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涛走后,尚立在橙秋苑屋门口的两人并未如他所言前去下山过节。
被巨门星君所述的事变原委所提醒,喻文州转身便朝苏沐秋先前存放典籍的小屋行去。
即是苏沐秋亲手封印了三破,以他缜密慎重的性子,定会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留下关于封印之法的记载才是。
尘封的古籍纸卷满满堆积在木制书架上,喻文州一本一本地抽出翻阅,眼神飞快地扫过封页书目——
《博物志》。《万妖册》。《周髀算经》。《禹贡九州山川图》……
没有。
沿着视线移行的指尖戛然停滞在书架尽头,喻文州眉头紧蹙,再次从头到尾里里外外地仔细地翻找了一遍。
“怎么会没有呢。”
喻文州沉吟片刻,轻轻跺了跺灰尘浮动的地面。
山神土地应声现身,一齐行礼:“小公子有何吩咐?”
“逐鹿战后,苏沐秋在此可有用书册记述过什么东西?”
山神土地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犹疑道:“呃。星君在此确实时常提笔写信书绘卷画,可大多都是予那钟山龙祖叶修大人的,早在您四岁那年,便因失火都烧光了。后来,也就再没见星君碰过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
喻文州顿入沉默。火是他无心之过,好在那些年苏沐秋不时便要抓着他把自己珍藏的存货读给他听,小屋内焚毁的书信与画,内容他至今都还记得。
情寄鸿书,卷绘所爱,无非倾诉相思之苦。
当与三破无关。
可是,那又会藏在哪里?
喻文州下意识将视线扫向整间屋子。
如果他是苏沐秋,又会把这东西以何种方式记述?
“砰!”不待喻文州深思,黄少天忽然破门而入一把抓住了喻文州的手腕,沉声道:“跟我走。黄昏逢魔时刻,游荡在郊外的孤魂野鬼都跟疯了似的,快冲进城了!”
珞珈山到底是有龙栖居庇护的仙山,超尘避世。崇山峻岭,山脉绵延,如同鬼斧天工的自然屏障赫然将荆州境线同以北的豫州和以西的梁州相断绝。
距山百里之外的荆州主城占地辽阔,城中人家千户,楼宇林立错落。有丈高边墙,火炮烽台,精兵十万,易守难攻。
夕阳渐沉,血色的光辉如同死亡的纱幔无声覆上这座气势恢宏的城池。眼见它兰夜灯起,红绸高挂,街摊货物琳琅满目,店铺佳肴飘香十里。方从大旱中缓过神来的百姓纷纷踏出家门,人头攒动间一派兴业重振的蓬勃生机。
明灭闪烁的光影倒映在黄少天阴郁肃杀的瞳眸之内,伫立在边墙最高台顶的凶兽蓦然转身,缓将冰冷的视线落向平野之上如同潮水一般奔涌的亡魂大军。
此时落日沉海,余晖散尽。高耸的边墙赫然将城池内外的天空一分为二,城内夜幕澄澈分明,星汉灿烂;城外漆雾遮天,恶鬼泛滥。
边防巡逻的士兵尚且沉浸在喧闹懈怠的氛围之中,忽闻一股恶臭腥湿的血气随风而来,寻之望去,就见一大片接天连地浓稠不散的黑雾朝这边侵袭犹如尘沙风暴。再一低头,城门下不远还伫着两个人,竟是快要被那黑雾靠近吞没了去。
“喂!你们干什么的!快回来!要起风沙了!”
