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来到万法殿时，意外地发现万法殿四层入口处好几个筑基修士聚在一起，气氛不是很友善，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争端。

还没等她想好自己是该装看不见，直接走过去，还是该先去三楼磨蹭一会儿避过去，就看几人中一个穿水绿色裙子的女修突然冲她，或者说，是冲她所在的这个楼梯口的位置跑了过来。

那女修跑过来前，好像突然拍了那边一个修士身前一下，也好像是塞了个什么东西给那修士；从沐寒身边跑过去的途中，沐寒看见她正脸，只见她像是害羞又像是窃喜，掩着口鼻，笑弯了一双眼。

她把自己大半张脸都捂上了，旁人看不清她容貌也看不见她完整的表情，但她眼里流露出的那种喜悦发自内心，十分有感染力，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很好。

这状态不像是起了争执的样子……许是她过于敏感了？可能虽然场合不对，但那边只是老友叙旧？

沐寒正想着，目光扫过去一点，更意外地发现那些人里有个熟人。

吴过长老。

而且刚刚被那女修走前拍了一下身前的人，就是他。

而其他人虽然有的笑着，有的表情不怒不笑很是寻常，但沐寒能体会到，那些表情并不是这些人真实的情绪。

她没感觉错。

气氛就是不是很友善。

——大概是因为淑女、美人？

吴过长老相貌酷肖其父，虽略有逊色，但依旧是男修士中顶顶俊美出众的人物，兼性子开朗豁达，学识过人，自有一身风趣爽朗又斯文的特殊气态，他会被自身同样很受欢迎的女修士青睐，也不奇怪。

沐寒装作没事人——不，她也确实是“没事人”——快速被从几人堵住的道路中间穿过去，想道。

“这礼物着实贵重，过受之有愧，”声音很熟悉，不过语调却不是沐寒熟悉的，吴过长老开了腔，声音温和有礼，但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夹在里面：“还请苏道友将此物带回给镇道友。”

看来那女修士刚刚动手那一下是塞了个东西给他。

镇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吴过将手里的东西伸到另几人身前，却不见有人来接。

“小师妹送出去的东西，我可不敢染指，传功长老莫难为我。”一个身材颀长剑眉星目的男修士像是几个人里领头儿的，闻言语气似是很温和友善地拒绝了吴过长老。

但不明前缘的旁人，比如说沐寒，听了都会觉得他话里带刺。

“镇道友年幼，想是还体会不到此物珍贵。我等年长者如何可任由她将这样稀罕的东西送出？”吴过长老声音还是刚刚那样，温和却又欠缺温度。

他手还伸在那里。

他这时候，看着更像吴长老了。

沐寒想道。

温柔，有礼，沉稳，可靠，但又始终让人有种靠近不得也不该靠近的隔阂感。

“灵均一片心意，竟让传功长老这样不轻不重拿‘年幼’两个字带过了。”一个穿白色劲装的男修士嗤笑一声。

他的恶意就更明显了。

“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吴过这回没有装傻充愣，而是淡淡反问了一句。

这一句不轻不重，但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这五人的软肋，那边一时都息声了。

吴过见几人不说话了，但还是没人伸手接他的东西，便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下，“还有劳几位将此物归还镇道友，过在此先行谢过了。”说完，也不等几人再有回应，直起身就朝四层内部走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像想继续找茬但又没有由头，因为他们确实不想看那东西平白送给吴过；又像不甘心就此离去。

最后还是那率先说话的人摄走了地上的锦盒，做主带着几人下楼了。

“不知道哪儿的村姑生下来的野种，也好意思端腔作调？”第二个出声拒绝的那人，在往楼下走的时候，声音比较低地说了一句。

但筑基期修士五感何其灵敏。

摆明了就是故意说给被骂的人听的。

骂的是哪个，除了吴过长老，不做他想。

沐寒已经拿了本书在手里，听了这话满脑子“什么情况”，下意识偷偷偏头往吴过长老那边看了一眼。

吴过已经越过那些人往万法殿四层的里面走了，沐寒能看见他的脸。

他脸上神色如常，像是没听见那句话，也像是完全不觉得那句话是在针对他。

沐寒看着那张因神情而与吴长老由单纯的貌似，开始逐渐转向神似的脸，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因为一时好奇而听墙角的行为十分不好。

她赶紧将注意力转回手里和书柜里的大量简本上。

就在这时她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别仗着神识层次更高就乱看热闹。还有，筑基以后用神识翻简本找东西更快。”

