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飞不起来的梅糖仙子

后台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廉价化妆品、汗水和紧张气息的独特气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化妆镜前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我蹲在初穗的轮椅旁,小心翼翼地拧开遮瑕膏的盖子。一股刺鼻的药水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与初穗惯用的、带着清甜草莓香气的护手霜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头发紧的冲突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鲜明。

她的右腿,那条曾经充满力量、能支撑她完成无数高难度跳跃的腿,此刻毫无生气地搁在轮椅踏板上。当我用柔软的遮瑕刷,蘸取着接近肤色的膏体,轻轻触碰她膝盖上方那片布满新旧针眼的皮肤时——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光滑,如同触碰一件上好的、却没有生命的白瓷人偶。皮肤下的肌肉没有丝毫反应,没有下意识的收缩,没有条件反射的微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仿佛我触碰的,只是一件与主人失去了所有神经连接的冰冷物件。

“医生说…”初穗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神经坏死…就像被彻底剪断的电线…”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后台深处晃动的光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电流…永远也通不过去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和执拗:“可是…昨天排练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像是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攫住!她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如同鹰爪般死死地掐住了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外侧!指甲瞬间深深陷进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清晰而深陷的月牙形凹痕!

“你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希冀和证明,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因为激动而微微放大,“它会抽动!肌肉会自己抽动!这就说明…说明神经还没完全死透!还有联系的!对不对?!咲夜!你告诉我!是不是还有联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求证,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我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那只因为用力掐捏而剧烈颤抖的手腕!试图阻止她的自残!

就在我握住她手腕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那冰凉的汗水和皮肤下奔涌的、失控的脉搏!

“啪嗒!”

那管被我放在她腿上的遮瑕膏,因为她手臂剧烈的动作而被碰落在地!膏体在塑料管口处被挤压变形,一小块米色的膏体被硬生生抠掉,滚落在一旁!露出了下面掩盖着的、一片触目惊心的、边缘泛着深紫色的陈旧淤痕!那是她之前无数次尝试站立、无数次摔倒留下的无声印记!

“接下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

舞台方向,透过厚重的幕布缝隙,清晰地传来了主持人那经过麦克风放大、充满激情和期待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后台压抑的空气!

“——有请曾获得全国芭蕾大赛金奖的雪野初穗同学!”

主持人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初穗紧绷的神经上!

“为我们带来——”

初穗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倏地抬起头!那双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成两个针尖般的小点!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们…他们竟然用了她去年文化祭独舞时的、原封不动的介绍词!

那个属于芭蕾舞者雪野初穗的、充满荣光的介绍词!

那个此刻对她而言,却如同最残酷讽刺的介绍词!

“不——!”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从初穗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双手如同疯了一般,死死抓住轮椅的金属轮圈!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推!

“哐当!哗啦——!”

轮椅如同失控的炮弹般猛地向前冲去!狠狠地撞在了旁边堆满化妆品的临时梳妆台上!瓶瓶罐罐瞬间如同被引爆般倾泻而下!粉底液、眼影盘、散粉盒…各种颜色的液体和粉末在空中飞溅、碰撞、碎裂!发出刺耳而混乱的声响!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更加浓烈刺鼻的化妆品气味!

初穗的轮椅在撞翻梳妆台后,带着巨大的惯性,继续失控地冲向猩红色的厚重幕布!眼看就要撞上!

就在轮椅即将撞上幕布的刹那!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初穗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和力气,死死地按住了轮椅的刹车!轮椅在距离幕布仅剩几厘米的地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猛地停住!巨大的惯性让她的身体剧烈地前后摇晃!

“啪嗒。”

她发间那枚标志性的草莓发卡,因为剧烈的晃动而松脱,掉落在她覆盖着舞蹈袜的、毫无知觉的大腿上。

“不行…”初穗的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他们…他们期待看到的…是那个…能跳舞的…雪野初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充满了被现实碾碎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

“哗啦——!”

