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这个取灵纹是你自己改的?”

第三个阵法激发成功,沐寒开始了第四种阵法的尝试;她阵纹刚画到三分之一还不到,背后不远处,忽然有人发问。

声音响起的时候,沐寒被惊了一跳,但手依旧稳稳地输送着灵力,把阵纹画下去了。

那个声音在风声中清晰而温暖,让人生不起怨怪之意。

“不是。”

其实断了也不妨事。

沐寒后怕地看了已经画好的部分一遍,却意外地发现,那人出声的时机实在是巧妙。

哪怕她受到惊扰,画错、画坏了,原先画好的阵纹也能成为一个稳固的部分,后续很轻松就能接上。

如果没有她打断,沐寒自己都没意识到,画阵纹画到这里,还能停下来歇一歇。

这应该是一位精通阵法的修士。

沐寒收了灵力,转头一看,站在她身后的人挽着高髻,一身红衣,身上没配兵器,面上平平板板,没什么表情,俨然就是那天雪坡上的那位女长老。

“弟子拜见长老。”

“不必多礼。”她声音是与她表情相反地富有温度:“那是你画错了?”

甚至带着一些热情。

不是求知的热切,单纯是一种性格使然的热情。

沐寒直起身体:“也不是,这个阵纹是弟子从一册残图上看到的,弟子画的,应该与图册上完全一样。”

女长老点点头:“那要不然是天大的幸运与巧合,要不然,就是不知多少年的刻苦专研。”她轻轻赞叹道:“这偏的一笔太妙了。”

她态度很平和,沐寒大着胆子抬头看她。

——这长老,表情冷淡得有些奇怪。

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僵硬。

像是动不了一般。

那长老并不在意她的打量,又看了地上只画了一部分的阵法片刻,冷不丁转过来看着沐寒:“你学阵?”

沐寒一不留神就与她对视了:“是的。”

她一时并没有察觉到有何失礼。

还是与这位并不相识的长老对视着。

女长老好像也没觉察:“挺好。”她颔首,眼中光辉熠熠,与一直看不着变化的表情更是截然相反:“有灵性,拿着随便翻翻吧。”

说着,从袖里拽了个薄薄的小册子出来扔给沐寒。

沐寒本能地抬手接住。

就这一抬手的工夫,那女长老就又不见影了。

于是沐寒的道谢就说给了呼啸的风雪。

疑问更是没机会说出口。

“这?”沐寒噎住了。

她仰头环顾四方天地,一片冰雪茫茫,再看不见那一抹仿佛能烧起来的亮色。

她这才低下头去看那小册子究竟是什么,脸上犹自带着震惊与不解。

小册子外面包着布封,看着是很受珍视的书稿,但却没有写名字。

打开却发现这与其说是书册,不如说是手札。

里面零零碎碎地写了不少阵法学习心得。

莫不是那位女长老当年研读阵法的笔记?

沐寒登时觉得这貌不惊人的东西烫手起来。

“她是谁?我说这位前辈?”把那本小册子来回翻了几遍后,沐寒才觉得自己脑子又开始转了。

总感觉这位长老的行动有些没头没尾——

诶,话说,剑派的女长老这么多的吗?

感觉除了最近一两个月连着见到了两个,平时碰不见几个筑基期的女修士。

常年在传道院授课的筑基期长老有六七十人,执法堂宗务殿造物殿里经常出来主持事务的长老加起来不过四五十个,其中女性长老不过二十几人。

沐寒近三个月接连碰见两位陌生的不知职务的筑基期长老,竟都是女性,也是很巧了。

都说七十二峰上的女长老比较多,但无论是青虎宿那边,还是赤雪峰这里,也都不在内外门七十二峰之列。

这要换做是陌生的男长老突然扔她一本书,她可真的不敢拿。

剑派的男长老,有少部分会在内外门收炼气期的女弟子做炉鼎或者侍妾——当然,这所谓的炉鼎与邪修的炉鼎还是很不一样的,剑派不可能允许自己门下弟子和邪修一般做派。

且炼气期的女弟子也是宗门弟子,在宗门法度保护之下,做炉鼎多半是外门的记名弟子或者普通弟子,自愿放弃一段时间的进境,换取一些物资或者教导。

男长老随随便便给不认识的女弟子东西,多半就是隐晦的暗示,虽然不是直接逼迫,但也是一种“相中你了”的知会。

“大概算这一片的半个主人。”所以她已经看你很多次了:“既然给你,就拿着吧。塔里都是秘籍成书,手札没有几本,阵法方面这么浅显基础的更是没有,你留着看吧。”

沐寒听着,心里有些虚:“她送我这个是因为?我在这里试验阵纹,会不会打扰到她了?”

她想起那次对视后,伯赏说过,她之前还碰见过这位前辈。

第一回碰见这个女长老时,她正在白风谷里偷偷拿灵力炸小烟花。

虽说那烟花很是不成气候,飞不了多高,炸不了多亮,也听不到什么响。

但筑基期修士不是对灵气的变化更敏锐吗?