……真是尴尬。

被本人抓到了。

是吴过长老声音没错。

但沐寒又有些不信邪地问伯赏：“我刚刚动神识了吗？”

“动了。那个人说过吴过以后，你去看吴过的时候，是眼神和神识一起过去的，”伯赏顿了顿：“还有，走的那几个人，两个筑基三层一个筑基二层两个筑基一层。

“他们神识目前论量都比你多，但论强度的层次——你现在是一二层的量，并上四层的强度层次，整个万法殿四层里就一个筑基五层的吴过能压过你，能发现你的神识动向。

“而你只看了他。

“以及，吴过的神识和我在这里见到的其余筑基修士比，大概是与普通筑基□□层的差不多。

“量和强度都是。”

真会挑人偷看。沐寒仿佛听见了伯赏这样说她。

更尴尬了。

简直无地自容。

希望没引起误会。

毕竟她去看的时机，很像是在看吴过长老的笑话，或者，是看吴过长老脸上，是不是能找出所谓的“村姑”的痕迹。

天道在上，她刚刚真的没有想什么贬低吴过长老的东西。

沐寒在万法殿四层翻找了一会儿，筑基修士用神识翻阅各个典藏的简述确实非常快，也确实很容易帮助人分散精力。

她马上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她最后掂量着自己的贡献，选了十九本秘籍出来。

这里面有十五本是需要花费贡献兑换的，还有四本是累积贡献数目达到两万以上就可以看的。

她挨个打开简本对应的下层书柜，连找了好几本，书柜里都是有准备好的玉简的。

她这时又想起了刚刚被抓包的尴尬，不由庆幸自己找书的顺利。

要是有的书没有存货——

真不经念叨。

沐寒的手顿住了。

新开的一个柜子空空如也。

嗯，她现在知道了，书没有了，得去机要室。

她又看看自己找不到的这本书的简述。

巧了，是她给自己也给伯赏挑的一本讲述蓬煌修真界里，丹术的发展历程的书。

是她不想放弃的一本。

只能希望机要室里别是传功长老……

然而机要室里，吴过长老还真的在。

而且机要室里现在也只有他。

沐寒有些心虚，叫了声吴长老，然后三言两语概括完了自己的来意。

吴过倒是神色平平，好像刚刚传音给沐寒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他听了沐寒说的话，打开机要室里某个柜子，发现那里面也空了。

“你等一下。我得现刻录一些。”

“好的。麻烦师……长老了。”

沐寒差点又叫岔了。

吴过长老换了一个柜子打开，取出来的就是一大堆崭新的玉简。

他拿起一片玉简，闭上眼，显然是开始用神识进行刻录了。

沐寒没看见他去哪里拿原件。

吴过长老恰在此时睁开眼：“这本我背过。”

说完就把那片玉简放在手边一个匣子里，看着那样子，这片玉简竟是刻录好了。

“我看你一直学得挺多也挺杂的，”吴过长老又拿起一片新玉简，忽然说了一句：“你符术是不是也四阶了？”

沐寒下意识点了下头，然后就懵了——

不对。

吴过长老问的是符术。

与丹术阵术不同，她符术的具体阶位，一来是今年九月拍卖会后十来天的时候晋上去的，二来，这东西应该从来没暴露出去过。

她也没有有意隐瞒。

但就是单纯地没机会表现出来让任何人知道。

而她也不是主动炫耀的性子。

“还真到了。”吴过一遍复刻玉简，一边笑道：“我今年去试剑堂做仲裁长老，看你丹比阵比都报名了，没报符比，但知道你在学。

“我猜着你符或许也到四阶了。”

他这时候又有在杉荣城那时候的样子了。

开朗健谈，没有架子，和一些年轻的炼气弟子都能玩到一起去。

“我是上个月刚提到四阶的。”

其实是在炼丹途中的一些不太需要人关注丹炉的时候，断断续续学上去的。

“那也学得十分快了。哦，你神识修炼得也还不错。”他说完这句话，沐寒又不自在起来。

吴过这时闭着眼在刻录玉简，神识也几乎全放在速刻玉简上，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他刻录玉简的速度相当之快。

沐寒想起伯赏的话，十分怀疑他的神识就是这么练起来的。

“于各项专长技能来说，神识就是基础啊——

“以后有兴趣来万法殿吗？”

沐寒眨眨眼，然后摇头。

万法殿是个好地方。

不过感觉万法殿的长老，也是最容易抽不开身做自己的事情的剑派长老。

“万法殿的人，一直不好招。你变主意了，那时我若还在万法殿，你可以来找我。”

吴过长老刚刚好像是随口一说，但说到后面莫名就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