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13.1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郑臻致这句话问出来，张嘉衡猝然睁大了眼睛。

楼道里十分安静。郑臻致想，那些老套的形容可真准确：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好在，小狗Lucky“啪嗒啪嗒”地冲了过来，欢快的小脚步声打破了僵局。

眼看着Lucky从张嘉衡的腿边挤了过来，就要冲出玄关，张嘉衡还愣着神，郑臻致连忙蹲下身来：“Lucky别乱跑。”

她拉住Lucky的项圈，小狗不满地“嗷”地叫了一声，叼了叼她的手。

郑臻致半蹲着身子，安抚地顺了顺小狗头顶的茸毛：“Lucky乖，你还没有牵绳子，不能随便出门啊。”

张嘉衡如梦初醒，赶紧也蹲下身来，从郑臻致手里接过Lucky：“我来吧。”

小狗这样一打岔，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总算重新开始流动。

只是张嘉衡抱起小狗，两个人拍拍裤子重新站起身来，在玄关对视一眼，还是十分尴尬。

施学明和李若男不厌其烦地提起张嘉衡的名字，其实令无心恋爱的郑臻致饱受困扰。她心里太讨厌这种没有明确答案的若即若离的状态。

凭着心里的一股气，郑臻致想要将事情问个清楚，得到一个答案，不论这个答案究竟是什么。

只是现在想想，站在张嘉衡的角度，这样石破天惊的提问，确实过于莽撞了一些。她也有点后悔。

“不好意思，学长，”郑臻致揉揉鼻子，“是我太冒失了，突然冲回来，问你这么失礼的问题。”

张嘉衡眼神游移地“啊”了一声，一只手抱着小狗Lucky，另一只手尴尬地握拳抵在嘴唇边上，梦游般地咳嗽了一下。

“只不过，”郑臻致将心一横，“事已至此，问都问了，还请学长你原谅我的莽撞，给个准信——实在是身边有朋友老是这么调侃，我心里没个着落。”

她编不出更委婉的理由，干脆将事情据实以告。

“学长。”

“……”

“你有没有喜欢我——有，还是没有？”

很久以后，郑臻致问过张嘉衡，有没有后悔在这个时候说谎。

张嘉衡想了想：“其实没有后悔过。”

他们那个时候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两人一狗共享一张大毛毯，Lucky咬着毯子打滚，张嘉衡将毯子往郑臻致身上拽了拽。

“那不是对的时间。”他说，“那个时候，你完全没有喜欢上我。我们之间的开始太糟糕了。我如果贸然地承认喜欢你，只会将你远远地吓跑推开。那样我们之间就真的完全没有可能了。”

郑臻致抱着Lucky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

“不过，”张嘉衡露出一个小小的，近乎于狡黠的微笑，“我也没有说谎啊。”

那时候郑臻致豁出去了地说：“学长，你有没有喜欢我——有，还是没有？”

而张嘉衡不知道是由于紧张到了极点，反而变得冷静从容，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没有再回避郑臻致的问话。

喉咙艰难地动了一动，他说：“我觉得我们目前适合做朋友，普通朋友。如果相处下去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不错。你说呢。”

郑臻致一怔，然后大松了一口气。

郑臻致轻松地和施学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施学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亲口说他不喜欢你？”

“对啊，”郑臻致怡然自得地扒拉了一口食堂的招牌糖醋排骨，“我都问他yes or no了，他说我们适合做普通朋友。我再迟钝，这阅读理解也没做错吧。”

而施学明愣了一下，仔细盘问出事情始末，一秒钟就明白了张嘉衡的意思：

他说，他们目前适合做朋友，重点是“目前”。

目前适合做朋友，以后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施学明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懒得管你们了。”他说。

横竖张嘉衡不是什么品德败坏的坏人，施学明想。就算张嘉衡想要以朋友的身份接触郑臻致，有他施学明给她把关，张嘉衡不可能害到郑臻致就是了。

这两个人，施学明略感无语地想，要害也应该是郑臻致害到张嘉衡才对。

李若男和施学明是类似的想法。听见郑臻致兴奋而轻松的转述，李若男撑着额头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也好，她想，这样郑臻致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不再对这件事感到挂怀。

郑臻致喜孜孜地自认为跳出了恋爱圈，和张嘉衡回到正常朋友的距离，一切的社交应对就自如多了。

再想起那天自己杀的那一个回马枪，郑臻致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是一个大写的“莽”，对张嘉衡很是不好意思起来。

“前天我的问话实在冒昧。”郑臻致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张嘉衡，“吓了你一跳吧，太不好意思了，学长。”