厚重的、深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拉开!发出沉重而庄严的声响!

舞台上方,数道炽热而刺眼的聚光灯,如同审判的目光般,毫无预兆地、精准地、齐刷刷地投射下来!瞬间将舞台中央那个小小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彻底笼罩在一片令人无所遁形的、惨白的光海之中!

初穗的轮椅,在空旷而巨大的舞台上,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渺小得如同一片被狂风巨浪抛入汪洋的孤舟!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格格不入!

观众席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泛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如同潮水般的窃窃私语声!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过来!聚焦在她身上!聚焦在她无力垂落在轮椅踏板上的右腿上!我能清晰地看到前排观众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疑惑、惋惜,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舞台中央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

在令人窒息的强光下,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初穗的后背瞬间绷得笔直!如同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她的双手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按在轮椅的扶手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如同玉石般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随时准备迎接风暴冲击的礁石,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脆弱!

“初穗。”

我再也无法忍受!趁着幕布完全拉开、灯光聚焦的瞬间,我如同鬼魅般,压低身体,飞快地从幕布边缘的阴影里滑到舞台中央,悄无声息地蹲伏在她轮椅的旁边。我的位置恰好被钢琴巨大的阴影所遮挡,台下的观众无法看到我。

我伸出手,动作轻柔而迅速地捡起掉落在她腿上的那枚草莓发卡。冰凉的金属和水钻触感在指尖蔓延。我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发卡重新别回她汗湿的鬓边。水钻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记得吗?”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却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力量,“我们第一次…偷偷溜进旧音乐室的那天?”

初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她那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地、极其短暂地颤动了一下!

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回脑海——

那是国一刚入学的春天。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将我们困在了教学楼。为了躲雨,我们像两只迷路的小兽,慌不择路地闯进了那间位于教学楼最偏僻角落、早已废弃的旧音乐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息。雨水从年久失修的屋顶缝隙漏下,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答、滴答”地敲打在房间中央那架落满厚厚灰尘的、老旧的立式钢琴漆面上,发出不规则的、如同心跳般的节奏。

我鬼使神差地掀开了那架破旧钢琴的琴盖。琴键早已泛黄,有些甚至已经松动。我用沾着雨水和灰尘的手指,笨拙地按下了几个音符。琴声干涩而走调,如同老人的咳嗽。

“来,”我笑着对同样狼狈不堪的初穗招手,“我教你弹《致爱丽丝》!最简单的!”

而初穗,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女孩,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亮晶晶地,踮起脚尖,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轻盈地为我演示着芭蕾最基础的手位动作。她的手臂舒展,指尖延伸,即使在那破败的环境里,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还记得吗?”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回忆与现实重叠,“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轻轻握住她那只冰凉得如同冰块、此刻正死死抓着轮椅扶手的手腕,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我清晰地记得,在那个昏暗破旧、只有漏雨声伴奏的音乐室里,我看着初穗在灰尘中旋转的稚嫩身影,看着那架走音的破钢琴,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你看,就算是破钢琴…也能弹出星星啊。”

这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多年后的此刻,在聚光灯灼烧的舞台上,再次漾开涟漪。

初穗紧绷如弓弦的肩线,如同被这句话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松弛了下来!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释放的、带着巨大疲惫和一丝微弱希冀的松弛。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

然后,她转动轮椅的轮圈。轮椅的橡胶轮胎在光滑的舞台地板上发出轻微而平稳的滚动声。她来到那架巨大的、在聚光灯下闪烁着黑色光泽的三角钢琴前。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属于舞者的优雅与仪式感。她微微倾身,伸出左手,动作轻柔而郑重地掀开了沉重的钢琴琴盖。

象牙白的琴键如同沉睡的精灵,安静地躺在那里。

当她的双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悬停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方时——

整个巨大的礼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落针可闻!