凡人自是瞧不见那隐没于浓雾背后可怖狰狞的鬼魂,喻文州没有应话,身前的黄少天更是对这一声劝告置若罔闻。
黄金衣猎猎的穷奇一脚前踏,手臂高抬,但听得一句语声沉浑冰冷的“冰雨”,长虹如练,刺眼的红光霎时闪过所有人的眼前,一把纹路奇异、倒映雪光的长剑浴火而生,立时被黄少天握于手中。
先前还如惊涛骇浪意欲拍墙的黑雾遽然停滞,畏惧着什么一般纷纷退却,生生让出了一个半月的范围。
神志不清的亡鬼迷茫地打量着只身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束发男人,却没有任何一个敢上前挑衅他。金瞳男人周身发散出来的无形煞气,竟比他们一众加起来还要浓厚,还要气势逼人。
倨傲的男人目空一切,像是丝毫没有将他们这许多鬼放在眼中。那宛若寒冰暴雪般森寒的瞳眸蕴着杀意,直教他们空生错觉,仿佛被瞧上一眼,就能魂飞魄散。
黄少天没有出声,更是按兵不动,却在气势上压迫着原野上所有的亡魂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诡异静谧,远处欢歌清晰可闻。
众鬼本能地将视线避开这个男人,一时间所有浑浊突出的眼球都移了向,齐刷刷地看着他护在身后的,那位气质温润、身姿文弱的公子哥。
被诸多阴冷目光包围的喻文州只是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些无奈,细品之下,好像还掺着几分同情。
前排的鬼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打散的。只见男人骤然化作驰风掣电,一道凛利的剑光暴怒横斩,剑气凶厉似可劈山断岳,炽热滔天的烈火灼焰紧随其后,眨眼便将数丈之高的黑雾断作了两截。
厉鬼失去头颅,身崩魂解。怨气飞泻流出,如同川流瀑布。
“谁准你们看他了?”
戾气加身的黄少天余怒未消,他手持冰雨,身披业火,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悍莽,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混沌的迷雾之中。
“爹爹……娘亲……我怕……你们在哪儿?”
鬼众间,幼小的孩童呜咽着寻找双亲。
“我一生数十载,浸心功名不得,终落得一无所有。可怜我那无闻妻子日夜劳作,含辛茹苦拉扯小儿。今朝横死家中,虽终不成其负累,可往后余生,一妇一儿该当如何……”
身着儒袍的男子长襟挂泪。
“求求你们,让我去见见我未过门的娘子一面吧……我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七月初七节,我总要见她一面才能安心啊……”
情深义重的郎君跪地叩求。
徘徊于人间不得超度解脱的怨鬼面目青白,颧骨凹陷,指甲奇长,躯体因虚化不实而充斥着腐坏腥臭的恶气。荆州一旱数月,横死者无数,年长者身形佝偻行步蹒跚,年少者不过襁褓婴孩踽踽爬行。极目远眺,亡鬼怨魂密密麻麻,如草原牛羊,被黄少天杀得溃散奔逃,哭声凄厉,哀嚎漫天,久久回荡在上空不知歇止。
喻文州恻然动容,自然垂落分开的五指骤然紧攥成拳,指节绷白,却是强忍着没有移开视线。他隔着一层庇护的流水结界,望着那黑压压的、将欲摧城的浓雾哀怜道:“人生而脆弱,死亦悲苦。若非死得突然尚存执念不解,他们怕是也不会像这般疯了似的想要回到重要之人的身边罢。”
黄少天在那边杀的天翻地覆,黑雾腾滚,数千怨鬼缠身之下竟还能抽空回喻文州的话。
“人鬼殊途,他们就是把自己哭到灰飞烟灭,活人也不见得能听见一句。”
无动于衷的黄少天痛下狠手,尽然冷笑出声:“死都死了,活人要是真的能听见他们这话,怕也要被吓破胆变成死人。何必呢。尘归尘,土归土,不若趁早送他们去喝茶,我们还能赶得上庆典的尾巴。”
喻文州心中方郁结的那点悲天悯人的伤感情绪,俱被这三言两语破坏了去,知道少天心中除了自己也不在意其他凡人死活,他便不再多言,只压低了半遮面的老虎面具,遥遥伸手朝前,凝神汇聚起全身的灵气。
额前流云纹印乍亮金光,一扇足有四丈九尺高的青铜门凭空洞开,阴风怒号着吹散黑雾怨气,巨大的吸力紧缚其下荫庇的万鬼魂影,一众不应存于现世之物纷纷悬空倒飞,下一刻却是悉数被拒之门外,跌落成堆。
黄少天在腾旋的飓风中强行将冰雨戗入地面稳住身形,回头奋力吼道:“文州!!怎么回事?!”
