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颜光的考核还是不顺利，不过最终还是通过了。

贺琛亲自给她复核打分，团队协作上得分最低，刚刚好把单人技巧的最高分抵消掉。星际时代对团队合作要求不高，但是颜光连不高的要求也只是勉强达到。

——她确实有点独，要知道alpha们已经算很独的孤狼了，颜光还能在其中遥遥领先，三个信标完美漏掉两个，带队教官的脸色变幻得相当精彩。

思及至此，颜光尽量缓慢地长吐一口气——常年习惯，确实不好改。

整齐的列队中突然露出一张孩子的脸。小和正在给前三排的成员戴胸花，小孩自以为没人发现，扒着alpha的肩膀偷偷地去看大姐姐。和颜华对上视线的时候，小孩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脸。

孩子纯净的喜悦也让颜华不自觉柔和了眼神。alpha们当然知道他是在对谁笑，只是小心地托着小omega，孩子被护卫队抱惯了，拿侧脸贴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蹭了蹭，像小动物一样。

alpha们站得笔直，有好几个忍不住眼睛跟着小omega转。哎哟，要不怎么说麦森他家脑子灵呢，瞧瞧，得了第七名可不是比得第一名要来得实惠！小omega看他姐姐多看一会，alpha就能多抱一会，要不怎么说人家就是聪明……

小和忍了好一会，一直等到被抱着能看到大姐姐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地说：“大姐姐，去吃火锅！”

小和准备了好久啦！大姐姐的结业仪式，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还要一起睡觉！这次的汤底是小和自己熬的，牛羊肉是小和用零花钱买的，还有准备了豆豆推荐的“一定要和家长玩的十个小游戏”！

二姐姐还专门买了很多小零食和汽水、糖果，说可以跟小和一起喝的！

小孩子期待地盯着她，颜华颔首：“结束了就去。”

最小的omega从喉咙里轻轻地欢呼了一声，站在颜华正前方、抱着他的第二十二名小心地变了个姿势，怕小孩手舞足蹈地从怀里掉出来。小Omega也对他大大的笑了，极亲昵地吧唧一口亲在alpha的侧脸上。

小孩分不太清楚alpha们之间的差异，一旁的alpha们羡慕得眼神乱飞，楚恒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花束递给小和，顺手托着他的脊背让他把胸花扣好。

贺子方不是大omega那队的，他们这边颁奖就安静得多。散队的时候，alpha们不自觉地往有声音的那边看。

小omega被贺琛将军架在手臂上，一边晃着脚一边跟最美貌的金发omega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执政官手里拿着一个大蛋糕，林副官正跟最大的omega聊天，两人一边时不时点头摇头，一群人散漫地往出口走去，也没走专用通道——总之就是莫名轻松且温馨的场面。

跟贺子方收到的教育不一样。

alpha参军的道路是向死而生的道路，它可能会很漫长，但大多短暂；注定很枯燥，但十分荣耀；最重要的是一直孤独。

但是这个不一样。或者说，自从遇到了这个会在电梯里给他递小毛巾的小孩子之后，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

贺子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似乎轻松了一些，就好像那小小的omega，能用自己的力量给他承担一些东西似的。

*

小孩子乖乖地被牵着手，登登地往前走着，脚上的小铃铛叮铃叮铃地细细碎碎地响。

梅真小心控制手里的力道，小小的一段路，胳膊都硬了。她看着左侧小Omega的颅顶，对方很快仰起脸来看她。

梅真迅速笑起来：“宝宝做得真棒！接下来我们去做甜点~”

小小的孩子好像有点迷惑，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习惯性地跟着小大人的左边走，梅真心里松了口气，带着他来到孩子们中间。

