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夏,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从学校出来,他俩很听话的选择走行人多的大路,但这一路老觉得有些不对劲。
要说是何与书性子本来就敏感一些疑心一点也正常,不过连耿夏都感觉到了那是有点不对劲了。
何与书话一出,耿夏就悄悄挪到他手臂旁跟他贴着,“我感觉从我们出校门开始就被跟着了。”
会是谁呢?
耿夏的第六感觉得这是个熟人,而且是非常非常熟的那种。原因是次次扭头都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黑影,想必是对她的行为举动非常熟悉,还会预判。
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何与书不敢贸然停留,拉着耿夏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
他开始怀疑答应耿夏让他俩离开大人自己回家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俩小孩非常警惕地疾走,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给耿夏找到了机会。
红灯正好亮起,耿夏和何与书顿时停下了脚步,就在这个瞬间,耿夏飞快扭头,成功捕捉到了那位躲在树后但还是露出了点马脚的非常熟悉的身影。
“爸爸别躲了。”
其实耿夏也不确定,万一认错人了还挺尴尬的。
好在这一声非常成功地把耿忠平给诈出来了。
那抹憨厚可靠的身影慢慢从树后挪出来,伴随着的还有耿忠平被抓现行后略带尴尬的两声“嘿嘿。”
看见是他,何与书和耿夏同时舒了口气。
“夏夏,爸爸没想到你这么警惕,表现得非常不错,这样我和你妈妈以后都能放心了。”
见耿夏还在死盯着她,耿忠平硬是又挤出两声尬笑。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说好了让我自己回家呢!”
要是爸爸每天都这样偷摸着跟着她,那火灾那天她还怎么完成自己的行动啊。
一听耿夏说话声都提高了,耿忠平连忙上前解释:“这不是爸爸担心你们吗,不跟着我不放心啊。”
耿夏撅着个嘴,“说话不算话,大骗子。”
来往的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两眼这架势觉得有些好笑,说说笑笑地过去了。
“好了好了,明天爸爸一定不跟着你们了行了吧。”
耿夏保持怀疑态度,“真的?”
“真的,我保证。”耿忠平再次答应。
耿夏这才放过他,去拉何与书的袖子,“走吧何与书,我们回家。”
这一刻,何与书的目光才从别的地方重新移到耿夏身上。他点头,“嗯,走吧。”
耿忠平跟在他俩后面,走了一段路程,见何与书一直往后面看,“怎么了小书?”
何与书摇头,“没什么。”
耿忠平放心不下耿夏所以会偷偷跟着他们,但这一路,他始终找不到妈妈的身影。
耿忠平亲自把何与书送到家门口,何与书进门前道了两次谢。
耿忠平始终笑嘻嘻的,“小书啊,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你和我们夏夏做朋友,我和你徐阿姨都很开心。”
何与书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开了一半的门不动了,他就站在那看着耿忠平。好在耿忠平看着憨厚大条,有时候心思也是细的,知道这孩子是不好意思了,笑笑摆摆手,“好了你快进去吧,叔叔要回去给夏夏做饭了。”
“嗯,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你这孩子,又说谢谢。”
何与书的嘴张了又闭,看着耿忠平的背影消失他才进门。
“回来了。”
刚进门,一道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何与书诧异地回头,看见程屿初坐在客厅中央,“哥,你怎么……”
“呵。”程屿初冷笑一声,“我怎么出来了是不是?你觉得我该在那个房间里当一辈子阴暗的臭虫是不是?”
自从车祸以后,程屿初说话变得十分尖锐,后来他慢慢不愿意再说话了,家里的争吵声也少了。
他一向不愿意看到何与书,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又开始刺人。
何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屋子里就剩他们兄弟两个人。何与书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背着书包默不作声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强烈的目光,似深谷幽洞,阴湿寒冷。
不知道怎么面对程屿初,何与书把书包放下后在床上坐了很久。
直到门口有声音再次响起:“十分钟了,你放个书包要这么久?”
