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神的仙器……
广元在吞噬君迁的灵魂之时，是不是也带走了那盏几乎将整个天界屠戮殆尽的无法熄灭的心灯呢？
“你！”灵犀睁大眼睛，旋即扑到司予身边大喊：“撤掉，快点撤掉！”
“我知道他有心灯。”司予捉住灵犀想要扒拉掉他护体仙障的手，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
永无之原这么多年都无法完全化解魔族的存在，连父神的双眼都没能轻松取得最终的胜利，全是因为这盏心灯。
“那你还在说什么？你拦不住他的，趁他的心灯还不够强大，要么你赶紧跑，要么你去天界叫救援。”灵犀慌了，她捂住司予的心脉，每一寸仙力在她手下流走，她就越发恐慌一分。
既恐慌于七万年前的惨剧再度重演，更要紧的是，想到司予可能会因此死在她的面前，灵犀的颤抖便停不下来。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好歹我也是曾经到过天外的人。”司予轻笑，他看着灵犀，“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七万年前灵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孤身一人以一身之躯阻千万魔族于永无之原，七万年后再值临别之际，他希望灵犀能跟他说点什么。
哪怕，是憎恶也好。
灵犀挣扎的身躯慢慢安静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司予，好像突然有那么一瞬理解了他此刻的执拗和真切。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七万年前的至高无上的神女用了她整个生命也追寻不到的东西，七万年后的一只秃毛孔雀又有可能得到吗？
可是司予的眼神灼热得发烫，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化在他深切的眸光里。
默默然，她抬头：“你食言了。”
“……”司予不言。
灵犀忍着泪不看他，“我求你保护华婧，你为什么办不到呢，是因为我的嘱托就那么不重要吗？”
“不是的。”司予看着她，“不是的灵犀，对不起。”
看到“井”的那一刹司予前所未有地对自己产生了无法言喻的厌弃，他说不上来这种厌弃是怎么来的，但随之而来的又是空前的慌张，慌张到他几乎无法分辨还有活人的气息在靠近自己。
华婧出现在他身后，对于眼前的一切，她默不作声。天地空茫，永无之原上只有他们两人了。
灵犀化身为左眼时，她便作为右眼在同一时刻也觉醒了。但终归是灵犀更早，毕竟父神总是先睁开左眼。
“如果我镇住了，你就答应我，一定要把灵犀找回来。”华婧从容地看着他，“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的，司予在内心对自己道。
察觉到天界的异样时最后一道飞升雷正朝着他劈了过来，司予几乎是下意识躲开了雷劫，然后没有分毫停滞反身回到了天界。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但灵犀不见了。
他知道魔族毁约，前来抓捕华婧，但灵犀不见了。
他知道鸣阳战死，几乎所有六品以上的仙者全部折损于永无之原，但，灵犀不见了。
再见面时，她变成了一张薄薄的脸，贴在一口色白如玉的井壁上。
脑中空了一瞬，所以自己对灵犀到底是什么看法呢？司予不知道，也没法回答，或许也不是不能回答，只是司予从来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对不起……”再一次，司予向灵犀以诉说着思念的口吻表达着歉意。
灵犀不想听，她别过头去，司予看着她的侧脸，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给天界一个交代。”
姝妍的脸简直要垮到地上，我拜托你们要谈情说爱回家去说好吗，能不能分清一下场合，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连广元也忍不住抚掌，“好一对亡命鸳鸯，接着演我爱看，到时候到了地下再做来世夫妻。哦不对，你们很快就会被我的魔兽们吞噬干净连一丝元神都不会留，哪里还会有来世哈哈哈哈。”
司予转头，广元被他冷静地目光刺得一凛，转而又嚣张起来，“你也没多久的时间好蹦跶了，有本事你便再封我一次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还是会被人放出来的。”
仙障消失得飞快，不多时广元已经能活动筋骨了。他夸张地把肩膀用力往后松动，露出一张阴鸷的脸死死盯住灵犀和司予。
司予最后一次回头，温柔地看着灵犀，灵犀失了心头血脸色苍白，他怜爱地替她把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
