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洋之外

“解开了！解开了！我找到了钥匙！”研究员状若癫狂地大喊，“救世主！是救世主！”

没人知道这名研究员在异种的记忆里都看到了什么，从那之后他就疯了，过了一段时间后人间蒸发。

陈旧的资料逐一浮出水面，见真相难以掩饰，彩色片的总负责人示意所有人稍安勿躁。

“人类有史以来从不依赖神或者魔鬼，我们从先祖的经验中摸索前进，走到了今天，异种的记忆不足以信。”金色长发的男人穿着华丽的外袍，像远古时代的大祭司，斗篷上用各种宝石绘制出狮子座的图像。

狮子座的神话来自于神话中的狮身人面像，它是宙斯的儿子赫拉克勒斯所杀。狮子座也被认为是权力和领导力的象征。

“你是怕被清算吧。”追猎者监狱的典狱长冷笑道：“知情者只有你，其他人都被处理了，你一手指定常识法外禁令，也一手组建CSEP、追猎者、裁判所三大机构，二十年前只有几十人的小机构如今得到了各国政府的支持，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你阿瑞斯·阿拉贡……呵，滑稽的名字，如果异种真的是来自未来的救世军、被关押折磨的沈呰真的是救世主，你的权柄高塔顷刻间将粉身碎骨，所以你才封存所有资料，阿瑞斯僭主阁下？”

“完全是诽谤！”阿瑞斯俊美的脸孔浮现出盛怒，“救世主？你怎么不说我们的世界会被大洪水淹没，届时诺亚将驾驶诺亚方舟来拯救人类！”

大礼堂吵吵嚷嚷，裁判长戈尔贡才用毒蛇一样的眼睛环视了所有人，直到他们畏惧地低下恭顺的头颅，“预言、暂且叫那是预言好了，预言中有提起我们的未来如何吗？”

研究员像是风暴中的树叶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高大的戈尔贡女人握着他的手安抚道：“尽管说出来。”

“是、这方面的信息很少，几乎没有记载，历史上只有极恶罪人离宗的名字，其余的都被抹去了，CSEP的遗产被一个东方人继承，就是他资助了救世军。”

“短短二十年就出现了回到过去的技术……”“臭名昭著的高等文明……”

听听那个组织的名字吧，野兽公司，光是念出口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骆马市，一切的根源。前段时间骆马市骤然失联数个小时，原因非常可笑。”

彩色片骆马市分部失联数小时结果为被人恶意拉了电闸，研究员对每天十八个小时的平均工作时长感到痛恨，想自杀顺便拉几个陪葬的，总部一听我们规定工作时长八小时啊，你骆马市什么身份翻倍不说还又加两个小时！真把宝贵的研究员当牛马使用啊。

可怜的奋起反抗的研究员被总部一顿慰问，齐麓被暂时停职。

“现在看来，离宗的行为不加掩饰对总部的蔑视，僭主阿瑞斯阁下有什么要说的吗？”

阿瑞斯道貌岸然地摊开手，“追猎者内部之事我似乎不便插手。”

从会议开始，追猎者所在的位置就没有一个人发声，目光汇集到追猎者所在的位置，主位追猎者提督、次位追猎者监狱典狱长、末位追猎者审判长依次抬起头。

过了半晌，提督才慢悠悠地开口，“离宗是我的部下，是追猎者引以为傲的年轻人，骆马市这个地方我并无耳闻，据说那里只有CSEP的一处支部，离宗则是因为和支部负责人齐博士相识才——”

“我们尚且不清楚离宗为什么确认沈呰微异种，记录上沈呰没有任何问题，而离宗力排众议对他进行了最高等级的监测，且超越了最高期限，这是反人类的、蔑视人权的行为，”阿瑞斯就差说离宗是反人类的疯子，见提督面色愈加森冷，他说，“能在见过了数百例失败者下场后还主动拥抱不洁之种的…不是疯子是什么？”

“还有什么话一起说完。”戈尔贡拍了拍可怜的研究员的肩膀，这个人畜无害的小东西几乎要晕厥了。

“是的，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异种的记忆里救世主觉醒后世界随之聚变，好像他一个人拉开了熵增的序幕，我们这个纯粹的世界被驳杂的外部力量入侵，人类对于不洁之种的承受力大幅提高，同时气候灾难也更频繁危害也更残酷、人类的生存受到更大的威胁……”

