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之的画像怎么也在这一批画像中？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前世她死时，裴怀之也才堪堪二十六。

他是放眼南齐历代国师中，最为年轻的那一个，也是最有本事最有野心的那一个。

更是最为心狠手辣的那一个。

这样的人，如今却成了她待选驸马中的一个？

“长歌可是心许这画像上的公子了？”徐皇后见宋长歌盯着一卷画像久不出声，一副看得出神的模样，笑吟吟地凑近去看。

待她看清卷轴上的画像时，愣了愣，有些诧异于宋长歌出神的对象，但只一刹那便又缓和了心绪，勉强扯起一丝笑意来：“要不怎么说我们长歌眼光好，这是一眼便相中了咱们南齐的裴——”

徐皇后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被猛然间回过神来的宋长歌打断。

“母后，这里画卷如此多，儿臣不过仔细瞧了这第一张一小会儿，您就说儿臣看上了，这要是都看完，您岂不是要将这些个公子统统抓来给儿臣做驸马？”

宋长歌撒娇般地轻瞪了徐皇后一眼，嗔怪着：“再说了，这选驸马事关儿臣的终身大事，儿臣哪里能如此随便！”

徐皇后闻言，眼中似有些惊讶，心底免不得松了口气。

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逐渐扬了笑来：“我还以为你会不依的，倒是不曾想你竟如此爽快便应了下来，莫非……我们长歌早有心许的公子了？”

“母后！”宋长歌瞪了殿中掩嘴轻笑的一众宫女一眼，将手中的画像卷好放回桌上，同时对着徐皇后娇声道，“您就别取笑儿臣了！”

徐皇后笑眯着眼，勾了勾嘴角，没有出声。

宋长歌看着徐皇后的反应，小嘴一扁，嘟囔道：“儿臣不过是觉得反正迟早都要出嫁，那不如趁早选个合心意的郎君，也免得最后好的都叫人挑走了，自己只有些歪瓜裂枣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在安静的宫殿中依旧显得清晰无比。

众人再次笑了出声。

徐皇后抬手轻轻戳了戳宋长歌的脑袋，无奈道：“你也不害臊。”

宋长歌痴痴地笑着，一把抱住徐皇后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心底却有些酸涩——

这样的笑声她是多久不曾听到过了？

她记不清了。

但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便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前世的惨剧发生。

哪怕是……牺牲自己。

她的余光瞥向一旁的桌上堆成小山的画像，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徐皇后的手臂，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这些卷轴就先放在这，儿臣得空了便会仔细去瞧的。”

徐皇后见宋长歌脸色不佳，只以为是宋长歌的病还未好全，便点了点头，又与身边的宫人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寝殿，并未察觉到什么。

宋长歌目送徐皇后离开，目光再次落向桌上的画卷堆，回想起方才看见的裴怀之的画像，渐渐蹙起眉心。

轮值的宫女以为宋长歌是不想看这些画像，便要让人将画卷挪开。

“放这吧。”宋长歌顺着放着画像的桌案看向走向桌案的宫人，摇了摇头：“你们也都先下去吧，留翠竹在这伺候就好。”

留在殿中侍候的宫人纷纷应是，默默垂头后退，一直到临近殿门口时才转身迈出门槛。

余留下早前关窗的轮值大宫女翠竹在寝宫内陪着宋长歌。

“公主，奴婢怎么觉得自打上次落水后，您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翠竹为宋长歌倒了一碗温热的白水，递过的同时嘴角扬起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宋长歌接过装着温水的碗，听着翠竹熟悉的声音，心底猛地涌起一股涩意——

眼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丫头，看着没心没肺，却最是忠心护主。

前世二皇叔杀入凤鸾宫，她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叔欺辱了母后，逼得母后自戕。

而他手下的人也没一个闲着的，四处捉好看的小宫女欺负，有的甚至欺负到了她们这些公主头上。

那时便是翠竹死死护着她，舍弃自己的尊严，为她逃跑争取了时间。

可惜……最后她还是被裴怀之抓住，逼到了死路。

“公主？”翠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宋长歌的思绪。

宋长歌恍惚了须臾，回过神来后便冲翠竹招了招手。

翠竹疑惑地看着宋长歌，还是老老实实地凑上前去。

宋长歌当即抬手戳了戳翠竹的肚子，嗔怪道：“我以前脾气不好吗？”

“奴婢的意思是更好了！”翠竹下意识捂住肚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今日她们笑您您也不生气，私下里大家都说……”

“都说什么了？”宋长歌闹够了，又半倚在榻上笑吟吟地看向翠竹。

翠竹摇摇头，抿嘴笑着不肯说。

宋长歌也不强求。

反正她都能猜到那些宫人私下的所言所语。

无非是一些或震惊或差异她变化的话。

毕竟前世的自己待她们再差也从未视人命为草芥过，在她殿里办事，总比在她那二皇妹那里做事来得安全。

说起来，前世她死赖在母后身边不肯嫁，倒是让她的二皇妹在画像名册中先择了驸马嫁了出去。

而她的驸马也是前世夜屠皇宫的将领之一，白皓。

只是她与白皓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一时之间也记不清白皓的模样。

宋长歌再次将目光落向了桌案上的画像，一幅一幅打开来仔细打量后又放下。

连着看了好些张画像，她都没有看见白皓的名字。

想来是此时的白皓还未在朝为官为将。

她又将目光挪向桌案上余下唯一没有打开的一卷，那是方才早已打开查看过的——裴怀之的画像。

挣扎了许久，宋长歌再次打开裴怀之的画像，仔细端详起来。

不得不说，这上头的裴怀之画得极俊。

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栩栩如生，微抿着的嘴角没有半分笑容。

前世裴怀之直至逼宫那日，也没有娶妻生子。

若是抛却前世的一切，她也会可惜白费了这一副好皮囊。

“公主可是有意召裴大人为驸马？”翠竹端了一叠糕点来，摆在另外一张离宋长歌比较近的桌子上，好奇地朝宋长歌手中的画像看去，“公主已经看了这张画像不止一次了，回回都能看上小半刻。”

