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宗穿过海滨城遗迹地下暗河,经过数百年岁月这里的一切都只剩下断壁残垣,甚至有些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了,他笔直地前进,穿过地图标记的09号地下暗河,匕首深深扎进松软的墙壁中。
很快地图就会更新,河道两边的墙壁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破碎的地面偶尔会招进来一点光,反射在变异食人鱼金属色泽的鳞片上,这些凶狠的小东西紧咬裤管不放,牙齿在金属护腿上凿下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坑点。
暗河里除了食人鱼外没有其它生物,离宗想象不出来除了靠吞噬同类它们该如何生存。他将声波武器放进水里,调高频率,很快,密密麻麻的食人鱼浮出水面。
五分钟后,离宗看到了一个被青苔和微光植物包裹的箱子,这个箱子同海滨城一起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表面污迹斑斑,以从前的技术它能撑到现在没有毁坏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正当他接近储物箱时,一个身影忽然从水底钻了上来,漆黑的长发像海藻似的铺满水面,她的身上爬满了食人鱼,还未被声波破坏大脑的食人鱼将她咬得白骨森森,看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肉。
离宗受过的伤能写一本百科全书,见过的伤势能写一套专业书籍,尽管如此他也不能确认她是否活着。
女人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想要靠近离宗,可食人鱼咬得她痛到发狂。
这么个地方,目标到手之前忽然钻出来个怪异生物,像极了某些游戏里守关卡的boss。难道他是在什么游戏里面吗?离宗不禁想到,组织内的年轻人沉迷游戏,对大业不感兴趣已经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现象。不想、恐惧、拒绝加入反抗军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不用赛博人绞杀,用不了多少年反抗军就会因为后继无人崩解吧。
女人拍打着水面,她不知道在水底呆了多久,按理说暗河深度远远不能没过人身,等她完全站起,离宗才看见她被撕裂的身体,那简直是惨不忍睹,内脏被撕裂,他通过胸腔看见了她的脊椎。
接着他看见一只食人鱼从她的胃里钻了出来。
离宗已经很久没有觉得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了,他将声波武器扔了过去,落在女人身边,女人的动作蓦地一顿,食人鱼停止疯狂的撕咬,抽搐着哗啦从她身上掉进暗河。
离宗涉水过去,捡起声波震荡仪,期间,他和女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从女人身边绕过去,来到箱子旁边,女人想靠近他,可又不敢靠近。
离宗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面是一台外表被青苔覆盖的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下方压着一张濒临破碎的纸,上面写着CSEP常识法外禁令。
如蚊蝇细密的字迹只是看上一眼头立刻撕裂般的疼,他立刻将物品放进防水袋,盖上箱子,暗河里的食人鱼已经被声波震晕过去,女人的伤口也以惊人的速度合拢,只是她太过于虚弱,无法自己站起来。
离宗试探着接近女人,女人略有抗拒,但并未反抗,他将女人背在背上,走出暗河。
等他们走出暗河来到阳光下,女人的伤口差不多全部消失了。
他知道这条只有变异食人鱼的暗河是怎么存在的了。
数日前,离宗得到了一份海滨城遗址暗河生态循环系统的能量分析报告。这份报告中详细分析了这个地下生态系统的能量构成以及能量消耗情况,显示出09号河道存在异常波动,变异食人鱼个体不足以引起重视,但它的大群实在太可怕了。
离宗若有所思地看着女人,再被他发现之前这个报告在基地搁置了二十年,也就是说她二十年前、或者更早就在这里了。
是『超速再生』。
女人拥有这个罕见的优秀能力,快速再生身体组织,身体愈合的速度超过痛觉神经的反应速度,疼痛还没传递到大脑伤口就已经愈合了。这项能力几本只会觉醒在狂战士身上,女人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水鬼,离宗放开她,她像是很久没踩到地面上了似的,顿时跌坐在乱石上,不满地发出一声嘶吼,忽然离宗看见她脖子上缠绕着金属项链,一部分被急速愈合的伤口裹挟进了肉里,他探出手指,女人冲他发出一阵咆哮。
“别动,让我看看。”他捏住链子,果不其然已经长到了肉里,离宗手指微微用力,血珠飞溅,而伤口甚至没能存在于她身上哪怕千分之一秒的时间。
天赋绝伦的再生能力。
离宗也有再生能力,但比起薱蝶远远不如。
“薱蝶。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女人没有回应,她何时、又为什么出现在09号暗河,她守护的又是什么?
