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能拿儿子的前途赌别人的良心

“蓉蓉,预考成绩出来了?” 冯善华放下手里的搪瓷碗,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爸,早出来了!” 冯蓉蓉立刻挺直脊背,下巴微微扬起,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跟上次比,我进步可大了,我光荣进入年级前两百名了!”

“哎哟,我家蓉蓉可真出息!” 江华也跟着笑起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好学,将来考高中,再考大学,给咱冯家争口气!”

江华不知道年级里有315名学生,只进200名,恐怕进不了高中

“那是自然!” 冯蓉蓉顺着话头接过来,眼睛却转了转,话锋忽然一拐,“爸,我这次考得这么好,您就没点奖励?” 她顿了顿,“你看卫老幺,还不知道预考能不能过呢。可姨父就给她买了回力鞋,还置了新衣裳,爸,咱们可不能被她比下去啊!”

她其实很心虚,班主任找他谈话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以她现在的成绩,就算是努力一个月,也很难考上高中。

除非出现奇迹。

中考成绩一出来,她就原形毕露了。所以她得趁现在,把能拿到的好处先捞到手里。

冯善华听了这话,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最近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前几天儿子托人带话要五十块,他刚凑齐送过去;前些日子买鸭苗花了一笔;后续的麸皮、糠料又是一笔钱。

前段时间鸭子也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蛋的母鸭,那是留着给儿子将来上大学的本钱,说什么也不能动。

说到鸭子,还有一个小插曲。

卫南亭预考回来第一次赶鸭子去放。狼外婆就对他说:“一共42只大鸭子,你可别放丢了。掉一只,我让你舅舅去找你爸妈赔钱去。”

卫南亭心里当即警铃大作。就在鸭棚里先点了鸭子。

“婆婆,你这鸭子我可不敢放了,“婆婆,这鸭子我可不敢放。明明只有三十八只,你偏说四十二只,难不成要我凭空变四只出来?你这是想坑我,还是想借故坑我爸妈的钱?”

狼外婆被戳穿了心思,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却仍嘴硬道:“明明就是四十二只,你再仔细数数!”

卫南亭把竹竿往地上一丢,态度坚决:“我不数了,这鸭子我也不放了。没半分辛苦费不说,回头还要平白无故赔你的鸭子钱,这种亏本买卖谁爱做谁做!”

见卫南亭真的撂了挑子,狼外婆没了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三十八只就三十八只!你赶紧去放吧,对了,这几天鸭蛋少了不少,你放鸭时眼睛放亮些,别漏捡了!”

“合着回头鸭蛋少了,又要我赔是吧?那我更不去了!” 卫南亭寸步不让。

最后还是江华出来打圆场,好说歹说哄了半天,才劝动卫南亭去放鸭。

江华也知道家里的难处,见丈夫皱着眉,对着女儿说:“蓉蓉啊,衣服鞋子得试了才合身,这去县城来回多耽误学习?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冲成绩,等真考上高中,妈给你置一身最时兴的,到时候去新学校多有面子!”

自从卫老幺回了家,家里的活计有人搭手,江华总算不用从早忙到晚,说话也多了几分耐心。

可冯蓉蓉根本不领情,嘴一撇,声音陡然拔高:“不嘛!人家好不容易考好了,连点奖励都没有,我哪有动力学?再说,你给哥一次就五十块,我和妹妹一年也没有这么多零花钱。”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江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啪” 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眼里已经有了火气。

一旁的冯玲玲见势头不对,赶紧拉了拉冯蓉蓉的袖子,又对着江华软声劝道:“妈,您别气。要不就给蓉蓉少点,十块钱?等她将来考上高中,您和爸脸上也有光不是?”

“十块没有,最多五块!” 江华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你哥在外面读书,花销本来就大,能跟你比?”

五块也是钱,冯蓉蓉高兴的催促她妈:“妈,那现在就给我呗!”

江华没辙,对着女儿翻了一个白眼,只好从裤带上解开绳索,拉出兜里的布袋,抽出一张一元纸币递过去。

“妈!”冯蓉蓉跺脚。

江华重新拿出一张五元的,将那一元钱收回去,嘴里叨叨:“都是讨债鬼!”

冯善华才像是刚发现少了人,抬头往桌边扫了一圈:“对了,卫老幺呢?她预考成绩怎么样,过了没?”

“谁知道呢。” 江华随口答道,“天快黑了才回来,放下东西就去河边放鸭子了。”

冯善华 “哦” 了一声,也没再多问。

冯蓉蓉坐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早就知道卫老幺的成绩了。今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特意在班里提过,说按学校排名,卫老幺稳稳进了前五十,还笑着鼓励:“重点高中是有点悬,但再加把劲,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话,冯蓉蓉心里的火气又 “噌” 地冒了上来,她卫老幺怎么就那么能呢?事事都要压她一头。

晚饭一散,姐妹俩洗了碗回房间,冯蓉蓉就抓起桌上的作业本,就是一扔,纸页飞得到处都是。

“姐,你是在气卫老幺吧?” 冯玲玲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 冯蓉蓉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怨恨,“今天聂勇又跟她一起补习了!你是没看见,那贱人对着聂勇笑的样子,脸都快笑烂了,我真想冲上去撕了她那张脸!”