“这些鬼魂被拒绝了!传闻人死后过鬼门当不恋生、无杂念,才可顺利踏上三生路。这些……这些人的执念太深,没办法就这样送过去。”
江波涛的浮生三门确实厉害,可他口中的代价亦是不小。喻文州只将连通阴阳两界的鬼门开了一个狭缝,气力就被吸走了大半,用以灌输力量的手臂全然青紫,受阴气侵蚀冷僵而不能动。
黄少天余光瞥见喻文州的手臂,冷沉的面容倏然变色,神情焦急地飞奔过来,低吼道:“把门关上!”
青铜门在喻文州收力的一瞬骤然消失。后者颓然跪地急喘,豆大的冷汗沿他姣好的面庞蜿蜒而下,重重砸进地面。他的视野一片模糊不清,耳畔鬼啸的嗡鸣声也未消止,近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靠在了黄少天的胸膛。
似是教那群亡鬼知晓了他二人一时无辙,潮雾不歇,翻涌之势更盛之前。怨魂桀笑,漫山遍野俱荡起消涨起伏的诡异呵声,猝然群起而攻之。
被激怒的凶兽立时显出原形,身躯庞大的赤虎飞速卷尾将喻文州抱上后背,漆黑丰满的羽翼大作狂风刹那拔地掠起,焚噬一切的业火自他大张的虎口喷薄而出,整个荆州城外顿时陷入一片火海,红光吞天。
墙上士兵哪里见过这般巨大的妖兽,眼见火海成丈高巨浪怒起摧城,惊叫嚎哭卡在嗓子眼还没脱出口,一面温和涌动的水墙瞬时连贯天地,火焰扑袭水面刹那化作氤氲迷蒙的水汽,尽数将烈火与黑雾阻隔在城墙之外。
喻文州收回探向城中的手,面色激白,气喘声更急。
“该死,这群鬼东西嗅到活人气,激动个没完没了。怎么杀都杀不完。”
黄少天呲牙低吼,像是烦躁至极。
死人不会再死,亡鬼又不肯入冥道。没了无常阴差前来追捕,阳间之物竟对这阴界之魂无可奈何。
再这样下去,他二人气力不支,阴阳有别,荆州城迟早要被这群亡魂侵占变做一座死气沉沉的鬼城。
苦战之际,自荆州城内忽然飞起一盏明灯。
黄少天警惕地弓起脊背,浑身毛发炸立,像是被这突然窜出的玩意儿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少顷,三盏、五盏、十盏,无数的孔明灯携着写满祈愿的字条飞上天空,橙色明灼的灯火点缀在浩瀚远渺的银带之上,与万古不变的星辰交相辉映,骤然点亮了结界外侧乌沉夜蓝的天幕。
躁动的鬼众突然僵滞不动,纷纷仰首同他二人一齐看向那灯。
漫天的橙光坠进喻文州恍惚失神的瞳眸,仿佛将希望与暖意也一并渡了过来。
苏沐秋,那是什么?
灯。
嗨呀我知道,可今天不是七夕吗?他们又为什么要把灯送到天上?
傻文州,那是为逝去的人引路的灯啊。生者过节,亡者归途。三生路上漆黑一片,总得有人为他们点上这一盏灯,好照亮他们轮回的路。
那,将来我死了,你也会点上一盏灯吗?