这些孩子们跟梅真都差不多大——也就是年龄恰好是小omega的两倍，大人们觉得该懂事了，但还可以归类为孩子的年纪。

小omega本来就是他们之中最小的，拿到面糊之后低头挤造型，大孩子们交换眼神的小动作全然不知情。

梅真警告地看向几个孩子，大家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连脾气最大的那个也只是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要怎么说呢？小Omega只有—这—么—小，他的学习进度还比同龄人慢一些，大孩子们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绿宝石一样剔透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自己，全身是软软的，甜甜的柑橘味道，难道他们这些大孩子们真的要对这么可爱的omega生气吗？

就连受损最大的梅真都没有生气的意思。

这些身上或浅或浓信息素气味的娇娇孩子们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良好仪态，梅真亲自手把手照顾着最小的孩子，小和还得到了一两句“这里可以加一点柠檬汁”、“这个颜色调得很好”这样的夸赞。

小和眨眨眼睛，很认真地点点头。如果二姐姐看到他眨眼的样子，就会知道这孩子又在装傻了。

蛋糕在烤了。小和坐在小凳子上安静地揉面团。大一点孩子们有自己的社交圈，不一会就说起了自己在学校的事情，鉴赏课的心得啦，明年舞会的邀请啦，家人给自己预定的小马啦……之类小和完全听不大明白的事情。

他们应该是omega-beta，嗯，在大众眼里是跟小和一样迷人又可爱的小东西们。小和是时候步入社交圈了，虽然颜华和颜光对此不置可否——实话说omega一家都相当孤僻，她们基本上没有社交需求。

不过副官还是很尽职的，所以小和才会和小姐姐们一起玩。

小和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孩子，他的思维方式很透明，但是小动物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在他还不是omega之前，他能够非常自然的在班级中保持小透明——要不是被小红针对——完全不突出的样子。

小和有点认生，不怎么说话，呆呆地听着，看上去就不像是能主导社交场的样子。梅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即也有点不满，但很快又咽了下去——如果这位小殿下真是自幼宿慧、天资聪颖的神童，梅真之前所有的光环肯定是保不住的。

不像现在。梅真还是和以前一样控制者谈话的节奏，这是她做熟了的，她很快就放松下来，笑吟吟地加入了话题，时不时还会和最小的omega问几句。

气氛恢复了往常的热烈，这个年纪的omega们不再喜欢玩具了，他们有意识地模仿着成人世界的东西：被定义的美丽，好看的躯体线条，那些所谓的真正的世界，舞会、闪耀的首饰、舞伴、甚至是大人们不允许却自己在做的事情，比如一些有害健康的消遣……

正是他们这个年纪极力模仿的，穿戴同样的东西，吞吐同样的烟气，孩子似乎就瞬间变成了大人。

梅真也不例外。她一直是最优秀的，最受夸赞的孩子，真正的淑女。她也不想错过这样的讯息。

最小的孩子低头看了看揉得不成样子的面团，又抬起头看了看言谈正欢的大孩子们。她们穿着非常繁复的裙装，站起来说话的时候，就像一朵又一朵盛开而又倒置的巨大花朵。

当他们完全绽放的时候，轻易可以把小和完全埋住。

小和捏着面团，站起身，他还记得去料理台的路，于是悄悄地走开了。

*

贺子方擦了把脸，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小和？！”

小小的omega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研究道路的小脑袋转了过来，仰着脸小声地叫他：“小哥哥。”

贺子方也有点呆住了，下意识走过去，蹲下来平视小孩子。

小和听到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走散了吗？”

嗯……找不到料理台了……

小和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已经用手腕上的迷你豆豆和副官哥哥说过了。这是家长们千叮咛万嘱咐的：“走丢了就告诉豆豆，知道吗？”

因为不是很想回去，所以也不是很慌张，小和还没有听豆豆的话，在四周看了很多好看的花花。

贺子方想了想，也果断告家长了。他牵起孩子的手，“我带你回去。”