宋长歌摇摇头，眼底现了几分恨意，但只是转瞬即逝。

她不想让翠竹看出来。

“公主若是有意，还是要快些把握住机会，不然可是要后悔的！”翠竹也没发觉宋长歌的异常，只自顾地拿起一小块碎了的糕点放入口中，满脸幸福模样。

宋长歌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喊住翠竹再次伸向点心的手，只嗤笑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您是不知道，裴大人可是当下卞京中不少高门贵女的心上人呢！”翠竹又塞了一块糕点进嘴，笑吟吟地收了手，凑到宋长歌身边，“据说朝中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传言，谁家女儿嫁给了裴大人，便是掌握了国之命脉，连陛下都要忌惮的那种！”

“啪——”宋长歌一拍桌子，瞪了翠竹一眼。

她左右而视，确定四周没人偷听后，暗暗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这种莫须有的传言你也敢乱说，仔细着你的脑袋，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别说是我，便是母后也护不住你！”

翠竹匆匆止了声，捂住了嘴，左右环顾了一周，又稍稍打开了一小点窗户，确定外边没人后才合上窗户，冲宋长歌用力点点头，闷声道：“奴婢知错，奴婢定会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再不多言！”

宋长歌方点头，捏了捏眉心。

“奴婢去瞧瞧茶水。”翠竹抿唇，知道宋长歌此时心情并不好，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了殿。

宋长歌再次将目光落向手中的画像上，心神却不在此上——

方才翠竹说的传言，其实她前世也有曾听闻。

莫要说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想将女儿嫁给裴怀之，便是她那些个有女儿的叔叔伯伯也想将女儿嫁给裴怀之。

可有一点让她很奇怪。

朝中出现了这样的传言，连翠竹这样不知朝事的深宫宫女都听说了，父皇那里怎么会不知道？

可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不对裴怀之动手？

她只能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裴怀之手中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是让父皇忌惮的。

就像前世她死前，裴怀之说的那样——他有所依仗。

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裴怀之依靠的是二皇叔，而现在……

她有预感，裴怀之手中的或许是什么更加震动江山的东西。

接下来的十来日，她除了给母后请安，便是窝在自己的寝殿内翻来覆去地看那些画像和名册。

她既然决心要选择一位能助她改变一切的驸马，那这个驸马一来不能与二皇叔有半文钱关系，二来他的身份绝不能低。

毕竟她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将一个人捧上高位了。

且不说能不能成，单说时间，那也是不够的。

宋长歌想着，将手中的画像卷了卷放在一旁，抬起一只手捏了捏紧拧着的眉心，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翠竹走进屋中，就瞧见宋长歌这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当即就加快了脚步，端着一碟点心走到了宋长歌身旁，轻笑着打趣：

“公主，您将这些画像翻来覆去地瞧了十几遍，回回都是唉声叹气的，这些画像可是怎么公主了？”

宋长歌闻言，瘪了瘪嘴：“翠竹……我这是选驸马，自然要仔细挑选，可母后送来的这些画像上的公子，着实没有一个是符合我心意的……”

“公主可有择选的方向？”翠竹放下手中的点心碟子，笑吟吟地看着宋长歌。

宋长歌顿了顿，便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同翠竹解释自己的想法，一边掰着手指细数：“身份地位要高，为人不能太软，得是对南齐江山忠心不二的……”

翠竹灵动地转了转眼珠子，嘴角一咧，指了指宋长歌手旁每回翻看画像时都被丢弃在一旁的画像：

“裴大人的这幅画像公主可没看过几眼，依着奴婢看，裴大人是朝中最符合公主说的这些要求的适婚男子了。”

“他？”听到裴怀之的名字，宋长歌下意识便将眉心蹙得更紧了些。

“裴大人官居正一品，身份地位可以说朝中除了陛下便无人能及，又是为国为民，在百姓之中呼声也很高……”

翠竹伸手将那卷画像拾起，呈到宋长歌眼前，话音不止：

“大家都称裴大人是实实在在的父母官，又生得极俊……”

宋长歌盯着翠竹手中的画像许久，还是揉了揉眉心，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裴怀之的地位与性格确实符合她的要求。

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裴怀之在百姓中的声望确实很高。

可明明是这样一个一心为民向国的父母官，却为何会在最后站在了逆贼那一边？

暂时抛去这谋逆之恨，宋长歌才反应过来，前世裴怀之在助二皇叔谋反后并没有再做什么——

父皇是二皇叔杀的，母后是二皇叔辱的，大权最终也是落入了二皇叔的手中。

而裴怀之，却似乎什么都没得到。

他到底图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裴怀之自己知道。

宋长歌微微张开粉唇，吐出一口浊气，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接近裴怀之。

她有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改变前世结局的关键所在。

可她久居深宫，要想接触外臣，几乎是难如登天。

接近裴怀之，更是难上加难。

“公主，朝中所有适龄且尚未婚娶的男子画像可都在这儿了……”翠竹说了半天，也没见宋长歌有反应，反倒是闭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忍不住咂舌，又记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笑道，“不久后便是除夕，届时这些公子们大都会进宫赴宴，不若到时候公主自己仔细瞧瞧？”

宋长歌抬了抬眼皮，美眸瞥了眼就差把邀功写在脸上的翠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抿住嘴唇，也不刻意压制上扬的嘴角，抬手戳了戳翠竹的手臂：“就你鬼机灵多！”

“公主，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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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驸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