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贝当是一颗美丽的星球，至少对于颜光三人来说，缓缓旋转的蓝色星球看上去实在舒服又亲切。
其他omega都回去休息，小和被颜华带去睡觉，只有颜光靠在床边注视着自身从宇宙中跌落，突入大气层回到人类的城市。
一座繁华的城市，外墙比坎普尔更简洁和华丽，小和在悬浮车驶过的时候，指着道路两旁的植物，新奇地说:“花。”
那是真正的鲜花，见过的人就会了解。这些高大的植物肆意生长，绿意葱茏的叶片中挂着艳丽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热烈的阳光，鲜花，车来车往的道路……小和的心怦怦跳着，好像回到故乡一样，真期待啊。
颜华也很喜欢这里，下车的时候抓紧时间问了沈司:“我们以后住在贝当吗？”
回答她的是医生:“那要看检测结果。”
他从靠着的柱子上直起身，看了看腕表——这人居然戴着腕表式光脑，不过比颜光的老土款不知道奢华多少倍。
“你迟到了。”李致对沈司说。
沈司迈开腿往前走：“刚好没迟到，就知道你要念叨这个——你还是老样子，光脑永远往前调两分钟。”
沈司轻锤了他肩膀一拳:“谢啦，人我带来了，下次请你吃海鲜。”
医生淡淡地说：“别了，找你吃饭约不到人。”
他说着，用研究的目光注视着走来的新移民。小和总觉得他的目光凉嗖嗖的。
“给我们做基因优化的就是这位医生吗？”颜华拢了拢头发问执行官，颜光双手抱胸，一脸严肃的样子。
小和揪着姐姐的衣角。那个和大姐姐很像的大哥哥，还有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这个自称“东南大区行政官沈司”的哥哥虽然经常摆出笑脸，可是从来不肯多说一些信息。就算是小和也很不喜欢这种茫然地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人体医学方向学术带头人李致医生，也是我的好朋友。”沈司愉快地说，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omega们的不安一样，依然笑容可掬：“我们李致医生可是又帅又心善，有他在，基因优化绝对没有问题。好了，送到这里，我也得先回去了。放心，结束的时候我们都会在的。”
“emmm……”颜华眼珠一转，帅气她是看出来了，心地善良是一点没见着。这个医生看他们三个的眼神和看医疗垃圾差不太多。
“跟我来。”医生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颜光走上来，站到和颜华并肩的位置。金发少女低声说：“搞不搞？”
颜光回了她一个眼神，抱起小和往前走。
“它又不要钱。”精打细算的荒兽狩猎者说。
*
小和被抱着往前走，所有建筑的医疗区都弥漫着不好闻的味道，还有各种仪器工作时的嗡嗡声，看得让人不自觉沉默。小和透过窗户玻璃看到一个病床里躺着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领路的李致打开最里间的门，示意女性们跟进去。小和觉得这个戴金边眼镜的医生有点冷冷的，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医生样，就是有点……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小和看着三个水槽，小声问二姐姐:“我们要进去吗？”
基因优化舱内浅蓝色的液体缓缓流动，摸了摸还是温热的。颜华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脸沉下去的感觉，呃……感觉会变成蓝乎乎的史莱姆啊……
小和看见二姐姐抖了抖，然后特别坚定地说：“小和，不要怕，这个是对身体很好的啦，啊哈哈哈，加强身体素质，激发身体潜能，什么什么的。”
李致在机器人前面操作的手都忍不住停了一下，完全不对，医生懒得反驳她们。毕竟是未来的omega-beta，得罪了她们能有什么好处呢，医生已经和他们之中最负盛名的打过交道了，反正这些时代的花朵最后都是一个样子。
呵，说来可笑，连出场方式都这么相似，当初……也是成年后补做的基因优化，从藉藉无名的小子一跃而成omega-beta，李致所在的家庭也不免要对他恭敬。或许万众瞩目才是最好的基因优化剂吧，让这些野草似的人汲汲营营，又催化了他们，使之大放光彩。
脑海里闪过一张言笑晏晏的脸，医生无意识敲得重了一些：“请尽快躺好。”他看着三道帘子的方向，思绪又飘远了。
颜华看到颜光已经翻身躺进去，连忙伸出手，使劲握了握小和的小手，然后也泡进舱内。
小和深吸一口气，他不会潜水，但是蓝汪汪的基因优化液并没有给他窒息的感觉。四周一下子变得很静，有点机械噪音，除此之外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小和沉思着睡着了。
*
楚恒醒来的时候依然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刺目的白光照射进眼睛，楚恒面前站着李致，医生看着医疗机器人给病人润湿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楚恒觉得自身死亡的阴影蔓延到了好朋友的身上；又仿佛是错觉一般，医生只是怏怏地瞧着他。
见到他醒来，医生指尖一转，把一管试剂收起来：“类omega信息素有效性实证，对alpha的唤醒作用。”
验证了新移民的成分，李致的心情却更糟糕了。楚恒慢慢使劲，撑着上半身坐起来。这个动作耗尽了他的力气，眼前一阵发黑，但是无论是李致还是医疗机器人都没有上前帮忙。
“泵了三分之一根蓝管，真有你的。”李致按了按眼镜。
楚恒指挥着肺部吸气，李致说：“我老师给了一点残素管，要不是这样，你这次真的危险。耐药性还没到，你完全可以泵掉一整管的。”
医生平静地说：“不然下次来不及救你，你会活生生痛死。”
楚恒扯了扯脸上的肌肉，医生知道这就是他的回答，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致和楚恒是求学时期认识的，令楚恒意外的是，像李致这样的beta对alpha们多半态度冷淡，这个alpha-beta却是个异类，他从求学那时起就保持着与alpha群体们的友谊，为此招致beta们的排挤也毫不在乎。除了性格稍显桀骜之外，李致在朋友之间的评价很高，楚恒醒来后见到的人是他，也很高兴。只是属于alpha们的快乐本就是不多的，更为这份情谊增添了重量。