甚至连窗外偶尔飘落的樱花花瓣,轻轻拂过彩色玻璃窗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

“叮——”

第一个音符,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石子,带着一丝清冽的微颤,猝不及防地从初穗的指尖流淌而出!

那不是柴可夫斯基原版《胡桃夹子》中熟悉的、充满梦幻甜美的旋律!

而是初穗自己改编的版本!

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版本!

《糖梅仙子之舞》那原本轻盈跳跃、充满灵性的段落,此刻被彻底颠覆!所有原本需要双手华丽配合、快速跑动的旋律,全部被剥离、重塑!变成了由左手独自承担的、带着沉郁顿挫感的主旋律!如同一个失去了翅膀的精灵,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艰难而执着地前行!而她的右手,那只曾经能完成最复杂指法的手,此刻只在钢琴最上方的高音区,极其克制地、如同星光点缀般,落下几个零星的、晶莹剔透的单音!如同跛足的精灵,在茫茫雪地上留下的、一串串孤独而倔强的足迹!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残缺美!

当乐曲进行到原版中那个象征着糖梅仙子力量爆发、需要演奏者双手大幅度跳跃、奏出辉煌强音的段落时——

初穗的动作突然变了!

她没有像乐谱上那样去够低音区!而是猛地抬起头!那双在聚光灯下如同燃烧着火焰般的眼眸,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勇气,直直地望向台下那片模糊而巨大的观众席!

紧接着!

她的右手!那只只在高音区点缀的右手!带着一股积蓄已久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力量!猛地高高扬起!然后如同重锤般!狠狠地、义无反顾地砸向了钢琴最低沉的音区!

“轰——!!!”

一串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金属质感和强烈震动感的低音和弦!如同愤怒的咆哮!如同不甘的呐喊!猝然在巨大的礼堂中轰鸣炸开!强烈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连空气都为之震颤!

钢琴的琴弦因为剧烈的敲击而疯狂震动!这股强烈的震动,通过金属的琴体结构,清晰地传导到了她身下的轮椅上!轮椅的金属框架随之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嗡嗡”共鸣!

她空荡荡的、覆盖着淡蓝色裙摆的右腿,也因为这强烈的震动,如同风中落叶般,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了几下!

“初穗…!”一直紧张地站在舞台侧幕阴影里的忍诚,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我们几乎同时注意到!

初穗那只穿着肉粉色芭蕾舞鞋的右脚!此刻正微微抬起,悬停在钢琴的弱音踏板(una corda)上方!鞋尖距离那冰冷的金属踏板,仅仅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那只脚,那只曾经能支撑她完成最完美立足尖旋转的脚,此刻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起,悬停在虚空之中!像一只永远无法落地、只能徒劳振翅的天鹅!那短短的两公分距离,在此刻,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无声地宣告着她与过去那个舞台的彻底割裂!

乐曲进入了终章前的华彩段落。

初穗的左手小指,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用力过度,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铮——!”

一个极其突兀、如同玻璃被硬生生划破般的错音!如同乐章上骤然绽开的裂痕!猝不及防地撕裂了原本流畅的旋律!

台下的观众席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然而!

就在这错音响起的瞬间!

初穗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奇异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慌乱,没有懊恼,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甚至是…挑衅般的释然!

紧接着!

接下来的乐章,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变得更加破碎!更加锋利!更加充满棱角!那些原本被精心修饰的和谐音符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尖锐的不和谐音程、突兀的节奏切分、以及充满张力的强弱对比!

仿佛…仿佛她把所有那些无法再用脚尖跳跃出的、无法再用身体旋转出的、无法再用双臂舒展出的舞步!把她心中积压的所有不甘、愤怒、绝望、以及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统统倾注!灌注!狠狠地砸进了那些充满了冲突与张力的音符之中!每一个不和谐音,都像是她无声的呐喊!每一次节奏的断裂,都像是她挣扎的痕迹!

