替我看着寻望若。”
兰铮问:“那我能唱歌吗?现在好无聊啊。”
于洇:“不要太吵就行。”
于洇走上了楼梯,拐了个弯,进入二楼浴室。
哪怕已经过了许久,浴室里的水汽仍然没有消散,可见度很低,镜子上也是白花花一片。
于洇打开的水龙头时候,门外正好传来了兰铮的歌声。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旋律有些复古。据说这首歌在很久以前非常流行。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
歌声在最后半句戛然而止。
兰铮突然不唱了。
就在这时,整幢屋子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坐在客厅里的兰铮半张着嘴,望着窗外花园里的夜景。
枯叶萧索地落在地面,没有风声。
兰铮困惑极了,困惑到忘了自己还在唱歌。
他看见本该缓缓停止的秋千突然再次摆动了起来。树上枝桠摇晃剧烈,绳索发出被重物拉扯的声响:“哗啦——哗啦——”
套在枝头的秋千绳圈一下一下转动着。
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文中儿歌来自《上学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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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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