滚烫的烈阳迅速烤干了两人身上的水,离宗将备用作战服按在她身上弹射出来迅速包裹全身。薱蝶对这黑色的皮肤警惕极了,指刀试图割开作战服,还真让她划开了几条扣口子,幸好作战服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女人疑惑又迷茫,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他从废墟掩体里拖来背包拿出食物,沉甸甸的一斤重的高热量能量棒放在薱蝶手里,进食的本能让她转瞬消灭了能量棒,饥渴地盯住背包。
离宗脚背勾住背包甩到薱蝶怀里,“适应一下身体,吃完立刻出发。”
“变异食人鱼反应消失了……指挥官她是谁啊!为什么穿着你的衣服?”吴为忍不住尖叫,指挥官只是让他原地待命,回来竟然带了个凶兽一样的人类,那眼神看得他胆寒。
离宗只是瞟了他一眼,吴为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手势。
“她是我在目标地点发现的,或许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暗河里。”
吴为还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那她吃什么,该不是食人鱼吧……老大你什么意思……不会吧……我去!!!”
吴为吓得脸色都变青了、敬畏地看向薱蝶,噼里啪啦说道:“我就说食人鱼的数量多的不正常,远远超过了密闭生态系统的承载力……那该怎么处理她,带回去?”
“我想要搞清楚她的身份。”
一日兼程后,夜晚,他们露宿的峡谷山隙里时不时传来鬼哭一样的风声,山的间隙里却温暖如春,篝火弥漫的烟雾很快被风带走,两只山鸡躺在火堆上发出好闻的香气,吴为睡不着,离下一个存放应急食物的据点还有半天的路程,他怨念地看着死死盯着烤鸡不放的女人,嫌弃地让她把口水擦一擦,女人挥舞拳头,露出锋利的指甲在岩壁上刮出五条深刻的刀痕。
“对不起,我错了,姐姐。”吴为麻利地道歉,指挥官捡了个什么级别的异化者回来啊,都能肉身成圣了吧。
烤鸡分给两人一人一只,吴为:“你不吃吗?”
“不。”
一时间,山隙里只有咀嚼的声音,离宗仰头看向头顶的一线天,慢慢地月亮爬了上来。
『要注意躲避月光,不要被月光直视。』
这是所有反抗军成员小时候都会被强迫记住的一句话。
吴为也是一样,当月光照射进来他本能地躲进暗处,连带着拽了薱蝶一把,鸡腿啪地落在地上,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喂,你吃我的——嗷嗷!!”
薱蝶扑上来骑在吴为腰上,抓咬他的脸。
“指挥官……离哥救我!!”
“如果她想攻击你,你的脸皮已经被撕下来了。”离宗说。
好像是这样的哦,吴为揉着被捏变形的脸爬了起来,见薱蝶正盯着沾满了砂砾的鸡腿,连忙把剩下的半只烤鸡递给她,“吃我的吃我的。”
理智清零的狂战士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这种行为在野兽团体中代表着上供,所以吃完半只烤鸡后薱蝶大方地拍了拍吴为的肩膀,蹭了他满身油脂,当她试图给下位者舔毛时吴为“呲溜”一声钻到了离宗身后,点了点脑壳,“她不正常,我说这里。”
女人不满地嘶吼。
离宗观察得出结论:“她听得懂,或许只是忘了怎么说话。”
“说话还能忘?失忆也不能忘了常识啊!”
离宗闭上眼睛哼了声,“你从哪得出的结论?电视剧?”
