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信他。”颜光说。

“他们起码救了小和。”颜华说。

小和在桌子边抱膝而坐，左右分别是两位姐姐。她们不约而同地双手抱胸，彼此对峙，互不相让。

颜华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稳扎稳打，我也同意了。我们进入坎普尔，攒够分数，一级一级跳上去……”

“可是这太累了，阿光。”颜华说：“你花了多久攒够信用点换一把匕首？我们住在十平米的胶囊旅馆里，我现在想生气都不能大声说话，这里没有**；总有人能恪守清规出淤泥而不染，但那是你。”

“也只有你。我做不到。”颜华说。

小和被这堪称尖刻的指责惊得不安地动了动。在小孩的视角，低下头只能看见大姐姐的皮靴。二手鞋子，虽然颜光每天都打理，依然有挥之不去的斑驳痕迹。

颜光不置可否，她平稳地说：“你要跟他们走。”

颜华说：“当然，我还要带着小和。留在这里磋磨一辈子么？你听到了，我们是omega-beta，这是我们的豁免权；我知道你不喜欢，可身体特性也是人的天赋，它并不比知识更易得。”

“天底下没有长了手却不去握笔的，也没有长了脚却不去走路的，可长了张好看的脸，就畏手畏脚，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岂不是本末倒置？”颜华不以为然地说。

颜光吐了口气：“今天见到的三个alpha，有一个很像我。”她慢慢地说：“一个是他的副手，还有一个是你的毕生之敌。”

颜华眯起眼睛，就像一只择人欲噬的狐狸：“我没有毕生之敌。”

“你有。”颜光说：“你追着他们，和他们跳舞，谈情说爱，然后要不是杀了他们，就是被他们所杀。死了倒也罢了，要是侥幸不死，你也活不下去。”

颜光说：“他们个个来历不凡。alpha的见识胜我们百倍，操纵我们易如反掌，到时候你我又将如何逃脱？”

小和回想着大哥哥精悍的躯体触感，默默点了点头。被alpha抱起来的感觉，有点像坐在铁栏杆上面，很硌。

“就算我们被骗到沦落街头，也不会沦落到坎普尔的街头。就是要讨饭也要去富裕地方讨吧。”颜华冷冷地说。

颜光平静地摇了摇头：“omega-beta怎么会去讨饭呢——就算什么也没有，总还有一张漂亮的脸。”她指出：“可那时也只能靠脸了。”

这话里的险恶含义让颜华咬了咬牙。她无法反驳，正如同她所提出的贫穷。此时接受alpha的招揽，却没有任何主动权，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沉默片刻，仍旧义无反顾地说：“我还是要去，阿光。与其在这里等着联盟的怜悯，我还不如赌一把！我已经等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了怎么跳舞、怎么大声唱歌。”她攥紧拳头直到露出青筋：“这种好事，轮也要轮到我了！”

颜光淡淡地说：“我们当然在一起，要走一起走，投票吧。”

两人的票数自然是一走一留。女性们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和。小孩咬着大拇指，迟疑不定地回望着姐姐们。

*

“将军，你觉得他们会跟我们走吗？”副官必须说点什么，不然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能把他冻死。

“他们当然会。”执政官不假思索地说。他说：“你也看到他们的处境，又带着这么小的孩子。”

贺琛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副官对他露出假笑，这才让他不情愿地收敛了鄙视的神态。执政官朝副官摆了摆手，贺琛双手抱胸，背靠在胶囊仓的墙壁上，说：“她不信我们。”

“最后那位omega吗？”副官说：“她还真是像……”真是像自己这个上司，那副看人的模样就好像性转贺琛，看得副官忍不住站直了。

贺琛笃定地说：“就是因为像，才难。”毕竟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沈司回想着那个有红宝石眼珠的Omega，没说话。

*

“我，我也想……出去。”小和对上颜光的眼神，越说越小声。

颜光蹙眉。小和的表现可不像是真的高兴，他一直是个温柔的孩子，在冲突中宁愿自己退让求得纷争平息。或许是学校里的事让他太害怕了。

小和被颜华揽在怀里，二姐姐身上带着微苦的玫瑰气味，她拍着孩子的背：“别怕，小和，咱们在哪都是堂堂正正的，咱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小和反手抱住姐姐，闭上眼睛。他何尝不知道姐姐们是这样的人？她们那么优秀，如果不是为了小和的教育，早就去联盟别的星球申请移民了。