会的。我会为你放上一盏大大的孔明灯,让你远隔千里万里,都能看见它。
但小文州你总会长大,会去到没有我的地方。若你将来身陷囹圄,无法看清前路的话,不妨就勇敢点,去成为那盏灯,光明炽热,拂去四方阴霾。
即便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心爱的人,化作那盏“灯”。
玎——玲——
坠在喻文州腰间的玉铎忽而鸣响,灵台间一点暖意滴落散至四肢百骸,刹那间白光炽盛犹如旭日东升,自喻文州身上迸发出万丈金芒,光风流传,灵气飞旋,竟是生生将他从穷奇的背上托起漂浮上了半空。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众人皆被这刺目的光明所吞噬,神情茫然惊惧,动作凝滞于原地,时光流逝戛然而止。
眼前是双鱼衔尾的黑白太极,澄明天幕被一分为二,烈日与凉月分立两侧各成一阴阳双鱼的眼,周遭万里光河灿烂,四时轮转,斗转星移。
喻文州的魂魄就浮动在这万计的星辰之间,隐约泛起一点滢蓝之色,星辉明灭闪烁,似是心脏鲜活的跃动。
被强行拖进玉铎空间的喻文州渐起茫然,但心中又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如果他想的没错,此处,怕是极可能有三破的封印之法。
苏沐秋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封交给禄存星君的遗书,另外一个便是这佛手玉铎。
只是……这玉铎分明被叶修碰过,怎的他没发现这玉铎之内暗藏玄机?
喻文州正奇怪,心绪辗转间星辰易位,大气狷狂的笔体以金色字迹霎时撰写于整个苍穹。
“叶修吾爱,时隔千年,相思成疾。再见时,你我恐已阴阳两隔。我自逐鹿以来,元气大伤,力有不逮,后助禹君治水,伤及根本,时日无多。但唯有一事,我倾尽所有仍无法安心赴死。洪荒后生天地浊息,名曰三破,无身无魂,无根无本,实为三界之极恶。我本于逐鹿战前将其封印于青丘,不料三破狡诈阴猾,裂其分身逃过一劫。后穷奇癫狂失性,我将其分身封印于苍山地宫。经数年,七星归位,事出差错,三破不能被彻底诛灭,恐伤及小友。事已至此,唯有净化,方能圆满。可恨我灯枯油尽之躯,不敢妄想雨霖铃。未尽之责,尽交由文州所代,盼吾妻多多庇护,携以登仙。”
“既提文州,便在此予你净化之法。望冥河之岸,纯黑无际。心若有光,魂灯长明。好雨知冷暖,枯象尽逢生。愿君当百岁,长安乐无忧。”
“呵,龙神应博爱,我却狂而夺神独宠。遭此诸般恶果,沐秋心甘情愿。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轰隆!!!
仿佛苍天震怒般,引天雷骤然撕裂玉铎空间,光影飞逝,玉玲脆响忽而沉浑如山寺洪钟,悠远飘渺,铺天盖地。声波亦如水波,每奏一次便以喻文州为中心向外激荡出一圈涟漪光环,呼唤**,长风徐来。
再睁眼时喻文州的神识已然回归现世,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不可直视的白光,身边却是多了一个人。
即便被这光灼得浑身剧痛,肌肤焦黑,黄少天仍是咬牙强忍着紧抱住他,一遍一遍坚持不懈地呼唤着他的名。
“少天?”
见他终于醒来,黄少天这才心下一松,手臂脱力,险些从天坠落。
喻文州及时揽住了他的腰,轻拥他入了怀抱。
而今的喻文州柔光镀面,满目慈悲。光风掠起他散碎的额发,露出他浮云抱莲的光洁额头以及煌煌润泽的星眸。
“为你,我愿成为那盏灯,下一场引路的雨。”
他的语声宁和飘渺,恍若经堂佛偈。
青铜鬼门自荆州城外的原野上大敞洞开,喻文州却再不似先前那般虚弱。他扬手,泛着微光的雨露如若陨星轰然砸下,天地间雨雾濛濛,星光奔流。长风吹尽那怨气十足的黑雾,柔和地抚过那些面目狰狞苦痛的鬼。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星河路。但知前世多晦暗,执灯长明忘川途。
“红尘步步皆苦,执念妄念,阴阳两隔。既望冥河,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不如安息。
黄少天的身躯毕竟是补天石所化,即便留了伤痕舍弃就是。疼痛虽烈,他的目光仍然锁在降下这净化涤荡之雨的喻文州面上。这张侧脸如白玉一般温润,自光辉之下绽开盈盈光华。清冽的、不染世间污秽的纯净之气盘旋在二人周身,竟隐隐流淌出滢蓝深沉的夜泽。
半步登仙。
文州他,已是半步登仙。
黄少天的脑海里仍然残留着方才仙光初绽时的冲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喻文州怀里好气又好笑地嗤出了声。
他堂堂凶兽穷奇,居然爱上了一个神仙。
“嗯?”
