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灵犀依言滚回了碧霄天境，当起避世不出天上地下唯她独尊的仙姬。

此刻的仙姬大人正把玩着手中一枚小小的羊脂灵玉印信，这是她身为碧霄天境新主人的身份凭证，不过她自己不上心老是弄丢，这一次还是衍正给她捡回来的。

只是没人知道灭天毁地的那日，原本有机会逃出生天的陆泽仙尊为何去而复返，投入那无尽的光魇之中。

灵犀却知道，她被姝妍拖着飞奔疾走，醒过神来时，手中多了两节圆润的事物，那正是她缺失的脊骨。在交给她灵玉印信后，司予又剥下了广元体内属于灵犀的灵骨，只为还她一具完整无缺的金身。

衍正还要同灵犀说什么，却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把你那第三只眼露出来，瘆得慌。”

自那日后，灵犀不仅恢复了金身得了权柄，更是突然开了天眼，父神的左眼于她额间苏醒，眼裂自眉心延伸进发尖，旋而古瞳暴睁，竟妥妥成了横亘于眉心的第三只眼。

好在平日里灵犀都不爱露出她这惊世骇俗的第三瞳，父神的左眼便隐匿于她额间，只余留一道淡淡的金痕，却无端显现出一股威严的气息来。

此时古瞳翻了个白眼，替灵犀表达了她的不屑。

沉默半晌，衍正忽然道：“你当真要修仙史历书？”

灵犀敛了古瞳，嗯了一声。“可魔族两度几欲毁天灭地，你想要重修这段历史，怕是不容易。”衍正斟酌到，“何况魔族现今已悉数覆灭，即便再怎么修书，于三界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段小仙者们需多背诵的内容罢了。”

“魔族什么时候都会有，否则天地之间第一个魔族是从何而来的？”灵犀摇摇头，“无非是非我族类又行事乖张不**理，便成为了魔。若干年后再出现另外一支异族，或者又改叫妖族鬼族魑魅魍魉了。”

“到了那个时候，焉知没有有心人跳出来为了魔族拨乱反正，道皆是我天族排除异己之作为，于旁人而言，我们也是非其族类啊。”灵犀淡然道，“届时这两段历史模糊不堪史料不严，我们又该怎样教育后世的子孙呢？”

“莫放过一个坏人，也莫冤枉了一个好人，你说对吧？”

原本侍奉在一旁的听筠手微微一顿，随后为衍正添满了茶水。先前她是拜入司予门下得碧霄天境庇护，后来司予仙逝是灵犀一力承担她半魔半仙的身份将其继续留在了碧霄天境。

听筠有些恍然，当初不正是因为自己受他人蒙骗摆布，才信以为真自己的父母死因蹊跷吗。

神风被捕，所行桩桩件件皆是罄竹难书，诚如司予所说，让神风活着看到魔族的希望覆灭，对他而言才是灭顶之灾。

在他临死之际好歹做了一件好事，神风把前因后果留了书信予她，听筠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当年被害的真相，那日她窝在灵犀的怀中，窗外的雨下了整整一夜。

“避而不谈不是解决之道，就算是流了再多的血，这段历史也应当明明白白写进历书中。”灵犀啜饮一口茶水。

衍正不语，此事之难，难于上青天。即便灵犀如今是玉虚仙姬，又是父神的左眼转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孔雀金仙，但想要同整个仙界争辩修史之事，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你当真是要加上这一句‘陆泽仙尊对玉虚仙子情根深种难以自抑，甘愿磐石蒲苇幻化周身仙力与那魔族决一死战，终击败魔族守得天地与玉虚仙子安危，然，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仙尊因此身死魂散，噫吁嚱呜呼哀哉’？”衍正颤抖着手指着书上灵犀擅自加上的内容。

灵犀的古瞳白了他一眼，“怎么了，我说错了？”

“倒也是没错。”衍正干笑两声。

“你们到底说完了没有，吃不吃饭的？”一旁一个才到衍正腰际的稚童忽然发声，把衍正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

稚童叉着腰不满地看着两人，“你们已聊了许久了，我都饿坏了，听筠，我们去吃饭吧别理他们了。”

听筠应声，丢下一地的精巧玩物拉着他蹦蹦跳跳吃饭去了。衍正盯着地上各式各样的仙器，叹到：“他小时候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与普通的孩童并无异常，爱玩爱闹耐不住脾气，上房揭瓦也是有的，完全看不出他从前那种从容又端方的模样。

找到这颗龙蛋，不知费了灵犀多少的力气，她翻遍了司予曾经留下的典籍，找到了他当初复活自己的法子，只可惜，要找到一个能承接司予灵识的躯壳才是难如登天。

这颗龙蛋她找了上千年，直到温言真君得到了一条角龙留下的消息。

司予和听筠还未走出院子，院里灵犀接手时栽种的一株花楹已长得参天，正巧一朵花自枝头落下飘进了司予的手掌中，他捻起花对着日光细细看着花瓣上的纹路。

灵犀瞥着院子，“是该修史了，至少要让众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只与我们不同的族裔存在，数万年前曾有人像这般护着天下苍生，也至少要让他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牺牲。”

司予跨出院子的刹那，花雨倾落，漫天迷离的艳丽满满铺了一地。灵犀瞧着那小人儿的身影，不觉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今生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叫你好好猜上一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