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洇洗过脸后神清气爽,他回到一楼,脚步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声响竟把兰铮吓得一个激灵。只见兰铮蜷成一团缩在沙发角落,惊恐地望着对面的窗户。
于洇警觉道:“你看到什么了?”
兰铮手指打着颤,慢慢举了起来:“你看……”
他指向的是窗外那只秋千的方向。
秋千已经停下了,有点轻微的晃动,可能是还没有完全停稳,或是有风吹动。
于洇朝那个方向观察了一会儿:“我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兰铮脸色不太好,泛着一片青灰:“秋千在动!!你看到了吗,于洇老师!”
于洇再次向秋千看去。这次秋千彻底停稳,连轻微的晃动都没了。于洇把目光转回到兰铮身上。
兰铮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眼睛的神采浑浊不清。
于洇心里了然,他从包里掏出一只红瓶喷剂,上下摇了摇,瓶子里有什么在咯噔作响。于洇摇得差不多了,才打开瓶盖,对着兰铮的脸上喷了一记。
随着一缕浓烟钻入兰铮的鼻子,他眼中的迷茫像大雾散去一样消失了,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他的眼瞳聚焦在于洇手上的喷剂,随后又看向窗外的秋千。
秋千没有动弹,是停稳的。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
兰铮更加困惑了:“发生了什么?刚刚我明明看到秋千是摆动的,现在怎么又停下来了。是不是和你的喷雾有什么关系?”
于洇:“你中了系统的【入侵者幻觉】,不管什么东西在你眼中都会变得灵异起来。系统没有办法监控岛上的每个角落,所以只好随机释放这种幻觉来麻木入侵者。如果你没有这种喷雾,可能要好几天才能恢复神智。”
兰铮听得后怕,背脊顷刻出了一身冰冰凉凉的冷汗:“好几天才能恢复?那我岂不是要被吓死在这里,不敢吃饭不敢喝水,和虚假的女鬼周旋。”
“所以才说这里危险。像你这种未成年人最好不要上岛。”
于洇坐在了兰铮身旁的位置上。
“啊,我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些事。”
兰铮心虚,之前他还把小个子的寻望若当作挡箭牌,在人家面前好一番强词夺理,非要逞能留在岛上。
可现在寻望若躺在长条沙发上就和躺在婴儿床上似的,身体已经快挤出来了,腿都伸不开。
这块头起码得有一米九,和原来的印象大相径庭。
兰铮硬着头皮问于洇:“于洇老师。寻……寻大哥为什么要变身?他原本这样挺好的。”
“这个吧,我也理解不了。他告诉我他的样子目标太大,容易被系统标记筛查。”于洇盯着寻望若侧面隆起的眉骨,“不过我觉得没什么用。你看现在,他还不是率先中招了。”
于洇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可能只是喜欢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这没什么错,人人都想回到十六岁。”
兰铮抱臂撇嘴:“谁说的,我就不想回到过去。未成年限制好多,我只想赶紧长到十八岁,搬出去和父母分开住,天天晚上找人蹦迪。”
于洇没说话。
年纪不同,感受不同,没什么好讨论的。
等待寻望若醒来的时间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兰铮闲不下来,便继续找话题和于洇聊天:“那时候你们已经认识了吗?”
他指的是寻望若十六岁的时候。
“我们认识好像就是在那一年。”于洇垂下眼睑,回忆起了往事,“当时我们刚进高中。他高一,我也高一。我们都是十六岁。”
于洇说着多了一分不甘心的怨气:“当时寻望若还矮我半头呢。”
兰铮好奇:“那你们是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友情能保持好几年,一定经常在一起玩吧。”
于洇忽然发出了一记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幽默的话。
于洇:“我们不是一个班的,相识只能说是巧合。有一次学校琴房临时关闭,我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长笛,就去了舞蹈室。那天是我第一次遇到他。”
“第一次?”兰铮更加新奇了,“在舞蹈室?”
于洇的眼神柔和,溶着少许欢愉:“他当时在排练舞蹈,芭蕾舞。”
兰铮却抻直了后颈,瞪起眼眶,看向寻望若健壮的肱二头肌:“那他岂不是变成了,金刚芭比?!”