“不用想太多,你做这个打扰不到什么人。”伯赏安抚住沐寒后,又猜测道:“她给你这个,可能是你天赋入她的眼了,也可能是,不想欠你什么。”

沐寒很自然地忽略了前面那句:“不想欠我?”她回想方才女长老的行止,恍然:“因为她问的那个阵纹吗?”

“应该是。”伯赏若有所思:“同用处的阵纹有很多,她或许知道一个和你画的同源同功但略有差异的阵纹,也或许是……她知道的就是你画的这个,只不过,”伯赏好像分心在用神识看塔中已放开禁制的密藏:“只不过这一脉的传承中途出了岔子,留下给后人的是走了型的阵纹,后人不知道。”

“你画的这个,纠正了她所学中的一个小错误。”

“所以她就给了我一本三四阶阵法入门的手札?”沐寒咂舌:“这也太……”

太慷慨了。

不过她还是隐隐约约觉得,伯赏前头说的那句话,更有可能是真相。

女长老直接从袖子里拿了手札给她。

这手札,看着写了有些年头了。

她不觉得女长老临时起意补偿她点东西,就能一把把这种旧物翻出来。

只是女长老看上去实在年轻,虽说二百余岁的吴长老看上去也很年轻,但对这位女长老,沐寒依旧是越想越觉得她不像是想收徒的模样。

可能是态度的问题吧。

吴长老态度不管是冰冷还是温和,看传道院里的弟子时,态度都隐隐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温柔关切——虽然很多人因为被他的冷脸震慑住,感觉不到这种温柔。

而女长老看她的感觉……很像在看平辈。

这着实是一种极端奇异的体验。

“你终于回来了!”沐寒还没回到青虎宿的范围,就听到了陈辛夷的声音。

“你可不知道,霍禹齐险些给你惹了多大是非!”陈辛夷显然刚从山门或是传道院那边回来正要往内门走,看见她,立刻跑过来了。

沐寒看见陈辛夷,原本还很高兴,但紧随而来的这句抱怨让她心头一紧。

霍禹齐,是林长老名下的一个外门记名弟子,也是跟着沐寒学怎么打理药园的人之一。

他恰是那个被沐寒心中否定了的那一个。

林长老名下弟子众多,严格来说,谈得上上心的也就是林致用这个养子,此外在内门的不过四人,剩下的都是外门普通或者记名弟子,名为弟子,实为使役人员——正如沐寒所说,她会的那些,虽然整体涉及面很广,但只学一小部分到能够打理药园,只知其然就可以的话,并不是很难学。但林长老他们除了直接拿贡献雇人之外,从没想过把其中精髓教给这些外门弟子就罢了,水磨工夫就能教导好的皮毛也不曾传授。

他们并不是得到认可的弟子。

就像林相川当年说的,这些只是端茶倒水打理杂务伺候尊长的,其中有那运气好的,熬个十几年,兴许能一飞冲天成为正式的弟子,更多的就是用劳力向内门高阶修士换取庇护、修炼物资以及较高的外门地位。

这些人良莠不齐,有的勤勤恳恳忠诚可靠,希望靠忠心打动师父和师兄,有的则是狐假虎威之徒,霍禹齐因为心性不好,也算是后者的典型了。

只是霍禹齐对上装模作样的功夫实在一流,林致用被他蒙蔽了个彻底,只觉这人周到贴心又忠心耿耿,就连之前听说沐寒愿意教两个人,第一个也是想到安排他来。

叶英芝对此早有耳闻,甚至由于她在执法堂供职,说不得还体验过些不怎么愉快的纠纷。

所以叶英芝颇瞧不上脑子里似乎天生少根弦的林致用。

林长老或许不会被他蒙骗,但不知是想磨练林致用,还是当真不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总之对于霍禹齐是全然放任不管的态度。

沐寒听见霍禹齐和祸事两个词,哪怕她也听见中间夹了个险些,心中布阵成功收获颇丰的喜悦感也是荡然无存。

沐寒神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转变,但陈辛夷还是马上认识到自己说话不对:“没事了!你别担心。活该他倒霉,英芝和几个执法堂弟子把他逮了个正着!”

沐寒发现,陈辛夷对叶英芝的称呼发生了变化。

心情十分微妙。

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什么了?

“逮个正着?他做什么给人逮个正着?”

“还能干什么,在林长老的药园里搓磨那些二三阶的火系灵药呗!”陈辛夷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全说完了,竹筒倒豆子一样:“他被郑万春指使,深夜带了一种水系的三阶阵盘进药园。英芝盯着郑万春呢,早知道他要这么干了,夜里拿另一个弟子的阵牌闯了药园,正好拿他现行。”

沐寒胸中生出一股凉气。

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把事办成了,那后续的发展,多半就是另一个弟子沈篱手上没准把药园里的药全养成废材了。

沈篱没法再在林长老身边留着,她这个没把人教会就撂挑子的,也会与林长老一脉结怨——结怨都还是小节,报酬没有了也不算什么,最严重的可能是,她还得赔偿药园里的药材。

那药园里种的药材都是有年头的,全废了,少说要赔十万八万。

“郑万春不认账,执法堂就只处理了霍禹齐。英芝心里记了仇,把郑万春他哥堵在比武台上,揍得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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