其实李致想的很简单，他虽然做了逃兵，却从来没能逃掉，不过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哈哈，说来可笑，一个不够完整的alpha竟然妄想在alpha之间获得尊重，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做成了。
很多人都以为信息素是一种天堑般的存在，只有李致等少数人对此漠然以对，他们在医学前沿嘲弄着世人的愚行，慰藉自身的缺失。
李致等他不那么痛之后开始列诊疗意见，密密麻麻的禁.忌和严格的作息时间，基于最新信息素波动值计算出的时间表，每个alpha都很清楚服药周期。楚恒看了看，还是坚持把蓝管用量减了八分之一。
李致摇了摇头，还是勾选了确定。所以说，alpha们的生活中没有太多鲜活的东西。
隔壁传来了响动，少女大声喊着同伴，惊奇炫耀着新衣服的款式：“……快来看！”
楚恒抬起了头，医生说：“沈司带来的omega-beta，在我这里做完基因优化就走。”
alpha微微愣住了，自omega在联盟绝迹之后，omega-beta就占据了他们的生态位，如今也俨然是高不可攀的象征。楚恒追问道：“什么？”
李致说：“也就你们这些大头兵不知道，omega-beta有很大概率检测不出来，需要辅助判断。这三个是从坎普尔拣出来的——你是不是本来要去那？”
副官推门进来:“原来在这里。”他见到楚恒，愣了一下。
贺琛跟在后面踱步进来，眼睛一扫:“小校尉？”
楚恒隐隐有些吃惊，仍旧得体地说:“不敢当，将军，我已经退役了。”
从军这么久，楚恒也只近距离见过他们两次，omega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贺琛嗯了一声，找个位置坐了，他也看到了楚恒的用药方案，副官一看就皱眉，将军朝他摆了摆手。
银发男人看看隔壁，若有所思地说:“问她们要点信息素，就从你开始。”
楚恒吃了一惊:“这怎么行？”omega-beta的信息素都要经过主脑天钧的调控分配，最后也需要经过o-beta们的自觉同意，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自觉，可是跨过天钧寻求分配的行为可是联盟难得的重罪。
“怎么不行？”沈司走进来说:“他们是新移民，结果还未上报，多取几次样观察而已。”况且就算是板上钉钉omega-beta，未完全录入前天钧肯定会邀请中央星复核，在这之前可操作的空间有很多。
“不给信息素，我来做慈善？”贺琛两条大长腿往前一架，在这方面他和沈司难得默契:“长成的那批小美人们一个个精得厉害，要一管信息素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这一批拢在手里也好。”
医生也点了点头。考察期一过她们肯定去中央星，见识了那里的人间富贵之后，多半也不肯回来，东南区的成绩就只有这一竿子买卖，不趁着这段时间给自己留点，贺琛的府军和沈司的退役alpha安置所耗费的信息素在市场上是买不起的。
副官拍了拍楚恒的肩膀:“小校尉放心，咱们总有办法的。”
贺琛突然收了腿，肩膀绷紧，他快速问道:“什么味？”
*
当然是信息素的味道。
基因优化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仿佛听见和看见了全新的世界。小和抽了抽鼻子，二姐姐在镜子面前翻来覆去地换发型，大姐姐抱胸站在一边，嫌弃地说:“满屋子都是你的味道。”
颜光很快就会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小和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才闻得到她身上凉凉的气味。不是薄荷，是一种很冷寂的味，后调极为凛冽，就像一道剑光令人心惊。
颜华才不管她，美滋滋地说:“哎呀，本美.少.女果然是花仙子。小和，是不是很好闻呀？”
小和认真地“嗯”，还点了点头。颜华身上的玫瑰味道并不甜腻，甚至有些清冷苦涩，但弥散开的样子，任谁都会想到满园的玫瑰。
小和笨拙地擦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挺开心，两个姐姐感觉都变得很……很亮闪闪！
小孩子还不太清楚迷人的魅力这种东西，只是由衷地替姐姐们开心罢了。反观自己，小和使劲抽了抽鼻子，感觉……好像……没什么味道？
颜光把小孩从半干的毛巾里解放出来。她在孩子的发顶亲了一下，感慨地说：“小和的味道很好闻。”
她的五感强化后能闻得出来，很淡的淳和的味道，有点像春天，满树迸发的绿芽的味道。
颜华也扭过头来问：“什么什么？我没闻到哎，小和快来，让我吸一口。”
*
贺琛站起来，瞳孔缩成细点，缓缓转动着头部。他现在倒真的像他的称号“狼皇”，流露出无比可怕的气势。
贺琛一向把信息素控制得很好，除了今天——在场的alpha闻到了铺天盖地的冷铁味道，alpha的本能让他们不约而同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同时开始彼此拉开距离。副官的脸色铁青：“她们……”
李致死死攥着手里的试管，硌得手骨发痛，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话：“沈司你个白痴——她们是个屁的beta！”
沈司比贺琛稍微好点，他的瞳孔倒是放大的，更显得茶晶色的眼珠楚楚可怜。不同信息素的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反应各不相同，沈司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贺琛只觉得心里燥得厉害，他瞥了一眼执政官，对方偷摸占到了距离自己最远的门口，手边还是可拆卸床架——哼，精明的官僚，永远有着备用计划。
楚恒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