张嘉衡当然回复“没事”。

郑臻致想，他真是个老好人。

优视网这一月度的广告收入刚刚到账，郑臻致想了想，阔气地回复张嘉衡：“赔礼道歉是必须的。我请你吃个饭吧，学长？”

13.2

郑臻致化了个淡妆准备出门的时候，李若男吸着果汁，瞥她一眼：“今天又有拍摄任务？”

“没有，”郑臻致背上小链条包，“和张嘉衡学长出去吃个饭。”

“呃。”李若男一口果汁噎在嗓子里。

“慢点啊。”郑臻致拍拍她的背，李若男啼笑皆非：“不是都说开了，说他不喜欢你，怎么还要出去吃饭？”

“就是因为确定了不喜欢才能出去吃啊，”郑臻致理直气壮地说，“我跟个神经病一样冲过去问人家喜不喜欢我，太莽了，好歹得去道个歉。”

李若男连埋汰她的心情都没有了，连连挥手：“去吧，去吧。他肯定会很高兴你能跟他道歉的。”

“那当然。”

十一月中的时序，天气转冷，郑臻致穿了厚实的大衣，羊毛衫和阔腿裤，保暖为主，打扮得很随意；由于囊中羞涩，需要精致着装的高档餐厅她也请不起。

张嘉衡倒是明显拾掇了一番：虽然也是休闲的长裤和衬衫，但颜色做了搭配，大衣的版型也很挺阔。

郑臻致看着对方修长的身形，不由想起联谊会上，自己对于对方的第一印象：一个懂得如何自然不做作地收拾打理自己外表的男生。

她笑起来，向对方招招手：“嗨。”

两个人找了一家烧烤家常菜，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灯火通明的小餐馆里，菜香四溢，食客们大声地谈笑，空气中是好闻的烟火气息。

张嘉衡放下背包，还有些腼腆拘谨，郑臻致却大大方方地笑起来：“外面很冷吧，这两天降温厉害。”

一旦将关系退回“普通朋友”，郑臻致的周到妥帖就重新归位。张嘉衡也放松下来，笑着点点头：“是，都在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你看过菜单了吗，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可以。看你喜欢吃什么。”

张嘉衡这样回答，郑臻致笑起来：“最难办的就是‘都可以’了。这样，我们问一问服务员有没有什么招牌菜推荐吧。”

两个人最后点了普通的经典烧烤套餐：羊肉串，牛肉串，烤鱿鱼，鸡翅，骨肉相连，土豆片，配上清炒的时蔬和热腾腾的白米饭，上菜的一瞬间，食物的香气就盈满了餐桌。

两杯啤酒下肚，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已经热络多了。郑臻致从竹签上咬下一口羊肉，笑着说：“学长，那天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昏了头了。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

张嘉衡正夹了一筷子青菜，闻言连连摇手。

“没事，”他说，“真没事。别放在心上。”

“行，”郑臻致爽快地说，“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也算是多认识个朋友。”

她举杯，张嘉衡也跟上，两听啤酒在空中一碰，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再纠结于之前的尴尬闹剧。

郑臻致换了个话题：“学长是不是在读建筑和工业设计双学位？”

张嘉衡点点头：“是五年的学制，明年毕业。”

“很辛苦啊。”

“还好。”张嘉衡笑了一下，“内容是自己比较感兴趣的，虽然忙了一点，但还是挺充实的。”

郑臻致也点头同意：“是啊。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说起来，”张嘉衡看看她，“你才大二，可是看起来也很忙碌。”

“主要是优视网的视频剪辑。”郑臻致微微摇头，“每周两支视频，想要有新鲜而源源不断的点子和拍摄素材也不容易。”

“你想要一直在优视网长久发展吗？”

“不太想。”郑臻致爽快地回答，“那天和学长说的都是真的。做公众人物心理负担太大了。目前就是通过这个渠道赚个快钱养活自己罢了。”

她说着，将两只烤鸡翅从竹签子上撸了下来，放在自己的碗里：“我有另外的理想——我从小就想像我爸一样，成为一个工程师。”

张嘉衡点点头：“你读的是机械工程，优视频道的内容也是机械制作。”

“嗯。”郑臻致低头咬一口鸡翅，“这才是我真正喜欢做的事——喔，这个蒜香鸡翅好好吃。学长你也尝尝。”

张嘉衡莞尔，也剥下两个烤鸡翅，随口说道：“你的视频做得很漂亮啊，你之前在美院的成绩也很好。为了工程完全放弃优视频道也有点可惜。”

郑臻致摇摇头，刚想说“不可惜，权衡得失，取舍而已”，忽然之间怔了一下。

“学长，”她愣愣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美院读过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