“姐,我的钢笔坏了。” 冯玲玲忽然冒出一句。

冯蓉蓉:钢笔坏了关她什么事?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不是应该先安慰她,和她一起共同讨伐卫老幺吗?

她气得胸口发闷,干脆别过脸,懒得说话。

“姐,你给我五块钱,我帮你想办法对付卫老幺,保准让你出这口恶气。” 冯玲玲却不急不缓地说。

冯蓉蓉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五块钱,五块钱呢,她还没有揣热,有点舍不得。

“你想想啊,姐,” 冯玲玲帮她分析,“要是卫老幺没了好成绩,他还能在聂勇面前蹦跶吗?”

一句话戳中了冯蓉蓉的心思。

她想了想,咬了咬牙,终于从兜里摸出那五块钱,狠狠拍在冯玲玲手里:“五块就五块!你可得保证,方法一定管用!”

.

许明起捏着手里的诊断单, “轻度血吸虫病,脏腑没有损伤,药物治疗可痊愈”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确实是得了血吸虫病,万幸的是,虫子没伤到内脏,医生开的药吃一阵子,就有望治好。

方才医生的话还在耳边:“你这真是运气好。又喝生水又在河里野游,换成别人早出大问题了,你分毫未伤,运气真是……你知不知道,血吸虫病严重了,钻到人的内脏,即便后来医治好了,也是会影响寿元的……”

许明起猜,医生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大抵是 “运气好的似烧烧高香了”。

高香倒没烧,不过他运气是真的好,前些天遇上那个心善的姑娘,不仅提醒他去检查,还给了他一杯水。从来没有喝过那样好喝的水,对他的病是有帮助的吧?

想起自己当时塞给她的二十块钱,许明起忍不住失笑。那小妮子,见他穿得落魄,以为他手头紧,收下钱时那副 “勉勉强强、怕他为难” 的模样,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可爱。

她哪里知道,他在外头装得拮据,是故意的;真要论家底,他亲娘刘云娇留给他的东西,足够他在乡下过一辈子。

许明起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了亲娘还在的时候。

亲娘刘云娇本是地主家的小姐。那最艰难的岁月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外公,那位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地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向不对。

当下就做了决断:让女儿和贴身丫鬟换了身份,把丫鬟当成 “小姐” 。自己则带着一半家产和“女儿”,离开了;剩下的另一半家底,留给了刘云娇,还反复叮嘱:“一定要找个三代以上贫农嫁了,守好这些东西,等我回来。”

后来,刘云娇嫁给了许明起的爹许龙,往上数八代都是地里刨食的穷庄稼人。

许龙能娶到这么个貌美又温和的媳妇,乐得合不拢嘴。把刘云娇当成宝贝,夫妻也是相当恩爱

刘云娇也守得住秘密,从没跟许龙提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许龙纵然心里隐约猜过几分,可夫妻俩感情好,他也从不多问。就这么着,刘云娇平安熬过了最动荡的岁月。

只是为了融入村里的日子,不被人看出身份的异样,她吃了太多苦。从前连针线都很少碰的娇小姐,嫁过来后要上坝挣公分、回家要喂猪种菜,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指关节肿得变了形。

长期的劳累,拖垮了她的身子。

许明起十三岁那年,刘云娇的身体就垮了,去医院查了好几次,都没查出根治的办法。她躺在床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许明起。

怎么安置儿子?怎么让儿子守住她留下的家底?那些日子,她几乎没合过眼,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为许明起铺路。

她教许明起怎么看人脸色、怎么防人算计,把自己半生的处世经验一点点灌输给儿子;她还手把手教许明起 “藏拙”,教他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许龙手里的钱 “花” 掉 。

明面上,那些钱都用在了自己医病的开销,和许明起身上。家里的药味,一进门就能闻到。儿子每日都有肉吃,给许明起做最厚实的棉衣,把他养得比同龄孩子高半头,谁都以为许家的钱全花在了这些明面上。

许明起知道,娘还悄悄借遍了邻里街坊,连卫南亭爹都被她借过钱。当时许明起不懂,直到后来才明白娘的心思。

娘读了不少史书,最懂人性。

许龙现在对她是有感情,可谁能保证她走后,许龙不会变卦?

她不能拿儿子的未来,赌许龙的良心。

那些欠款,就是拴住许龙的绳子。只要钱没还清,债主就会盯着许龙。

刘云娇走后没两年,许龙就娶了后娘何晚。

何晚刚嫁进来时,还以为自己嫁了个家境殷实的拖拉机手。那个年代,家里有拖拉机,基本就是村里的第一富户。

许龙在村里算有点本事的,日子看着红火。可没过多久,何晚就发现不对。许家看着光鲜,外头却欠了一屁股债。她自己也是当妈的,哪能猜不到刘云娇早给许明起留了后手?

刚开始,何晚对许明起百般温柔,又是缝补衣裳又是煮糖水,嘴上还总念叨自己带着孩子不容易,想先软化许明起,让他主动拿出钱来。可许明起记着娘的话,始终油盐不进。

软的不行,何晚就露了本性,她知道刘云娇最在乎许明起的前途,那她就偏偏要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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