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时星网里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刷到视觉的极限，联盟人，特别是东南大区的联盟人对沈司与贺琛并立的场景极为满意，“awsl”的弹幕刷个不停。

沈司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悬浮球们散开了，行政官这才侧过头，与他的同龄人亲密交谈起来。直播的联盟人只能看见他们黑色与银灰色的发丝被风吹动，落在好看的眉眼上。

实际上，沈司正微笑着说：“要蓝管吗？”

他口中的蓝管是指信息素拟制剂，在这个剧里，沈司能够嗅到贺琛身上压都压不住的冷铁味道。

这不稀奇，每一个上过战场的alpha都有空洞症中后期的症状，这时候他们的信息素靠拟制剂已经压制不住了。唯一的解药就是真正的Omega信息素，传说中的东西，也许帝国会有——无论是贺琛还是沈司，以他们的地位所得到的消息来看，帝国人也只是吹嘘罢了。

沈司也是个alpha，他比入伍的alpha幸运在不用入伍，所以他现在只处在空洞症初期。这么说吧，虽然跌落在同一个漩涡里，结局注定粉身碎骨，沈司也不介意嘲笑贺琛死得更快。

被联盟人叫做“狼皇”的将军眯起了那双与发色同色的眼睛，这让他更加锐利而冷酷。

“你能从佩姬那拿到五千份的话，”将军低沉地说：“我给你一颗小行星。”

沈司茶晶色的右眼眨动了一下，联盟的年轻人在弹幕里尖叫他露出了招牌动作，让他俊朗的脸显得更可爱了。只有贺琛没有错过他一瞬间压抑住的怒火——还有alpha泄露的雪松气味。将军在心底嗤笑着。

沈司的魅力闻名遐迩，他留学时与帝国的Omega佩姬恋爱的事情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一个alpha，在这个Omega被公认灭绝的时代把到了货真价实的Omega，没有什么能比这个事实更证明他的魅力了。

沈司的狂热粉丝甚至觉得这个alpha说不定能说动佩姬，匀一个Omega到联盟来。这种堪称异想天开的脑洞在联盟社交网站上很容易获得高赞——联盟缺Omega就像沙漠缺降雨，等得就差发疯了。

贺琛嘲讽的就是这点。这位北极狐一样的执政官在网络上、在东南大区的年轻人中间评价很高，在贺琛看来不过是靠营销鼓吹出来的虚名。难道他真能请来帝国最宠爱的蓝宝石佩姬，为联盟带来真正的“蓝管”——不是拟信息素制剂这种糊弄人的东西，而是真正以Omega信息素为基底液制作出来的缓释药剂，能够治疗空洞症，让alpha们不必为了逐步迫近的死亡奔赴战场的救命药。

难道沈司能做到吗？如果他可以，那时候的贺琛不要说对他三跪九叩，联盟政体甚至能在那最高的九人席位上给他预留一个位置。

而现在的沈司只能做着十年一换的东南大区执政官，除了肥皂泡般的浮名没有任何成绩。等到风雨交加的时候，这只北极狐换毛时丑陋的模样难道不会把他的基本盘吓一跳吗？

直播间看到两个alpha客气地说了两句，静立着，等待大会开始。

“好帅好帅！”、“文臣武将太棒啦！”，弹幕们天真地说道。

*

无数的星辰熄灭了。随后亮起的是太阳一般的光辉。

楚恒带领着兵士们上前一步，接受执政官和将军的嘉奖。他是个一望便知沉稳可信的人，沈司对他说：“校尉在贝当找好工作了吗？”

楚恒说：“嗯，荒原勘探。”年轻人朝着执政官行礼：“还要多谢沈职引进的开发项目。”

沈司说：“应该的。有你们的帮助，项目的进展会更好。”

“我们会越来越好。”执政官说。面前的年轻人如同一棵苍翠的青松，眉宇沉静，他抬起苍白的面孔，先看了看自己原先的长官，然后对着新的领导人笑了笑。

这是楚恒最后一次被称作“校尉”。仪式结束，他也正式退伍了。

楚恒的人生道路处处有迹可循，这也是其他alpha们的共同经历。被确认为alpha后，一旦没有足够资源进行“矫正”，他们就会通过刻苦学习考入军校，入伍，去荒星、荒原、边境星球，哪里功绩点多去哪里，执行那些枯燥危险的任务，逐步点亮肩膀上的星星，以期在空洞症爆发前期积攒下足够多的功绩，在退伍前全部兑换为拟信息素制剂，退伍后接受其他组织的雇佣，继续拿命挣钱、拿钱买命，争取活得久些。