当最后一个音符,带着一种近乎力竭的余韵,如同叹息般在空旷的礼堂中缓缓消散、久久回荡时…

初穗的双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垂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膝头。她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一缕缕黏在光洁的额角。

而她的右脚上,那只粉色的芭蕾舞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滑落,掉在了冰冷的舞台地板上。露出了里面那只苍白到近乎透明、毫无血色的脚趾。那脚趾微微蜷缩着,如同受惊的幼鸟,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脆弱与无力。

观众席在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之后,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般,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充满了敬意、感动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掌声的浪潮中!

初穗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去!她似乎想去捡起那只掉落的舞鞋!

然而!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

因为身体前倾的角度过大,重心瞬间失衡!她整个人连同轮椅一起,猛地向前栽倒!轮椅翻倒在光滑的舞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初穗!”忍诚失声惊呼,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从侧幕冲出!朝着舞台中央扑去!

然而!

就在忍诚冲到一半时!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只见聚光灯下!

初穗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狼狈地摔倒在地!她的双手,如同最坚韧的藤蔓般,死死地撑住了冰冷光滑的舞台地板!她的上半身悬在半空,轮椅翻倒在身旁!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如同雨点般滚落!沉重的喘息声,通过她胸前别着的、忘记关闭的微型麦克风,被无限放大,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下来的礼堂!

“嗬…嗬…”

那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初穗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依靠着双臂的力量!一点一点!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撑起!然后,她一点点挪动身体,调整重心,最终,重新坐回了那架被工作人员迅速扶正的轮椅上!

当她终于重新坐直身体时,她的淡蓝色连衣裙下摆,已经沾满了舞台地板上细小的木屑和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然而!

当她抬起头,面向观众席时!

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灼热温度的笑容!那笑容在聚光灯下,灿烂得如同正午的太阳!刺眼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她微微前倾身体,凑近固定在轮椅扶手上的麦克风。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剧烈喘息后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这首曲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看着所有像她一样,被命运折断了翅膀的灵魂。

“献给所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力量:

“——飞不起来的糖梅仙子。”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紧接着!

“哗——!!!!!”

如同海啸般的掌声!比之前更加热烈!更加持久!更加充满力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礼堂!掌声、欢呼声、甚至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啜泣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礼堂的屋顶掀翻!那掌声经久不息,如同最崇高的敬意,献给舞台上那个浴火重生的灵魂!

后台的休息室门口,初穗的轮椅被门槛处一个小小的凸起死死卡住!橡胶轮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徒劳地空转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为什么感觉不到!”初穗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狮子,带着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狂躁!她猛地抬起紧握的拳头,带着一股自毁般的狠劲,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沉闷的“砰砰”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每一声都像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明明刚才在台上!我明明感觉到震动!钢琴的震动!通过轮椅传过来!我感觉到腿在震!在麻!不是幻觉!不是!”

奈绪子沉默地递上一条干净的温热毛巾,试图安抚她。毛巾却被初穗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挥手打落在地!

光明一个箭步上前,想抓住她挥舞的手臂阻止她自残!然而,初穗如同受惊的困兽,手臂猛地一挥!锋利的指甲瞬间在光明结实的小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渗出血珠的红痕!

当初穗第三次抬起手,指甲带着狠厉的力道,狠狠地抓向自己大腿上刚刚被遮瑕膏掩盖、此刻又因为捶打而隐隐渗血的针眼区域时——

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猛地扑上前!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伸出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了她那双冰冷而颤抖的腿!

“别看了!”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我试图用身体挡住她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我手忙脚乱地从翻倒的医药箱里抓出一块消毒纱布,颤抖着按在她大腿外侧那片因为抓挠而渗出血珠的皮肤上!

然而!

洁白的纱布按上去的瞬间!就被迅速涌出的、温热的鲜血浸透!晕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医生说过这是幻肢觉!”我死死按住纱布,声音因为恐惧和心疼而变调,“是大脑产生的错觉!初穗!那不是真的感觉!”

