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歌抿了抿唇,上下打量起裴怀之——
这衣料用的是南边百年一匹的青羽缎,近百年来唯一的一匹被父皇赏给了裴怀之,连宋问安也没有分到。
可见父皇对裴怀之的重视。
可……
宋长歌咬了咬牙——
裴怀之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明知没有第二匹,还要刁难她!
若非他刚刚突然出声吓她,她又怎么会一脚踏空,更不可能弄脏他的衣服!
“裴大人想要我怎么赔?”宋长歌瞪向裴怀之,眸中闪着怒火。
裴怀之看着宋长歌生气的样子,不怒也不恼,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宋长歌顺着裴怀之的目光朝远处看去——有几个身影急急忙忙地正朝着他们这头赶来。
她皱了皱眉,目光瞥向身边的假山,不稍加思索便推着裴怀之的轮椅进了假山。
假山内部很大,但黑漆漆一片之下,除了她与裴怀之,再无第三人。
四周安静得厉害,静到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与裴怀之逐渐交叠在一起的呼吸声。
她看着裴怀之——男人亦玩味地笑看着她。
今天的裴怀之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往日的裴怀之躲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同自己呆在这假山里。
而且……
那个无时无刻不跟在裴怀之身边的随侍呢?
“公主在怕什么。”裴怀之低沉的嗓音在假山内响起,打破了漆黑中的寂静。
“嘘,你小点声。”宋长歌下意识地捂住了裴怀之的嘴巴,瞪了裴怀之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名誉,本公主还要清誉呢!”
裴怀之眼底似有什么闪了闪,低笑了几声,抬手抓住宋长歌的手腕,将捂在他嘴上的玉手拉了下去:“臣可不觉得公主像是在乎名誉的样子。”
“你!”宋长歌咬牙,感觉到自己那只被裴怀之抓着的手逐渐泛了疼,下意识想抽出手,“你松开!”
裴怀之的脸色逐渐冷了下去,嘴角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宋长歌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心觉奇怪——他明明在笑,可看上去却又让人觉得他在生气。
“公主原来这么喜新厌旧。”裴怀之抓着宋长歌手腕的那只手逐渐用了力气,甚至于向下一拽,迫使女孩俯下身来。
宋长歌感觉手腕疼得厉害,眼角已经有了泪,根本顾不上裴怀之在说些什么,挣扎着痛呼出声:“疼!裴怀之你松手!”
裴怀之感受到女孩的抗拒,眼中狠戾更甚:“怎么,今日不是假装看不见我,不是和那位姜府的二公子相谈甚欢么?”
“我没有……”宋长歌咬牙,手腕的疼痛让她无暇思考其他。
裴怀之冷哼一声,并不相信:“没有?公主莫不是以为臣好糊弄?”
宋长歌恼了,一口咬在了裴怀之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臂上。
一直到她口中有咸腥的味道,眼前的男人才松开了手。
她揉着疼痛的手腕,迅速后退了几步,委屈地看着裴怀之,眼角隐约有了泪珠——
“是你说,不要再拿你开玩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证明我是认真的,那就只能听你的不要再去打扰你……”
“那位姜家的二公子,也是他自己贴上来找我,顾及礼仪我不能直接不搭理他……”
“裴大人,荣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你直说就是,何苦像今日这样出言挖苦。”
听着宋长歌的话,裴怀之捏了捏眉心,没有作出答复。
“公主!”翠竹的声音在假山外响起,听起来很是焦急。
宋长歌又看了裴怀之一眼,抬手抹掉自眼角滑落的泪珠,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假山。
裴怀之的目光一顺不顺地盯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眼神愈发阴鸷。
他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了。
只是今天看到女孩并没有同往常那般笑嘻嘻地向自己靠近,反而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他心底便是一股无名火。
想将她揉碎了,占为己有。
“主子。”与剑在宋长歌离开后,寻进了假山内,一眼便瞧见了裴怀之染血的袖子,“主子你的手!”
“没事。”裴怀之看着自己还在渗血的小臂,抬手轻轻抚上那伤口,眼底神色晦暗。
……
宋长歌换了一套衣服回了席间,与上前来恭维的夫人小姐相互攀谈饮酒,面上没有显现出丝毫异样。
得亏马车上时常放着一套与先前款式颜色都相近的备用衣物,否则她怕是怎么说都要说不清楚了。
一直到宴席临近尾声,陪着太子送走宾客时,宋长歌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只是她面上虽是笑着,心底却对方才假山内的事情耿耿于怀。
到底是谁说的裴怀之是个正人君子?
