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当天清晨,我站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中央,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按压着钢琴键。C大调音阶在空荡的礼堂里回响,像是一个不安的心跳。
观众席上,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座位检查;头顶的灯光架间,奈绪子戴着安全帽调试最后的灯光程序。
"音准没问题。"我对自己说,却再次弹了一遍同一个音阶。
"再弹下去,钢琴弦要断了。"忍诚的声音从舞台侧边传来。他穿着正式的黑色演出服,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的一小片皮肤。他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小心地跨过地上缠绕的电缆走向我。
"洋甘菊茶,"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我,"今朝子阿姨说能缓解紧张。"
茶水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淡淡的甜味滑过喉咙。"我没有紧张,"我放下杯子,"只是确认一下手感。"
忍诚轻笑一声,从口袋里取出那对银色指套:"那这个也用不上了?"
我伸手去接,他的指尖却轻轻擦过我的掌心,留下一阵微妙的触电感。我们同时缩回手,指套掉在琴键上,发出不和谐的声响。
"抱歉。"忍诚弯腰去捡,他的发丝扫过我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忍诚君!"舞台监督的声音从后台传来,"音响组需要确认终曲的平衡!"
他直起身,耳尖微微发红:"马上来。"临走前,他将指套放在琴架上,"记得戴上,第三小节的八度跳跃很吃力度。"
我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自从那场雨中告白后,我们之间多了些心照不宣的小动作——递乐谱时延长的触碰,对视时迅速移开又忍不住转回的目光,还有那些未说完的话语。
戴上指套,我再次弹起《致S》的开头。这次,音符像是有了生命,流畅地从指尖倾泻而出。舞台侧面的帘幕微微晃动,我瞥见初穗的轮椅一闪而过。
寻着声音,我在后台的休息区找到了她。初穗正对着全身镜调整手臂动作,她的演出服是奈绪子特别设计的——上半身是传统的芭蕾舞裙装,腰部以下则融入流畅的金属质感面料,与轮椅完美融合。
"紧张吗?"我走到她身边。
初穗的手指微微发抖,但眼神坚定:"有点。但更多的是...兴奋。"她转动轮椅面向我,"咲夜,谢谢你那首曲子。每次听到它,我都感觉自己真的在跳舞。"
我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今天所有人都会看到你的舞蹈。"
初穗的眼眶微微发红,但她很快眨了眨眼,换上明亮的笑容:"对了,听说忍诚君终于告白了?"
"你怎么——"
"全校都知道了好吗?"初穗促狭地笑了,"你们在雨里牵手的照片,被二年C班的佐藤拍到了,现在正在女生群里疯传呢。"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正想辩解,广播里传来开幕式即将开始的通知。初穗转动轮椅,调皮地冲我眨眨眼:"音乐总监大人,该去准备开场了。"
礼堂里的灯光渐暗,观众席的嘈杂声也随之安静下来。我站在舞台侧翼的阴影处,看着校长走上台致开幕词。忍诚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发顶。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
我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那枚贝壳——它已经成了我的幸运物。忍诚的手悄悄覆上我的,在黑暗中给了我一个坚定的握力。
"下面,有请音乐总监早乙女咲夜同学为大家带来开场曲。"校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时,所有的紧张奇迹般地消失了。钢琴的黑白键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我深呼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致S》的旋律流淌而出,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初穗内心的门。
曲子进行到中段时,忍诚的小提琴声从舞台另一侧加入。他站在一束蓝色灯光下,琴弓舞动的弧度优雅而有力。我们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音符成了最好的语言。
终章的人声部分由合唱团完成,歌词改编自初穗的日记。当唱到"我仍在舞蹈,只是用不同的双脚"时,舞台后方的帘幕缓缓拉开,初穗的轮椅在追光灯下闪闪发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礼堂变成了梦想的容器。吹奏乐部的表演让全场沸腾;戏剧社的原创剧本赚足了眼泪;而由美和天满光合作的视觉艺术展示,将音乐与绘画完美融合。
当时钟指向下午三点时,压轴节目——初穗指导的"新芭蕾"终于要开始了。我站在控制台旁,看着奈绪子最后检查轮椅的机械装置。初穗深呼吸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打着节拍。
"准备好了吗?"奈绪子推了眼镜问道。
初穗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音乐响起,初穗的轮椅滑向舞台中央。与传统芭蕾不同,这支舞以手臂和上半身的动作为主,轮椅的旋转和移动成了编舞的一部分。当初穗抬起手臂,完成一个优雅的波浪动作时,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叹。
最震撼的时刻出现在终段——十二名舞蹈社的成员围绕初穗形成一个花苞状的队形,随着音乐渐强,她们向外散开,如同花朵绽放。而中央的初穗,双臂高高举起,轮椅在奈绪子设计的自动装置帮助下缓缓旋转,阳光从礼堂的天窗洒下,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音乐停止的瞬间,全场寂静。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初穗的眼泪在掌声中落下,但她笑得无比灿烂。
舞蹈社的女生们围上来拥抱她,有人献上花束,有人激动地哭泣。我看到奈绪子悄悄转身擦拭眼镜,而忍诚站在音响设备旁,眼中满是骄傲。
谢幕后,初穗的轮椅被朋友们团团围住。她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做到了!咲夜,忍诚,奈绪子...没有你们,我永远找不到这种方式继续跳舞。"
"最后那个旋转,"奈绪子难得地露出微笑,"传感器数据完美匹配了音乐节奏。"
忍诚递给我们每人一瓶水:"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别忘了我们的压轴合奏。"
我这才想起,按照流程,艺术节的最后将由我和忍诚再次演奏《致S》的完整版。初穗拍拍我的手臂:"去吧,音乐总监。让所有人听听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回到舞台时,观众席已经重新坐满。忍诚调试着小提琴,我则检查钢琴的音准。聚光灯再次打在我们身上,礼堂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演奏比彩排时更加流畅,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有了生命。忍诚的小提琴与钢琴对话,时而呼应,时而对抗,最终和谐地融为一体。
当曲子进行到最后一段时,意外发生了。音响系统突然播放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盘录音带里忍诚未完成的告白:"咲夜,我其实......"