男性荷尔蒙旺盛的体魄,套上梦幻紧身衫,再配上柔若无骨的芭蕾舞姿,眼下只有“金刚芭比”才能形容这个神秘的男人。
于洇已经料到了他的反应:“你不相信他跳芭蕾,是因为他的样子和你印象里的舞者不一样。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体态轻盈,筋骨柔软,细胳膊细腿的——你也看过,就是他变小的样子。”
兰铮会意:“这样的话倒不奇怪了。”
于洇说:“其实有许多舞者都特别强壮,你这是偏见。”
兰铮不懂这些:“那他现在还跳舞吗?”
于洇惋惜道:“不跳了。高中毕业以后我再也没看过他跳芭蕾。说实话我还挺想再看一次的……”
“金刚芭比”这种反差光是想想就很带劲。兰铮说:“嗯!我也想看。”
于洇耸肩:“唉,没机会了。”
过了一会儿,兰铮说:“于洇老师,我能问你一个有关噩梦岛的问题吗?”
于洇一抬眼皮:“你说。”
“我一直不明白,噩梦岛是怎么形成的。好奇妙啊,感觉像是有人创造的……”
于洇:“据说最早的一个噩梦岛是人为创造,但也只是据说罢了,没人能证明。反正我至今碰到的噩梦岛都是自主选定宿主的,不会受到外力干涉。”
“哦,我明白了。”兰铮一知半解。
二人说话间,寻望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变小了。
于洇惊喜地说:“他快醒了。”
兰铮看着沙发上的小屁孩,有些失望:“啊,寻大哥又变回去了。”
寻望若果然在数分钟后醒转,他睁开眼睛眨了眨。
于洇问他:“饿不饿?”
寻望若点点头,他刚醒来,神情迷糊,看着十分乖巧。
于洇拉着他坐了起来,然后变出一只乳白色的营养剂,递给寻望若。
寻望若撕开包装,将吸嘴放入口中,慢慢吮了起来。
这份宁静的时光来之不易。
刹那间,门外传来了几声突兀的枪响。于洇眉头一紧,转头瞟向远处。
黑夜中走来三个扛着武器的人影,老远就能听到他们讲话时发出的大笑,非常放肆。
他们显然也发现别墅里的三个人了。
兰铮刚想惊呼出声,就被于洇一个眼刀杀了回来。叫声被他强忍着憋了回去。
来人是二男一女,全都身强体壮,身穿亮丽的防弹紧身皮衣,防护齐全。为首的男人毫无礼貌,一脚踹开了别墅大门。
“咣当”一声巨响。
神气的男人舞着手中的激光枪,先后对准了于洇三人,三人身上出现了瞄准的红点。
这种激光枪只有照射在生命体上才会变成红色。
“呦,我还以为是系统npc呢?没想到是三个大活人,失敬失敬。”男人收起激光枪,满脸的不怀好意。
门外有个稍瘦的高个儿指着寻望若哈哈大笑:“什么大活人,小屁孩还差不多。你们看你们看,沙发上那个竟然还在吃奶。我说小朋友,还没断奶就别来岛上赌命了吧?”
寻望若没有理他们,继续吮吸着手里的营养剂。
对面队伍中唯一的女人比较收敛,但依然藏不住脸上的轻蔑:“小陶,别这么说,这里只是非常低级的噩梦岛,有小孩想进来玩玩也不是不行。”
叫“小陶”的那个男人觑了一眼于洇,冷哼:“这里起码有两个人没成年,那么第三个估计也不太可能是工程师了。应该和我们一样是黑客吧?来和我们抢战利品的?”
他们直接自报家门,自称是黑客。
岛上所谓的“黑客”,99%都不是什么好鸟。工程师登岛是为了解救宿主,而黑客一般是为了抢夺系统内核中的数据。
这些数据在当今属于珍贵资源,万人争抢,在黑市上能吆喝出天价。至于宿主是否能活下来,财迷心窍的黑客毫不关心。
于洇知道对面三人来者不善。他开始谈判:“你们想做什么?”