即使这样竭尽全力，他们之中也没有活过七十岁的，而且随着时间推移，alpha们的平均寿命还在降低，联盟其他人的平均寿命却在增加，现在已经增加至一百三十岁。

事情在楚恒身上又要多写一笔：他是列队里年纪最小的，也是军衔最高的。不同的星星发光的时间也不同，再怎么竭力释放光和热，也只有短短的一瞬罢了。

楚恒在心里列计划，前往荒原的准备物资、航班、交接人……荒原勘探也是联盟东南大区的拥军项目之一，比起楚恒以前的任务，可称得上是轻松且报酬丰厚了。

他甚至背诵了一遍驻区坎普尔城的美食排行榜。虽然alpha因为长期服药的关系不能吃一些香料制作的菜，想来总有营养液之外的口味能尝新。

真不错啊，楚恒这样想着，他的眼耳口鼻中流出细细的红线——那是拟信息素制剂效力快被消耗完的标志。这种二代蓝管远比不上真正的Omega信息素，可所有alpha连它也买不起，穷尽半生的军功与信用点也买不到五十管，alpha们都是算着药代动力学俭省着用。

一刻钟，他还要再等一刻钟。

*

一条消息，如同一颗轻盈的水泡一般在屏幕上响起。李致身手点开，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今天他被李歆要求戴了一条同色的眼镜链，要李致自己说，这玩意儿又重又累赘，可是李歆却坚持，“这才是时尚呢”。

李致看到一半，面色丕变。他马上站了起来，用光脑呼叫医疗机器人；医生急匆匆的身影和刚挂视讯的李歆撞了个正着，omega-beta露出疑惑而不满的表情：“你去哪？”

“我朋友空洞症爆发，我去看看。”

“噢，”李歆下意识说出那句话：“他还好吗？”

面孔秀丽、弱不胜衣的美人，却牵挂着陌生到万里之遥的alpha，这幅场景实在是太美了。这样的演绎李歆做过很多次，他驾轻就熟，摆出了微微蹙眉的姿态——这个表情能保证拍摄的悬浮球无论用什么打光，他的镜头始终都是完美的。

毕竟对于李歆这样的omega-beta，只需要演绎到这一步就够了。

李致摇了摇头，刚要离去，突然想到什么。医生对上用镜头摆弄耳坠的Omega-beta，语带期盼地说：“你能通过他的求救信息，捐一点信息素。”

李歆捏着蓝宝石耳坠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他对着自拍镜头里的李致，淡淡地笑了：“好啊。”

omega-beta。李歆的性别在这个缺失Omega的联盟被极尽追捧，o-beta顾名思义，是最靠近omega的一群人；更不要说三十年前，o-beta之中还出现了能最接近omega生理指标的存在，这位幸运儿很快与高层之一缔结了婚姻，其他的o-beta们都想复制这样的奇迹。

o-beta的信息素也对alpha具有一定的治疗效果，不过能有omega信息素的几折就因人而异了——就算只有几折，也比蓝管的效果强得多。在今天，大家称呼他们的时候，已经默契地把后缀省略，以真正的“omega”来追捧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李歆也毫不客气地领受了。

李致对这位远亲并不算熟悉，可也不算陌生——没有人会对AO协会形象代言人陌生，李歆在新一代年轻联盟人中，俨然就是Omega浪漫的化身，地上的代言人。

虽然在李致看来，这位远房表哥抱持的观念和自己截然不同，他固然风姿迷人，却也更有针对性——李致针对医学，李歆针对镜头，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可是出于所有人对o-beta的认知，李致觉得自己的请求十有八.九会被满足，毕竟他们在镜头下永远充满爱心，时刻愿意为alpha们献上自己的援助。

“哦，找到了。”李歆的手指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点扫。他的每一片指甲都泛着健康的粉色。

“那我直接拒绝掉好了。”o-beta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李致眼睁睁看着他点了叉。无数alpha红色的求救信息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屏幕上，李歆看都不看，直接退出了界面。他好像觉得李致的沉默很不合时宜似的，朝自己的表弟摊开手。

o-beta打开肩部，借着屏幕的反光看了看自己的衣饰：“alpha是救不完的，阿致。”他柔声细语地说：“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事呀。我只是一个身微力薄的beta——虽然有一些近似于omega的信息素，可是我一年才能发出多少？等到我的信息素来到这些人身边，他们早就变成军部网页的编码了。我倒宁愿我能早点把他踢出我的排队，就像今天这样，起码你的朋友还能别的地方碰碰运气——或者早点转号到你那去。”

李致的心仿佛在冰冷的海水中下沉，还能有什么运气？李歆已经是拒绝率最低的o-beta。

“我会试试的。”他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