人群还在消化新的情报，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是不是只要沈呰消失，世界就能恢复原本的面貌？”

“别忘了，野兽即将到啦。”

会议室陷入沉默，直到第二天黎明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另一边

“哐当——”

复健的过程不那么轻松，沈呰扶着扶手吃力的站起来，四肢又酸又麻，只走了几步就大汗淋漓，辛苦练就的肌肉也早挥手告别，复健室只有他一个人，但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

他缓缓迈出一步，脚趾便以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像是麻木后难捱的肿胀、几乎感觉不到膝盖以下的存在。

空气循环系统孜孜不倦输入新鲜空气，时不时带来泥土花草的芬芳。

最后一次摔倒他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天花板上的灯闪了下，贴心地调低了光线，房间里看不见一个摄像头，这可比他知道的科技发达多了，他沈呰何德何能得到如此照顾。

“我想离开这里。”

自然，他的话一句不落地传到想听的人耳朵里。

齐麓不笑的时候也是个慷慨慈祥的小老头，笑的时候更极具亲和力，他亲热地把沈呰带到办公室里，端来果盘。

“离宗抓了些异种，目的是为了救你，你知道吧？”

沈呰不卑不亢，点头，“听说了。”

齐麓笑容更深，“我想你或许想见见他们，毕竟他们可是为了你在拼命。”

二人之间升起一道光屏，屏幕里几个人类躺在试验台上，身上插满了电极片、头上也扣着闪烁七色光的头盔，那是脑机接口——沈呰厌恶地想，他就被强迫戴上了这玩意，就好像连续不停坐过山车，又被放进大钟里滚下山坡，

薱蝶严阵以待，她手被削断了，如果是在未来，只需要泡十二小时营养液就能长出来，代价是元气大伤。但现在哪来的营养液给她泡，她像是科幻电影里的人物瞬间排除肺部绝大多数空气、窒息般坐起，来不及观察情况就看到了一张原来只在情报中见过的脸。

“救世主……”

齐麓：“你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吗？”

沈呰表情适时地浮现出迷惑，缓慢地摇了摇头。

-救世主-

他说谎了。

他听得懂。

薱蝶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好像迷途多日的猫咪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主人，喵喵叫个不停，诉说着多日的心酸。

“死了那么多人，我终于和您见面了，您应该能听得懂我的话吧，离宗非常危险他对您不怀好意，您马上就要觉醒了，您觉醒之后人类世界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切都是因为来自高位宇宙的臭名昭著的掠夺者组织[野兽公司]向我们的世界投放了污染物不洁之种！您觉醒后第三年野兽公司会正式降临在这个世界，您会被[领导模块]选中成为世界的代理人，而原本的时间线您因为被罪人离宗迫害对人类产生了恶感，本来您是要成为人类的救世主的，所以我们救世军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过去的您……”

很复杂，很震撼，沈呰听懂了。

这样的命运、这样的命运……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分钟，齐麓忍不住催促他时，沈呰缓缓站起，这一次，他没扶住任何东西，他温柔地、赞美地抚摸薱蝶毛躁的长发，“好姑娘，你辛苦了。”

“轰隆——”实验室大门被粗鲁地撞开，即使重武器短时间也突破不了的大门被轰成两半，半米厚的合金钢板从中间凹陷进去，可见来者的怒火之盛。

那沸腾的怒气好像有实体似的，齐麓不敢喝他对视，离宗无法对照顾他多年的老人生气，怒气冲到齐博士身边转了个弯对准了沈呰，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沈呰面色发白。

即使注射了超量镇定剂，薱蝶竟然瞬间挣脱了束缚，无数电极片和针管被猛地扯开，肾上腺素给了她远超从前的爆发力，她还剩下的一只手指甲瞬间从粉白色变成金属色泽，直取离宗最柔软的腹部。

连眨眼都来不及的瞬间，薱蝶的另一只手就被折断，有气无力挂在手臂上。

“不知死活。”就当离宗想如法炮制砍断她仅剩的一只手时沈呰开口了。

“住手。”沈呰眼中满是厌恶和不耐，或许还有一点藏的很好的恐惧，“放开她。”

“凭什么？”离宗转而掐住薱蝶的脖子，将这个可怜的士兵提了起来，像捉住一只垂死的蝴蝶。

“放开她，我高速你她跟我说了什么。”