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礼堂陷入一片死寂。我的手指僵在琴键上方,脸颊烧得发烫。忍诚站在原地,琴弓悬在半空,表情凝固。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全场哗然的动作——放下小提琴,走向钢琴。
"咲夜,"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微微发抖但清晰可闻,"我其实一直喜欢你。"
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和掌声。我的视线模糊了,只能看到忍诚在强光中发亮的轮廓。他单膝跪在钢琴旁,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送给你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音符形状的发卡,"就像《致S》里写的,你是我生命中最特别的音符。"
礼堂里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我接过发卡,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我鼓起勇气凑近麦克风:"我...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
没等我说完,忍诚已经轻轻拥抱了我。观众席上的欢呼声更加热烈,有人开始起哄"亲一个",吓得我们迅速分开。初穗在舞台侧面拼命挥手,光明和上原则吹着口哨。
演出在混乱而欢乐的气氛中结束。当我们谢幕时,舞台上方突然飘下无数彩色纸屑——是奈绪子准备的惊喜。初穗转动轮椅来到我们中间,三人一起向观众鞠躬。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像是所有星星都落在了我的掌心。
庆功会在学校的樱花树下举行。虽然已是夏末,但奈绪子用装饰灯将光秃秃的树枝变成了闪烁的星河。
初穗的轮椅扶手上挂满了同学们送的祝福卡片;由美和天满光肩并肩坐着,分享同一杯果汁;光明和上原则在为即将到来的田径比赛争论训练计划。
忍诚悄悄拉我到一旁,递给我一个信封:"回家再打开。"
我摸了摸厚度,里面似乎不只有纸:"现在不能看吗?"
"不能。"他的耳根又红了,"会害羞。"
这个回答让我更加好奇,但我也递给他一个小盒子:"那这个你也要回家才能打开。"
我们像交换秘密情报一样郑重其事地完成了礼物交接,然后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咳咳。"奈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手里拿着一台相机,"纪念照。"
我和忍诚略显尴尬地站在一起,肩膀轻轻相触。就在奈绪子按下快门的瞬间,忍诚悄悄勾住了我的小指。照片定格的那一刻,我的笑容一定很傻,但谁在乎呢?
庆功会进行到一半时,校长突然出现,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艺术节表演被选为区教育委员会的观摩项目,还将参加全国高中生艺术展演。
"特别是雪野同学的轮椅舞蹈,"校长赞赏地说,"展现了真正的艺术创新精神。"
初穗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结结巴巴地道谢,然后迅速躲到奈绪子身后。奈绪子推了推眼镜,罕见地主动发言:"我已经在设计第二代舞蹈轮椅,加入更多动作传感器和——"
“好了好了,“”光明笑着打断她,“今晚只庆祝,不谈技术!”
大家举起饮料干杯,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忍诚的手在桌下悄悄找到我的,十指相扣。他的掌心温暖而略带薄茧,那是常年练琴留下的印记,也是我最熟悉的触感。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忍诚给的信封。里面是一张手绘的五线谱,音符连起来是一个心形图案,还有一小段旋律。我试着在钢琴上弹出来,立刻认出是我们第一次在音乐室相遇时即兴合奏的那首曲子。
谱子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给咲夜——我的第一个听众,也是最后一个。"
我小心地将它夹在乐谱本里,然后打开抽屉,取出那个装着贝壳和录音带的盒子。现在,这里又多了一枚音符发卡和一张特别的五线谱。这些看似零碎的小物件,串联起了我和忍诚的每一步。
窗外,夏末的夜风轻轻摇动树枝,像是大自然在演奏它自己的小夜曲。明天,我们将开始准备全国展演;下周,光明和上原有重要比赛;而奈绪子已经计划好了初穗轮椅的升级方案。
但此刻,我只想沉浸在这个完美的夜晚里——艺术节的成功,初穗重获的自信,还有忍诚那句终于说出口的告白。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就像最美的旋律往往需要最耐心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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