“不是幻觉!”初穗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炸药桶,爆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尖叫!她猛地一挥手!将身旁那个翻倒的医药箱彻底掀飞!箱子里的酒精瓶、碘伏棉球、绷带卷…如同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

“啪嚓——!”

装着医用酒精的玻璃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在了休息室墙壁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上!

镜面瞬间如同遭受重击的冰面!以撞击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而狰狞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整面镜子!将镜中初穗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庞,切割成无数个破碎而怪异的碎片!

“在台上的时候!”初穗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她指着自己那条毫无知觉的腿,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钢琴震动通过轮椅传过来!我确实…我确实感觉到它在动!它在跟着震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们都觉得我疯了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再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此刻正无意识地踩在翻倒轮椅金属框架上的右脚上!

那只脚…那只穿着粉色芭蕾舞鞋的脚…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踩在冰冷的金属上!

而她…她自己…对此…毫无知觉!

她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僵在原地!随即,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初穗。”

安藤由美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没有看满地狼藉,也没有看初穗崩溃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极其郑重地翻开了她从不离身的素描本。

她将素描本举到初穗面前,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画纸上,用炭笔快速而精准地勾勒出刚才舞台上震撼人心的一幕——初穗弓着背,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弹奏着钢琴。聚光灯从斜上方打下来,清晰地照亮了她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脊椎骨节!那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背部线条,在光影的勾勒下,形成一道极其优美、如同天鹅垂落颈项般的、惊心动魄的弧线!那弧线里,蕴含着一种超越了肢体残缺的、纯粹而坚韧的生命力!

初穗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了那幅画上!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近乎虔诚地触碰着画纸上那道优美的背脊弧线…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滚落!重重地砸在粗糙的画纸上!瞬间晕开了炭笔细腻的线条!

窗外,一阵裹挟着樱花香气的暖风,温柔地穿过破碎的镜面缝隙,悄然吹入休息室。几片粉白的花瓣,如同调皮的精灵,乘着风势,轻盈地飘落在初穗满是泪痕的脸颊上。

奈绪子抓住这短暂的平静,迅速而无声地将一副特制的、带有柔软衬垫和弹性支撑带的护膝,仔细地系在了初穗的膝盖上方,动作轻柔而熟练。

光明默默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温水。

忍诚则悄无声息地走到那架被工作人员推进来的钢琴旁,弯下腰,动作极其轻微地调整着踏板延长杆的高度,确保它处于最适合初穗轮椅高度的位置。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沉默而坚定地守护着她此刻破碎不堪、却又无比珍贵的尊严。

“咲夜。”

当初穗汹涌的情绪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时,她突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带着一丝虚弱的力道,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陪我去个地方。”

校园深处,那株最为古老、最为繁茂的染井吉野樱树下,此刻已积了厚厚一层粉白的花瓣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微甜气息的樱花香气。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枝,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投下细碎而跳跃的光斑。

初穗的轮椅缓缓碾过松软的花瓣,在树下那片被落英覆盖的松软泥土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辙印。她停下轮椅,目光坚定地望向树根旁一块微微隆起的草地。

“就是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弯下腰,不顾淡蓝色的裙摆瞬间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和草屑,伸出双手,开始徒手挖掘那片松软的泥土!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指尖很快沾满了黑褐色的泥污!

“去年今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追忆,从湿润的泥土中,挖出了一个锈迹斑斑、边缘已经有些变形的旧饼干盒!铁皮盒子表面印着的卡通图案早已模糊不清,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她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但边缘已经泛黄发脆的小纸条。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

上面是她自己稚嫩而充满憧憬的笔迹:

「致18岁的初穗:

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聚光灯下,跳过最完美的《吉赛尔》独舞了吧?

