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边境又有战事,折子自然也多。
起初只是让程最把问安的折子挑出来,其次就是将上奏的日期进行分类。
以往只有谢忌规一人批改并且给出解决方案,现在有程最的帮助,并没有快多少。
程最刚刚上手,处理国事不是很熟练,许多地方还需要咨询谢忌规,每到此时,谢忌规都会停下手中的笔,耐心与他讲解。
“皇叔,民间都在传太皇太后是位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每月节衣缩食,省下的银两用来做善事,光粥棚就修了不少,可事实并非如此。”
谢忌规头也不抬,“谁说的?”
程最不解的指着后宫的花销,“这个月凤仪宫在册上的花销有三千两……”
抬头,看向谢忌规。
“而且之前去凤仪宫请安,瞧见院中都烧着昂贵的银丝炭,整个凤仪宫温暖如春,吃食更是珍贵,怎么民间会有太皇太后节衣缩食为国为民的谣言传出?”
谢忌规轻笑一声,“少吃一块桂花糖糕,少用一件帕子,对那方氏来说,就是节衣缩食,况且,从她指尖稍微流出一点,就能供十个粥棚施一个月的粥。”
“她不仅修粥棚,还有善堂、寺庙,供奉菩萨,烧香拜佛。”
谢忌规将手中的折子合上,眼底透露着冰冷,“光她房中那座纯金打造的观音像,就是整个北溟一年的收入。”
“这……”程最一时无言,“太皇太后是个信佛之人?”
谢忌规冷哼一声,“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唯有烧香拜佛,能让她心安一些。”
“皇叔不信这个?”
“方氏怕鬼神,”谢忌规低头在奏折上写字,“可她那颗恶毒的心,比鬼神要可怕的多。”
“太皇太后当年也不过是一个答应,方家也不算什么世家大族,而如今,方家手中有多家店铺,即便如此,也经不起太皇太后这么糟践……”程最小心翼翼道:“当下国库空虚,可是因为她。”
谢忌规下巴微点,“吃穿用度皆为民脂民膏,稍微花一些在民间,就歌颂她活菩萨,大善人,低劣的手段。”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皇叔做的,为何要让民终蒙在鼓里?”程最很是不解。
谢忌规倒是无所谓,“要为百姓做实事,就不要考虑青史留名,我都成了北溟第一个异性王爷,还是手握玉玺的摄政王,三十万精兵,暂无败绩,这些还不够那些史官写吗?若再来一些一心为民、忧国忧民的的美名,我这摄政王功高震主、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说话间,程最将海棠镇那本奏折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谢忌规的视线盲区。
今日的奏折批改完后,夜已经深了。
这几日没有下雪,外面的积雪也被清扫,上清说年前还有一场雪,等那场雪下完之后,将会很长一段时间的阳光明媚。
暖阁里对于谢忌规来说很温暖,但是对于盖着厚厚的棉被程最来说却是及热的。
谢忌规从一开始的保持距离,到现在主动缩到他怀里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程最抱着他小憩了一会儿,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瞬间清醒。
此时,王爷如同一只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声很均匀,脸颊两侧还泛着红晕。
平日里那双眼睛像只会勾人的狐狸,里头藏着风情万种,杀人时的冷厉和狠毒,不带一丝犹豫不决,而此刻,他却如同一个容易破碎的小猫。
柔弱,胆小,因为要生存,又不得不亮出自己的獠牙和锋利的爪子,露出凶狠的一面。
只有委屈到极致时,才翻身把软软的肚子露出来,不过没有人能看见罢了。
他的一生都在被人唾骂着,少有人能心疼他。
这模样看的程最脑中一热,手掌不自觉的贴上了他的脸颊。
感受着掌心柔软轻蹭而过,微微一顿。
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谢忌规的脸有多小。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看上去盛气逼人,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喜欢赖床,怕冷的普通人。
他似乎是将自己逼得很紧,不浪费时间,不松懈一刻,好似每个环节都必须有他的加入,时时刻刻盯着每一步,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他太累了。
程最从心底里佩服他。
只可惜,所有人都知道忙里偷闲,只有他不知道。
这个世界没有他,照样可以运转。
他何必把自己逼这么紧,真是已让人心疼。
轻轻松开怀中人,轻手轻脚的给他盖好被子,披上外套带着那本藏起来的奏折出门。
谢府内夜间的守卫不是很严格,只要摸清楚守卫的换班时间,并且错开云影守夜的那天,就轻松多了。
程最回到原来住的房间,关上房门,朝着那个影子道:“怎么样了?”
“如殿下所料,海棠镇有一部分人以购买商务的理由出了镇子,本就是日常外出,若不仔细排查,很难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七日了。”那人道。
“离开的那部分人曾经是泠将军的麾下?”程最问他。
那人摇头,“并不是。”
程最的手一顿,抬眸,那人穿着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回殿下,是一些无名无功之人,五年前来的海棠镇,一直都没什么大动作,就没继续盯着。”
“现在你想盯着也没机会了,兵部已经有人去了那处,那边什么情况折子已经呈上来了。”程最将奏折丢给他,声音冷厉带着微压。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人借着外头的月光,看清楚了奏折上的字,微微一愣,连忙跪下,“属下真的不知道那是三公主的人!”
程最没有理会他的求饶,眼神里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厉,“年关将至,天干物燥,若是不下雪,海棠镇的人也喜欢放烟花吧?”
跪在地上的人背上冒着细细的冷汗,实在想不到为何眼前这人,明明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实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会干出来的事情。
果真是跟着心狠手辣的人,就会随着那人的性子。
他依旧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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