依她看,裴怀之就是个小人!
还是个喜怒无常的小人!
“公主。”徐大夫人让自家的姑娘们先上了马车,自己却是不着急,几步上前来握住宋长歌的手,将人拉到一旁,担忧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宋长歌心中一惊,当即便装傻道:“大舅母说的是什么事?长歌怎么不知道?”
“若没发生什么,你怎得换了一身衣服。”徐大夫人扯了扯宋长歌的袖子,压低了声音。
“舅母说笑了。”宋长歌眉眼弯弯,好似真未发生过什么一般,“我不过是席间微醉了酒,出去透气时不小心让莲花池弄湿了衣服,不好再穿那一身入席,便想着换了一身。”
听宋长歌如此说,徐大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面上也再次堆起笑来,同宋长歌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宋长歌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便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以及太子的询问声——
“国师的手是怎么了?可还要紧?”
宋长歌猛地回忆起方才假山里,自己咬上裴怀之手臂时口中尝到的咸腥味道,定定地立在原地,浑身僵直,有些心虚。
裴怀之由着下人将自己连人带轮椅抬出了门槛,随后似有如无地扫了宋长歌一眼,嘴角微挑:“无碍,不过是被一只落了水的猫儿咬了罢。”
“孤的东宫何时有了猫儿,孤竟然不知道。”太子乐呵呵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裴怀之的视线和一旁宋长歌的不对劲,“不过国师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孤可还要好好报答国师呢。”
“报答不至于,臣那时也是尽臣应尽之事。”裴怀之的声音平静,也不再去看宋长歌,只又与太子点头示意,才由着与剑扶着自己上马车。
裴怀之离开后,宋长歌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笑吟吟地与太子撒娇打滑。
待她回到甘泉宫时,天际已经被夕阳染红许久,逐渐转向昏沉黑暗。
才迈入寝殿的门,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屋中的摆设与她离开时没什么差距,只是更加干净整洁了些。
“今日有人进过我这屋子吗?”宋长歌绕屋走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发现,只能开口向迎春和珍珠发问。
迎春赶忙禀报道:“回公主,今日有三四个负责宫里洒扫的宫女同奴婢知会过,除了她们进来大扫除外,便没人再进过宫殿……”
往常也会有宫女进屋打扫,这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宋长歌又扫视了内殿一圈,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只当自己是近来多思多虑,便摆了摆手。
洗漱过后,今夜值守的珍珠为宋长歌熄了烛火,悄声退了出去。
宋长歌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夜半惊醒了几次。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她想出声唤来珍珠询问,眼皮子却越来越沉。
……
翌日晨时,天色已大亮,屋外鸟雀声四起。
“珍珠,公主还没起身吗?这都到了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
“还没呢,我试着叫过几次了,怎么叫公主都没反应,睡得很沉。”
“公主往日不是个贪睡的,怕不是病了……”
“文瑾姑姑!”
宋长歌隐隐听到屋外几个宫女的对话,很想睁开眼。
可她的眼皮子沉得厉害,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渐渐又陷入了昏睡中。
文瑾进屋时,瞧见的便是呼吸沉重紧闭双眼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宋长歌。
“公主昨日可有受凉?”文瑾抬手贴上宋长歌额间,确定手心下的温度正常后,紧锁的眉心才有了些缓和。
翠竹咬着下唇,回想了片刻才冲文瑾摇摇头:“昨日并不冷,公主裹得也严实,回宫时也没有什么异状,想来是没有受凉的。”
文瑾眉心蹙得又紧了些,想着俯下身去轻拍宋长歌将她唤醒,俯下身的那一瞬间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顿时一怔。
她瞬间直起身再次看向一旁的翠竹三人,严肃问道:“昨夜可有点香?”
“不曾。”珍珠摇了摇头。
“那可还有人进过屋?”文瑾又问。
“不曾。”珍珠再度摇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赶忙问向文瑾,“姑姑,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文瑾紧锁眉心,摇了摇头,偏头看向床榻上的宋长歌,思索片刻,脸色一变:“快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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