——14岁的初穗」

纸条的右下角,还用彩色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踮着脚尖的芭蕾舞者剪影。

初穗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几秒。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苦涩、怀念和一丝释然的笑容。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

“嗤啦…嗤啦…”

双手用力!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快意!将那张承载着昔日梦想的纸条,撕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她高高扬起手!

将那些如同雪花般纷飞的纸屑,用力地抛洒向空中!

粉白的花瓣与洁白的纸屑,在金色的阳光下,纷纷扬扬地交织、飘落!如同一场无声的祭奠!一场盛大的告别!缓缓地、温柔地洒落在我们之间!洒落在她沾满泥土的裙摆上!洒落在她冰冷的轮椅扶手上!

就在这漫天的花雨与纸屑中!

初穗猛地伸出手!带着泥土气息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燃烧的星辰!里面翻涌着一种涅槃重生般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咲夜!”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过往、开辟新路的决绝力量,“我要重新定义舞蹈!”

她的右手突然松开我的手腕,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极其优雅而流畅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的上半身随着手臂的动作微微前倾,脖颈如同天鹅般修长地伸展,手臂舒展如同即将振翅的羽翼!轮椅的重心随着她身体的倾斜而微微后移,在松软的花瓣地上,清晰地留下了两道优雅的圆弧轨迹!

“你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这是轮椅上的阿拉贝斯克(Arabesque)。”

她的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仿佛轮椅不再是禁锢,而是她身体延伸的一部分!

“而这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挑战极限的勇气!

话音未落!

她的双手猛地撑住轮椅两侧的扶手!双臂的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上半身如同离弦之箭般骤然向上拔起!带动着腰部以下完全悬空!失去了轮椅支撑的双腿,连同那空荡荡的裙摆,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花瓣般,在金色的阳光下,骤然绽放!划出一道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弧线!

“——轮椅上的大跳(Grand Jeté)!”

“初穗!”我失声惊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接住她!

然而!

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间!

初穗已经凭借着惊人的臂力和核心力量,稳稳地、如同落叶归根般,重新落回了轮椅的坐垫上!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控制力!

她的额头因为刚才瞬间的爆发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但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比阳光还要耀眼、还要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突破自我的狂喜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期待!

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过,卷起更多的樱花花瓣,如同粉色的雪片般纷纷扬扬地洒落。有几片花瓣,如同温柔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微微起伏的膝盖上。

我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拂去她膝盖上的花瓣。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裙摆下的皮肤——那里,刚才那个惊险的“大跳”动作,显然牵扯到了她腿上的旧伤,几道细小的伤口边缘,正缓缓地渗出几缕鲜红的血丝,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初穗却浑不在意!她的目光依旧灼灼发亮,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她转动轮椅的轮圈,在樱花树下那片松软的花瓣地上,如同一个刚刚发现新玩具的孩子般,兴奋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圆形轨迹!淡蓝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而起,如同在春风中盛放的蓝色鸢尾花!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不屈的韧性!

“明年文化祭!”她终于停下来,微微喘息着,因为激动和运动,脸颊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如同涂抹了最自然的胭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我要编一支…真正的轮椅芭蕾!”

她的声音清脆而充满力量,如同宣告一个崭新的开始!

远处,文化祭闭幕的悠扬钟声,如同穿越时空的祝福,一声声、清晰地传来,回荡在樱花飞舞的校园上空。

初穗的轮椅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缓缓前行,在铺满花瓣的小径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轮廓分明的影子。

我静静地望着那道影子。

那道属于轮椅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轮廓,在夕阳的拉长和光线的魔法下,渐渐地、无声地与记忆中那个无数次在舞台上踮起脚尖、身姿轻盈如燕的少女剪影,奇妙地、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当最后一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樱花花瓣,如同宿命般,轻轻地、温柔地飘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肩膀上时…

我仿佛听见了…

那本名为“命运”的厚重书籍,在时光的微风中,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清晨的物理治疗室,被窗外初升的阳光涂抹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一种淡淡的、带着希望的努力气息。