喻文州微垂了头,貌似疑惑。
“没什么。走了走了去过节。”
黄少天随手在焦糊的手臂上一抹,白嫩的肌肤瞬时新生,肌肉连结。他执起喻文州的手,带着他朝荆州城内的隐秘角落飞去。
城内百姓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天地乍亮的一瞬无法回神,不过好在城外的雨说停就停,城内依旧是星空万里,灯火通明。
时近三更,街上庆祝佳节的人并不算多。放灯通常是庆典的最后一个节目,两人此前都未参与过,自是不知晓。
“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都要回家了?”
黄少天看着逆行擦过他们的人流,热闹消寂后已是一片祥和安宁,站在长街中央多少有点郁闷。
“嗯。那我们要回家吗?”
“不。我要过节!我想去放那个会飞的玩意儿!”
黄少天还惦记着那个吓他一跳的橘色灯笼,也不知道凡人耍了什么把戏,竟然能让一盏破纸灯笼飞上天。
喻文州无奈笑了笑,觉得光用嘴解释少天定是不肯听的,便依了他走去河边。
荆州城内有条大河穿行其中,民居分立两侧,以一长桥连接东西。
放过了孔明灯,喻文州又牵着黄少天的手走到了石桥之上。
曲流的河水中莲花盛放,还飘着不少点了烛火的小花灯。熹微的灯光簇拥在一起,同漫天的星辰交相呼应,灿烂如银河坠地。
水上另有行船往来,画舫美人,抱琴而歌。曲声悠扬,歌舞曼妙。
“我还记得在青丘王城,我们第一次行船游玩,就是被花灯簇拥着顺流而下。你在船上与我说一辈子,我便吻了你。”
黄少天被桥下微弱的灯火映得面上正覆着一层暖色,此时被喻文州这样一说,脸颊上又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凶兽狂妄自大,鲜少难为情。可想起那日船上之事,他又总要面红耳赤一阵子。
唇舌相缠似乎是人间常事,他同喻文州行过中街,好些个年轻男女都偷躲在一旁巷弄里拥吻。黄少天耳力好,那些个暧昧的啧啧水声听得他心烦意乱,浑身燥热。
喻文州自是察觉了身边人的不自在,他笑着抚弄心上人滚烫的耳垂,轻声道:“上次被你抢了先,这一次总该由我来提。”
“?”黄少天困惑地仰头看他,便见喻文州从怀中掏出一段红色纹金莲的发缨,小心翼翼地拆了他头上束发的金钗,转而手指灵巧地用发缨系上了。
“人间七夕有个别名,叫做乞巧。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再编做信物赠予心上人,意为佳偶良配。”喻文州系好他的发也不收手,手指沿着柔软的发丝轻绕于指节,俯身凑近到与他鼻尖蹭着鼻尖,嘴唇擦着嘴唇,才又喑哑着嗓音低笑道:“你若收了我的缨,自此便是我的妻。愿九天九州以为证。怎么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黄少天已然听傻了眼,他下意识在喻文州凑上来的时候就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此话一出,脑子里顿时一声惊雷浑噩了好久,他面皮儿滚烫,心跳更是要脱口而出,张了好半天嘴,才支吾着跟着学了一句:
“愿,九天九州以为证……我——”
喻文州却吻住他,不要他继续说了。
我欲与君结发同枕席,自此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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