摸不清他今天的心思,虽然不情愿,但何与书听了这话后还是打开了房间门。
门一打开,程屿初坐在轮椅上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看。
何与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被程屿初看在眼里。
“哥,你饿了吗,我去打电话叫妈妈快点回来。”
“不用,我说我很想吃牛肉妈妈就去买了,所以现在还没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抬眼在观察何与书的反应,看见何与书眼底闪过的迟疑时他满意的笑了。
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程屿初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自己推着轮椅回到自己的房间,难得轻声地关上门。
何与书的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对于妈妈,对于哥哥,这根弦总有会崩断的一天。
就在听完哥哥说完话的那一刻,他恍惚间觉得那根弦马上就要绷断了,但是下一秒他又清醒过来,继续维持那跟弦的紧度。
客厅的门有动静,何与书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原本禁锢的双腿动了起来,加速往门口走。
“小书啊,妈妈今天买了牛肉,给你和哥哥做红烧牛肉好不好。”
何兰进门第一件事是换鞋。她提着那袋牛肉和土豆,低着头换鞋,目光始终没落在何与书身上。
何与书走到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就停下来了,他盯着那袋牛肉,又想起哥哥说的话,一时接不上何兰的话。
等何兰换好鞋了才去看他,见他沉默不语,有些疑惑,“怎么了?你不想吃红烧牛肉吗?”
没等何与书开口,她又自顾自地说:“唉,你今天就将就吃一下吧,哥哥难得提点要求,我们顺着他一点好不好?”
“哥哥受伤了,很难过,你多逗他开心好不好?”
“哥哥站不起来了,你以后多照顾哥哥一些好不好?”
“你多让着哥哥一点好不好?”
“我们让哥哥先选房间好不好?”
“哥哥去不了,我们也不去了好不好,不然他会伤心的。”
……
好不好?
到底听了多少句好不好呢,何与书从来没数过。自从那场车祸以后,他经常能听到这三个字。
哥哥的腿出了问题,很难再站起来了,所以妈妈对他多关心一点是正常的。
那他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呢。
其实很简单,就是现在一样乖巧懂事地说:“好。”
何兰早知道他会这么懂事,笑着拎着东西往厨房走,“作业做完了吗?”
“还没,我先回房间去了。”
“快去吧,等会饭好了妈妈再叫你。”
关上房门,门板把外面的世界再次与他隔绝开来。
书包还放在床上,那里面装着的是他早就在学校完成好了的作业。
何与书有一种无力感,他觉得自己太早懂事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好像不该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压力才对。
他,应该像,耿夏那样,才对。
何兰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了很久,等饭菜都好了她先是打开了何与书的房间门,“小书,出来吃饭了。”
何与书轻轻应声,他走到房间门口,看着何兰转身轻轻敲响对面的房间门,“小初啊,牛肉烧好了,快出来吃饭吧。”
他就站在何兰身后看着。
门后的房间没有动静回应她。
踌躇一会儿,何兰又敲了门,这次力度大了点,“小初,你在干嘛啊,出来吃饭了。”
又等了十来秒,才听里面沉闷的声音说:“我不想吃牛肉了,你晚点给我煮碗面吧。”
听完这句话的时候,何与书急切地想看何兰的表情,但他只能在后面观察她的背影。
这句话之后,何兰举起的手在半空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缓缓垂下。她对着门里的人温和地说:“好,你饿了就叫我,妈妈就去给你煮面。”
她说完这话以后还是面对着门,似乎是在等里面的回应。但里面始终没有动静,她才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何与书,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怎么还在这站着,走,我们先去吃饭。”
最后那一大碗红烧牛肉还剩很多,何兰把剩菜放进冰箱就忙着去给程屿初煮面。
这一晚何与书的心情都很复杂。
他不明白,哥哥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今天,他好像更清楚了一个事实。
这个家里,妈妈永远偏心哥哥一点,不管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不再是他,他变成了耿夏。
梦里他和徐阿姨耿叔叔一起生活,每天都很幸福快乐。有一天,梦里的何与书拉着一个比他大很多的男孩子来找他玩,梦里的何与书说:“耿夏,这是我哥哥。”
大男孩很宠溺地揉着何与书的头,对着何与书笑,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冷下脸来。
冰冷的视线饶是在梦里也令他紧张不已。
感觉过了很久,他听梦里的程屿初对他说:“幸好,幸好你不是我弟弟。”
梦境像蟒蛇缠绕般挣脱不开,在一番激烈的斗争后,接下来的梦不知道往哪里发展,或许是沉入无边黑暗。
梦还没醒,枕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湿润的痕迹。
月光下,孤独的小孩曾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幻想过,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小精灵,在天上见证了他失落的每个瞬间,心疼他总是闷闷不乐,于是化作星星在某一天突然降落人间,决定要成为他永远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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