“拿好，从今往后碧霄天境你就是新的主人，我的一切权柄都交给你。”他往灵犀手中塞了一个小小的硬物。
“我的仙力也全部交给你。”司予忽然道。灵犀觉得不对，她正要转身拉住司予，却被他一把推进了姝妍怀里。
司予朝着广元飞去，广元还想后退，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
“你做了什么？”广元大叫，他开始惊恐起来，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四肢，却纹丝不动。广元越来越急，最后竟然叫破了嗓子。
司予飞到他跟前，“我来送你们上路。”
广元明白了，司予不是要封印它们，也不是要打退它们，他是要和所有的魔族同归于尽。
世人皆知扛过最后一道飞升雷便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神归天外寿与天齐，却无人知晓从天外回到三界中还有两条路可选。
一条通往生，一条通往死。
数万年寿数的仙尊以自己的神识为引引来了天雷，打开了天外的通道，这一次，他选择了通往死的道路。
司予居高临下淡然地看着不断挣扎面色惨白的广元，“你不是说只要有心灯你就可以卷土重来吗？这一次，连心灯也一并给你送回去。”
……
苍茫天地间白浪翻涌，寂静无声的光吞没了世间万物，灵犀遥遥看见隐没在光中的身影化成一个小点。她呆立着被姝妍扯开，却只是远远望着那个黑点像烟雾一般消散。
他们确然是不相同的，自己舍身赴死的时候血溅三尺，徒留一张面皮浮于井上，还怕脏了司予的衣摆，而他的离去，却是这样的悄然无声。
……
神风斜靠着墙远远看着天边的黑云逐渐散去，脸上却冷淡得没有半分表情。
“为什么不杀了我？”他不解。
“你一心求死。”司予的半身偶并不正面回答。
“我做了这样的事，已经是天界最大的罪人了，我又不奢求你的原谅，装什么假慈悲呢？”神风捂住胸口，他口腔中血气浓郁，方才司予致命的一击本可以轻而易举就要了他的命，但却临门一脚收了攻势，只是将他打成了重伤。
司予：“你的罪，留给天界去审判吧。”
神风嗤笑：“你觉得过了今日，还会有天界存在？从今往后三界就是我魔族的天下了。”
司予低头：“那正好，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瞧着你以命换来的魔族是如何覆灭的。”
神风忽然就狂怒起来，他扑上来想要扯住司予的衣袍，“你杀了我，那你杀了我啊！”让他瞧见魔族的覆灭，他宁愿现在就死在司予手上。
可司予不再回答他的话，他飘然而去，只留下一道长身玉立的虹影。
神风靠着墙，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漏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身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就那么斜坐着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
“所以你便也撒手不管了？”衍正饶有兴致，盯着灵犀榻前的信笺，那是天帝无渥差人送来的。
“我怎么管，他们拔擢凡人升仙，不是万千年来都是这样操作的吗，难不成还怕我这里给走个后门不成？”灵犀剔了剔指甲，先前无极天宫的使者送来信笺，她便看也没看就撂在了一旁，饶是心态良好的使者也忍不住微笑着抹去额头的汗迹。
衍正干笑两声，“好歹你如今也是碧霄天境的主人了，想拜入你门下的仙者不知凡几，无渥敲打敲打也是意料之中。”
司予临死前将自己的一切权柄交于灵犀，并助她恢复了金身，自此灵犀便从一个人人踩得的普通仙者一跃成为碧霄天境的新主人——玉虚仙姬。
想起那日无渥得知灵犀要继承司予的衣钵，几乎差点从王座上滚了下来，灵犀被叫去无极天宫，算是在她登上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之前无渥最后一次光明正大骂她。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随心所欲，我还怎么管理天界！”无渥几乎是朝灵犀吼着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得对。”灵犀认同。
“所以我讨厌你，特别讨厌你啊！”无渥颓然地靠在王座上，他似乎苍老了许多，连一向保养得宜的鸦羽长发中也混进了雪白的银丝。
并非每个人都是天才，就算灵犀再不遵守规矩，她也曾是上天下地无人能及的玉虚仙子，可其他仙者呢？他们若也像灵犀一样，或许三界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对不起。”灵犀第一次诚恳地也是发自内心地向无渥道歉，这些年他一直忍耐着自己的胡作非为，还为她扛下了天道的诘难，想来是很辛苦的吧。
无渥扶着额垂眼瞧了她许久，最后中气十足呵斥出一声，“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