小和觉得自己什么也比不上姐姐们，身手、容貌、心胸、学习成绩……每一样都像他的小短腿，非得姐姐们在前面拉着他走才勉强跟得上。那样的话，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这么自私，不要做绑住姐姐们的风筝线，让她们自由腾飞，飞到高高的地方去。

对于小和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小和处理不了学校的人际关系，老师不喜欢，同学排斥他，因为小和知道自己就是这样沉闷的人。他到了新的地方，也会遇到新的问题；但是反过来想，既然在这里处成这样了，在别的地方，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那还是姐姐们的愿望更为重要。

小和也就这样了，小孩子在心里说，好吧，我不能飞，也不能拦着别人不让飞是不？

所以小和说：“大家一起去，新的地方！小和，没关系。”

颜光说：“那些alpha，他们和你说了什么吗？”

小和摇了摇头，但还是坚持说：“一起去！”

“喂，快看这个……”颜华望着唯一一扇小窗户，出神地说。

从刺目的光线中蔓延出的黑色长线，乍看上去像是视网膜残像的留存，定睛一看却没有消失。那仿佛从封锁他们的云层中降下来的黑色车流，排成浩浩荡荡的两排，汇聚成割裂天空的长线。

线的尽头是小和他们的胶囊小屋，好像沿着这条路就能走到没有忧愁与烦恼的地方中去。

颜光心想，这么大的阵仗，恐怕不是为他们而来的。

*

“几位来坎普尔的时间不长，冒昧问一句，对omega的了解有哪些？”沈司双手交叠成塔形，询问颜华。

颜光把小和放在自己腿上，小孩听到二姐姐说：“还行吧，什么绝色美人之类的。”

这也是大多数联盟beta对Omega的印象，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拥趸会探究在历史中绝迹的Omega，或者专门搜寻帝国的Omega的消息。即使是联盟正在宣传的omega-beta，因为几乎只有在重大新闻里才会露面，联盟人了解他们吉祥物的一面更多于普通人的一面。

“自从500年前，帝国的赫尔斯博士发明布卡值测算人类的荷尔蒙后，人类就根据荷尔蒙波动范围被分为三个性别：alpha、beta及omega。少部分人是alpha，身体素质较为优异，可以进行短时间的太空活动；大多数人都是beta，只有更少部分人是omega，他们大多长得很美，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所以需要特殊照料。即使如此，现在星际也只有不超过三十位在世的omega。”

颜光说：“顾名思义，那我们就是具有omega特征的beta？”她微微蹙起眉头，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初步检验结果如此。”沈司温声说。他垂下眼睫，还有另一半事实没说，像这种一般检测只能在beta之间比对数据，像颜家这种三人全部大幅度超出正常数值范围的，已经被天钧记录在档案里，列入特殊观察目标。

颜华在桌上敲了两下——这是她和颜光的暗号，这家伙绝对隐瞒了什么，两位女性不约而同地想着。

“直说了吧，现在你们有特殊待遇，”贺琛往后一靠，说：“联盟会免费提供平均生活水准之上的待遇，上不封顶。”

“上不封顶？”颜华很感兴趣。

“对。”副官笑眯眯地说：“您的权力即是您的能力。”联盟对任何具有Omega特征的人都是求贤若渴，就算颜家只能做到一般omega-beta 的程度，蜂拥而来的alpha们也足够把他们缔造为新贵家族。远的不说，最近的例子就是那位李歆大人，AO协会的形象代言人，他的经历也堪称传奇。

副官想着，也就是现在了，因为三位新移民连基因二次优化都没有完成，alpha们还不必面对信息素冲击，还能够铢锱必较地讨价还价。omega的特质如同砂中金，一旦显现，alpha们的本能会促发他们不停地追逐着娇美的Omega，为了这些可人儿的笑容互相搏斗到只剩一滴血。

即使对方是懵懂的小孩子。副官看了看最小的那个孩子，他靠在最大的姐姐怀里，晃了晃腿。

小和已经被外面的景色攫住了心神，他小声问道：“我们去哪里？”

“贝当。”贺琛说：“当然是贝当。”

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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