我抱着一叠厚厚的、布满了修改标记的《胡桃夹子》改编乐谱,静静地站在治疗室门口。

目光所及之处,初穗的轮椅在晨光中闪烁着银亮的光泽。她背对着门口,双手稳稳地撑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前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她那条穿着肉色舞蹈袜的右腿,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晃动着,脚尖微微绷起,仿佛在睡梦中,依旧追寻着那永不落幕的舞步。

“第三十七次尝试。”站在我身旁的物理治疗师,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手中的圆珠笔在记录板上发出轻微的“哒、哒”敲击声,“比昨天…多坚持了零点八秒。”

初穗的额头,因为全神贯注的发力,轻轻地抵在了面前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上。温热的呼吸在冰凉的镜面上呵出一小片朦胧的白雾,模糊了镜中轮椅的轮廓。

她再次尝试!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手臂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她试图仅凭双臂的力量,将整个上半身再次支撑起来!

然而!

“哐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轮椅的轮子因为她的发力方向而猛地向后滑动!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右腿的膝盖不受控制地、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闷响!

“初穗!”我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

却见她已经飞快地伸出双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地抓住了旁边那根冰冷的金属平行杠!她咬紧牙关,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依靠着双臂的力量,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重新挪回了轮椅的坐垫上!

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她光洁的下颌线不断滚落,在反光的地板上汇聚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呼…呼…”她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栗色的短发因为汗水而黏在额角,那枚草莓发卡也歪到了一边。然而,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沮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兴奋,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完成那个轮椅上的阿拉贝斯克了!”她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充满了斗志,“帮我计时了吗?刚才坚持了多久?”

阳光穿过窗外那株巨大樱花树的枝桠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我注意到,她今天特意将体操裤的裤腿卷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了右腿外侧那片尚未完全消退的、边缘呈现出淡黄绿色的陈旧淤青——那是上周复健时,她尝试一个高难度支撑动作失败后摔伤的印记。那淤青的形状,在阳光下,如同一片被风雨无情打落的、正在凋零的樱花花瓣,带着一种无声的哀伤。

“别管计时了,”我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帮她系紧因为刚才剧烈动作而松开的运动鞋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忍诚把改编好的《胡桃夹子》钢琴谱…”

“先不说这个!”初穗突然打断我,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她转动轮椅,面向那面巨大的落地镜,挺直了背脊!

“咲夜,你看!”她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如同清晨的鸟鸣。

她缓缓抬起双臂,动作流畅而充满控制力,掌心向上,如同托起无形的珍宝。她的手臂向身体两侧缓缓展开,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与此同时,她的上半身微微后仰,带动着轮椅的重心随之向后偏移!轮椅的金属框架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吱呀”声,整个轮椅呈现出一种优雅的后仰姿态!

“这是…”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自信而迷人的弧度,目光在镜中与我相遇,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轮椅上的attitude。”

轮椅的金属部件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随着她身体重心的微妙变化而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吟唱般的“吱呀”声。初穗的上半身形成一道流畅而充满张力的曲线,肩膀打开,脖颈修长地伸展,下颌微微抬起,目光坚定地望向镜中的远方——那姿态,那神韵,竟与芭蕾舞中经典的“attitude”鹤立式舞姿有着惊人的神似!宛如一只在湖面优雅收拢羽翼、蓄势待发的天鹅!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整个治疗室照得一片通明!初穗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强烈的光线下,折射出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光芒!她浓密的睫毛上,也仿佛缀满了细碎的星子,随着她微微眨眼的动作而轻轻颤动!

物理治疗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记录的笔。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带着欣赏和一丝震撼,望着镜中那个与晨光、与樱花树影、与轮椅奇妙融合的身影。

初穗在镜中的倒影,与窗外被风吹落的、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在金色的晨光中,无声地重叠、交织…仿佛一幅正在被时光之手缓缓绘制的、充满了生命力与无限可能的、流动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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