薱蝶“呜呜”地发出声音想要阻止，“为什么不能说呢，离老师这么努力地想清除异种，甚至不惜使出美人计，不就是想知道真相吗？”

美、美人计？！

脖子上手腕上的痛苦差点被震惊覆盖了，离宗？美人计？薱蝶想不出这两个词之间的关联。救世主和罪人离宗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可考，“咳咳，酷……”她咳出一口血沫，不忘朝他龇牙咧嘴地示威。

把人甩到一边，离宗厌恶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说。”

实验室各种灯光晃得他眼晕，沈呰望着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拒绝光污染，讥嘲道：“她们来自一个叫做救世军的组织，总部在未来世界，回到过去是因为想从某个罪人手里拯救未来会成为救世主的我。”

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的心跳声盖过了其它人，诡异的重叠又迅速分离，像是连心跳都不愿意相交。

情报被封锁了

实验室除了他们四个人醒着外，还有十数个监控摄像头，知情者扩到复数，离宗第一时间切断了彩色片骆马市分部的一切对外联络措施，其实他或许无需这么做，听到沈呰话的人都懵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伟大事业竟然是导致一切的元凶。

“还有离宗，他才是元凶！”“异种不可能是未来的人！”

负责沈呰监测窗的研究员又哭又笑，爬着在对讲机里吼道：“我不相信！证据！”

“要证据是吧。”薱蝶冷笑地翻过身，她被离宗一脚踢断了几根肋骨，可能是扎到肺了，“抽我的血，你们都没想到对比基因库吗？我的亲属在这个时代肯定还有活着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我父母呢。”

有手脚快的研究员已经调出了薱蝶的DNA信息开始了比对，甚至调动了过去五十年全国人口的基因库。不过是十几秒钟的时间，研究员大喊一声：“有结果了！”

显示结果赫然是一个熟悉的面孔，CSEP在骆马市的接头人之一，“……第三医院的时院长？”

还是个熟人？

“那老头是我爹啊？我是个孤儿他都多大了还能生出来我这不闹呢吗？上次回到过去我在医院打碎了他一颗蛋啊，我去，我杀我自己？”可见悖论没有发生不然薱蝶应该消失了。薱蝶连骂了几句没过瘾，“老畜生多大了还跟造孩子呢，我妈是谁，我还有两年才出生呢。”

这些话不涉及未来机密，由于最大的秘密被沈呰戳破，薱蝶的话清楚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哄堂大孝了属于。

但谁也笑不出来，薱蝶的基因比对上了，其他人的……未来离现在也就三十年，那些救世军岂不是大多数还存活于这个时代？

比如这次抓获的异种头目，骨龄四十多岁，如今也才二十出头。再一次心惊胆战的比对基因，胡德的容貌赫然倒退了数十年光阴，那是一张青涩柔和的面孔，甚至还有点羞涩。

薱蝶也是第一次见到胡德队长年轻的模样，发丝柔软地贴在脸上，穿着校服一本正经地拍着证件照，“看上去是我会在放学路上堵住勒索的男孩。”

“唤醒其他人。”离宗说到。

随着脑机接口拔出，胡德、柯榛乔等人均在一片低啸中苏醒。

第一时间，他们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离宗，反手摸向惯常携带武器的一侧。

“这是怎么会是……救世主！”胡德震惊得跌下床。

其它救世军成员们迅速围到沈呰身边，以御敌戒备姿势面对离宗。

“看来，他们愿意为你而死。”离宗微笑道，“我很好奇，救世主究竟给了你们多少血酬。”才让这些人如此的九死不悔。

“队长，咳咳。”救世军这才注意到薱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我还活着，我需要治疗。”“你就是治疗。”“对哦。”她外头伪装了下尸体，又用余光瞄了眼离宗，“在你们休眠的这段时间情况发生了变化，=救世主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所以——”

“他也知道了？！”“啊，他唤醒的你们。”

不远处，离宗一动不动像座精美的雕塑，真是个颇具悲怆艺术之美的古典美男子雕塑。

如果说信仰能将具有毁灭的绝望变为逆来顺受的屈从，那么理想和信仰同时被颠覆性摧毁……

胡德断言道：“啧啧，脊梁都断了，从此以后他就是一条狗了。”

像是为了呼应胡德的话似的，离宗朝着沈呰的方向，像是抽掉了脊椎骨，软软地倒在了沈呰怀里。

薱蝶吓得恨不得掰断剩下的几根肋骨：“他这是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