吴为手指颤抖地,“你刚才讽刺了我了对吧!心情这么好的吗?”
离宗拒不接受调侃,反问:“你想回家?”
“吧!我不想!我妈当年决定去父留子失败后他们已经吵了十几年了,救命,我一点不想回家,指挥官,要不我们中途看看有没有别的任务行不行?”他期待地问。
“没有,我会把你安全快速地送回家,送到你父母身边,这是他们答应我带你出来的条件。”
吴为万念俱灰,泄愤似的啃着鸡架。
“离哥,你之前带回来的人造人怎么样了,还在基地吗?”
“他去了海涅神堡。”
遥望星空,离宗知道海涅神堡的具体位置,又因为距离太远难以肉眼辨认。
“哇。”吴为羡慕得叫出声,他父母都是反抗军的中坚成员,铁血鹰派,移居海涅神堡根本不可能,他偷偷收藏了很多海涅神堡的宣传册,这些东西在他们家是绝对禁止的。
“未来我如果有孩子一定要送它离开,做一个快乐的海盗。”
这回离宗没有嘲笑他,谁会嘲笑年轻人的梦想呢?
“什么年轻人,指挥官也才比我大五岁吧?”吴为愤愤不平的说到,“我也参加过几次战斗力,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劝阁下最好不要小看我,不然……”
“不然?”
少年口不择言地说道:“不然我会叛变,给赛博人当带路党……”
下一秒,锃亮刀剑悬在眉心上,离宗铁灰色的瞳孔沾染寒芒,“有些话,最好压在心底,哪怕脑髓炼狱级别的拷问也不能吐出一个字,你的老师和父母没教导过你吗?”
比夜色还有冷酷的杀气通过毛孔钻进去爬满全身,吴为动弹不得,完全被杀气控制了五感,“我……”他张嘴,舌头传来一股黏着的涩意。
“我知道错了。”
离宗审视他半秒,否认,“不,你在回避我的威胁。”
吴为抓狂,“我真的错了!真的!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无法信赖一个潜意识考虑过背叛的人。”
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两个人间选择谁的问题,比狮子要不要加入羊群更直观,所以她小声地吼了一嗓子,从背后按住了吴为,“吼-吼!”
“不是吧,你也来?”
和刚才闹着玩不同,吴为体会到了狂战士□□力量的恐怖。
凭他数百斤的腕力竟奈何女人不得,“姐,你是我亲姐姐,别压了背要断了!”
他算是认清自己处在食物链底端的现实。
“仅此一次。”
“放开他。”
背上压力顿轻吴为感到腰椎都要断了,苦着脸坐到一边。
过于明亮的月光结束了,山隙变得安静,吴为和薱蝶火速睡着了,推搡着挤在一起,离宗躺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沙地上,柔软的砂砾下有甲壳昆虫辛苦挖掘的声音,离宗往一旁挪了挪,不一会,一只色彩绚丽的突蜣螂探头探脑钻出来。
“烤鸡腿……”
吴为呜咽一声,像是被欺负得狠了,
过了一会,离宗翻出防水袋,打开。
仅是观看眼球就过于刺痛,他捂着猩红的左眼,一更换右眼去看。
《CSEP-常识法外禁令》
第一条目:请勿直视虚空。
本能的,离宗看向天空,柔和的月色笼罩大地,自古以来无数文人唱诵月华的美丽,在他眼中,月亮无疑也是美的,但在基地的教育里,月亮是魔鬼的象征,赛博人在月亮上的基地能够监控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没有编号的人类流浪荒野,来不及躲避月光,有些只差了千分之一秒,就被月光碾成粉末,化作尘埃。
绝望在这个深夜再度袭来,这是他当上指挥官的第三年,先驱者所剩无几,竟然只有他能肩负起反抗军的重任,他以为自己个纯粹的战士,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才是他的归宿,可命运将他推向了一条无从想象的道路,他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缜密的谋略者,将软弱的部分彻底杀死,利用身边的一切……即使如此,他还是看不见未来的任何一种其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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