“当然是调查宿主的家啊。你们不也是么?想在这里找到线索,最终潜入内核拿走宝物……”小陶吊儿郎当吹了个口哨,把一对黑管枪口对准了于洇,“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请你们立刻出去。从现在开始,这个地方归我们了。”
他手里拿着的不算是世上先进的武器,但总比手无寸铁的另外三个人强。
事实上于洇他们并不是没有武器。他和寻望若一向在岛上保持低调的行事作风,不会像愣头青一样到处火拼。
“好,我答应你们。”于洇叫住已经呆滞了的兰铮:“兰铮,我们该走了。”
兰铮正担忧会不会挨子弹,听到于洇说要走,连忙跳下沙发撒丫子往外跑。
小陶笑出了眼泪:“哈哈,你看这小孩害怕的。怕是以为我们要活吃了他。”
寻望若吸完了营养剂,把包装丢进门口的垃圾桶,跟着于洇向门外走去。
兰铮蹲在门外,一等另外两人出来就问:“于洇老师,这几个人怎么这么嚣张啊?”
于洇:“因为他们没有敬畏之心。”
寻望若有些不悦:“除此之外他们还没有常识。一群半吊子黑客。”
兰铮抓住了重点:“什么常识?”
于洇:“比如他们好像不知道有变身程序这种东西,认定寻望若是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可变身程序在我们这一行是最基本的考点。”
兰铮听懂了:寻望若在不服气。
他劝道:“寻大哥,别跟他们一般计较。他们狗眼看人低。”兰铮全然不知把曾经的自己也骂了进去。
寻望若对他口中“寻大哥”的称呼感到意外,之前兰铮明明还看不起他。
雨已经停了,黑压压的乌云被风拨开,透出了一批新鲜的月光。
三人没有走远,而是沿着田野绕了半圈,观察地形。他们在屋外一棵树上找到了两只弹孔,多半是那些黑客在门外放空枪打的。
该说正事了。
于洇摸出了一只密封袋,里面存放着他这两天找到的线索:“在你昏迷这段时间,我在浴室发现了一个验孕棒,上面显示有人怀孕了。我猜是巩秋芬的。”
寻望若却说:“不是她的。”
于洇见他否认得笃定,便问:“你昏迷前是不是找到什么东西了?”
寻望若答:“我在卧室窗户下面挖到了……”
可惜话还没说完。
“啊————”
小别墅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叫声时间出人意料的长,到后面声音逐渐沙哑。
于洇和寻望若异口同声:“出事了。”
三人连忙赶到了别墅附近。
尖叫声是那位女黑客发出来的。她站在屋外的花园边纹丝不动,似乎是中了什么定身邪术。随后她的身体被另一个男黑客拖进了客厅。
男黑客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瘫坐在地。
而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坐着一个面色晦暗的女人,她身穿一件灰色礼服,鞋尖点地,秋千一下一下前后摇晃。
礼服上沾着湿润的土屑。
寻望若认出了她的打扮,小声说:“善柔。”
于洇道:“确实是她。”
兰铮却跟不上节奏:“什么善柔?谁?”
紧接着,兰铮捂着肚子呕吐起来:“她、她手上抓着的是什么东西啊,太恶心了,我要吐了,呕……”
和兰铮一起呕吐的,还有屋内一男一女两名黑客。
此时善柔手里把玩着一个男人,正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小陶。
小陶的防弹衣和鞋子落在一边的草丛里。那把枪已经被拆成了零件,散落在地。秋千下方还躺着一只手电筒,光线正好从下往上打在善柔和小陶的脸上。
善柔的眼睛笑眯眯的,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
小陶却慌张极了,他摆着脑袋想要挣扎,可无济于事,因为他浑身上下只有头是能动的。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双腿被善柔的手卸了下来。
善柔像拧魔方一样把手上的小陶轻松拧成了十几段,又把这十几段整合成了睡在襁褓中的模样。
手上鲜血如注。善柔浑然不觉。
她幸福地捏着自己的新玩具。
一个高大的男人好似在转眼间变成了泥巴做的玩具娃娃。
善柔抱着“大号襁褓”中的小陶,伸出血肉模糊的指甲,合上了那双已经无神的双眼。
她荡着秋千,凌乱的长发起舞,笑声在风中飘扬:“宝贝,妈妈把你生下来了。妈妈好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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