他当然不知道附近就有omega们的聚会这件事，所说的“回去”是指跟他回自己训练的地方。

小孩子很习惯的走到他左边牵起手，贺子方看向小omega毛茸茸的头发，忽然很想上手揉一揉。

但还是忍住了，只是握着的手小心地紧了紧。

为了照顾小孩子的步速，贺子方走得不快，很快就被追上了。

“您好，请问是贺子方学员吗？”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快步走了过来。

贺子方带着小和站住了，小和仰起脸来看了看这个小哥哥。小哥哥对他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副官哥哥。

*

然后小和就跟小哥哥挥挥，被小副官哥哥拉着手了。迷你豆豆里面的副官哥哥也跟小哥哥说了几句话，贺琛哥哥说到他那里去，他给小和买了拼图。

应该是星图拼图，小和已经背到西区星域图了，虽然不是很喜欢背诵，但是有拼图玩还是挺高兴的。

小omega有点吃力地啪叽啪叽往前走，之前走了一段了，小孩子就有点喘。

林松停了下来，问小omega：“小和是不是累了？”

见小孩子有点迷惑，林松干脆把他抱起来。一抱起来，小和就习惯性地贴着他的脖子。孩子身上的汗蹭到他身上，林松心里顿时很懊恼。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小孩子给自己擦擦，也给小哥哥擦擦，巴着他歇了一会又左顾右盼的。很淡却清甜的柑橘味道从小孩头发里渗出来，随着小孩子的动作在他身边散开。

抱着他就像抱起一朵云，林松心想，拢着怕散了，捧着怕化了。

而且抱得越久，心会变得越来越满，林松终于明白叔叔形容的是什么意思，小小omega给予的不假思索的信赖，实在是让每一个alpha不自觉焕然一新的东西。

林松稳稳地抱着小和往前走，小孩子的脚动了两下，自在惬意地拿眼睛四处溜达着。

咦？小孩子在林松的肩膀上撑了一下，他软软地说：“小哥哥。”

林松温和地“嗯”了一声，同时脚步微微一滞。

是贺子方，他追了上来。

贺子方踌躇了一下，说：“表哥说，让我带着小和去。”

小和马上感觉到被紧紧地抱住，然后马上松开。林松再开口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当然。”

小omega感谢地蹭了蹭，然后张开手。林松放下来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两个少年无声地注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并肩走着。林松本该略退半步的，但是小omega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面无异色地走到omega身边之后，小孩子才放下心来似的，开始左右看看。但也没有完全放心，时不时就伸出小手拉拉这个，拉拉那个。

贺子方脸上顿时带出来一些少年的懊恼。林松微笑地表情有几次都维持不下去。omega就是这么奇妙的生物，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献给他，拿去踩碎都可以，只要让他开心起来。

少年们沿着原来的道路往回走，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争吵的声音。

悦耳的omega的声音：“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琳琳，这种话也不许再说了。”

另一个好听的声音反驳道：“本来就是他乱走……”

“琳琳！”严厉地提高了声音，压过了另一人的前一句：“……真是个扫把星……”

两个少年顿时站住了。林松马上开口说：“拼图在游戏室。”

它就是不在也得在。

*

隔着玻璃，两个少年看着小omega在机器人豆豆的陪伴下拼拼图，一边复述了当时情况。

副官生气起来，贺琛都瞄两眼。大alpha们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林松跟着长辈出去，他静静地踩着前人的步子。副官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小松还有事。”

林松想了一想：“叔叔，我明年能考A校吗？”

副官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颇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侄子。林松有点压力，但是依然十分坚持地，或者说略带哀求地看着他。

“我想考A校。”林松听见自己说。

我要做那个能够毫无负担地抱着小omega的存在，而不是延续长辈的道路，做一个强大alpha身后的坚实支柱——无论那条道路是多么正确、多么平坦。

——毕竟，他已经拥抱过云朵了。

副官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副官自己是alpha-beta，那是他那个时代最正确的道路，家族的选择、和贺琛的同侪情分，都被仔细而精确地衡量过。

所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