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此处有生命体当街沉睡，影响市容，请离开！请离开！请离开！”

机械音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地上的女孩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生命体征正常，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检测无误。请离开！请离开！请离开！”

女孩依旧没有反应。

“多次提醒无效，开启电击惩罚机制。”

足有五个女孩高的机器人弯下腰，巨大的倒影完全覆盖了女孩的身体。

机械臂触及女孩的额头，一道细细的电流没入，不至于致命，但足以让人清醒。

“我去，什么东西？！”

伏蝶一睁眼，就看到夜幕之中，一张凑得特别近的巨大的机械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做梦了？？？

电流还在缓缓注入伏蝶的身体，带着酥麻的痛意昭示着，这并不是梦境。

“生命体已清醒，电击结束。为维持市容市貌，请您马上离开。”

虽然她还是搞不清状况，但是伏蝶无法保证这个巨大的机器人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只能赶紧爬起来，离开这条街。

轻巧而又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在这条街道上响起，一不留神就被路过机器人的沉重脚步声盖住了。

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纷至沓来。

这份记忆的主人也叫伏蝶，是个六岁的孩子，伏蝶现在的身材也验证了这一点。

只不过，在父母失踪的这一个月里，她把自己养得很差，整个人面黄肌瘦，像是从难民营出来的。

小伏蝶所生活的地方叫联邦星球，是一个AI技术高度发达的世界。

AI技术的发展带来了生产力的变革，供人类工作的岗位越来越少，中下层人士失业问题频发，只能依靠社会补助度日。而与此相反的是，富人手握生产力资源，仅靠机器人工厂，就能挣得盆满钵满。

因此，富人更富，穷人更穷。

不幸的是，小伏蝶就是底层人士。

在这个追求效率的世界里，穷人的菜单早已被掌管生产资源的上层人士选择好，那就是易于生产的营养液。而至于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就只有富人能享用了。

伏蝶曾经作为大厂的算法工程师，常年埋头于工作，吃饭喝水对于她来说只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需品，即使是平常休假在家，将所有食材全部放入锅中无油无盐蒸软捣碎下肚已成为常态。

如今能通过喝营养液缩短吃饭的时间，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坏消息。

只不过，她现在连买营养液的钱都没有。

异世生存第一步，从搞钱买营养液开始。

伏蝶试图从记忆中检索出挣钱买营养液的方法，可小伏蝶对于食物的记忆只有父母辛苦一天换回来的营养液以及父母消失后靠喝剩余的营养液度日的画面。

也是，六岁的小孩能指望她关心诸如营养液来源之类的生存问题吗？在伏蝶六岁的时候，只关心为什么妈妈这么爱帮她的忙，但却愿意不帮她把饭给吃了这个问题，对于饭菜的来源和做法一概不感兴趣。

每当个体经验缺失的时候，群体智慧库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

——关键时刻还是得问AI。

思考片刻，伏蝶按照原主的记忆打开耳边的外置系统，一分钟后，系统开机声才响起——

“百合牌smartear外置系统2.0版本，3400年最新款，您的智能好伙伴！”

随后，半透明的淡蓝色系统界面立即自动展示在她眼前。

伏蝶一看左上角的时间，3450年1月3日21点33分6秒。

好家伙，都过了半个世纪了，居然还能开机，真是难为这个老伙计了。

伏蝶：“Hi，guy，附近有什么可让六岁小孩应聘的岗位吗？”

伏蝶的耳边传来机械女音：“主人，六岁正是上学的好年纪，请不要做童工哦。”

伏蝶满脸黑线:"先吃饱饭再考虑上学的事情，OK?"

机械音继续:"主人，668检索信息库可知，亚特兰蒂斯学院正在招算法特优生，身份条件不限，入学可包食宿和学费，你可以试试哦。"

嚯，算法？老本行啊。

伏蝶觉得可行。

伏蝶燃起希望：“亚特兰蒂斯学院在哪？怎么去？”

668的机械音还是如此伪人：“加载中……加载中……”

伏蝶叹了一口气，在街边蹲着，百无聊赖地等消息。

大街上的走过一排又一排高大的机器人，统一的步调，相同的间距，毫无特色的金属外形，就跟复制粘贴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左肩上的号码牌。

014、015、016、017、018、019……

每个号码牌都闪烁着冰冷的蓝光，如此整齐划一，但又缺少张力。这让她联想到小说《美丽新世界》里的剧情。

不过，从她躺在大街上却没有被联邦法院以“违反统一秩序”为由打入大牢来看，人类并没有如这本小说一般完全被规制成如此统一的制式，这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过了三分钟，668打断了伏蝶飘荡的思绪。

“您所处的位置是拉瓦萨瓦达区戈兰市联邦中路南段，亚特兰蒂斯学院位于格拉纳达科区拉索市联邦北路一号，两地相距八百星里，乘坐快列前往需要一小时，票价为两千星币。”

伏蝶对于两千星币没有概念，至于星币属于津巴布韦之类的币种还是刀乐之类的币种，还有待考究。

伏蝶决定使用换算法：“联邦一家三口的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是多少星币？”

“成人每天营养液消耗量为两支，未成年人每天营养液消耗量为1支，以每月30日计算，一共消耗150支。以销量最高的安心牌营养液的联邦统一单价20星币来算，家庭每月营养液开销为3000星币。除此之外，自来水每立方米……”

“Stop！Stop！”

伏蝶已经不用再接着听下去这些又臭又长的帐单了。

她已经基本确定星币的购买力跟软妹币差不多了。

贵，太贵了！

对于穿越前的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的她来说，两千星币不算什么大钱，把时间条拉回二十二年前，这对于6岁的她来说，这虽说是一笔巨款，但把历年压岁钱攒一攒，咬咬牙也还能拿出来。

可对于身处异世的六岁的她来说，压岁钱是没有的，存款是没有的，未来是渺茫的，攒两千星币是相当困难的。

她的兜比脸都干净。

伏蝶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可以走路去吗？”

她想起古时候的苦行僧，一路化缘，一路前行，指不定还能遇到点机缘。

冰冷的声音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妄想：“拉瓦萨瓦达区与格拉纳达科区之间的迪瓦拉格区已成为禁区，常人无法跨越，只能借助空中列车渡过这个片区。”

禁区？

伏蝶可惜之余，不由得好奇：“为什么那里是禁区？”

“哔——该问题涉及机密，无法解答。”

“Fine.”伏蝶选择闭嘴。

作为一个在红旗下渡过了二十八年的四美五好青年，她坚定相信群众的力量，只要有一个人发掘秘密，就会有其他人知道秘密。

只要她在这个世界待得够久，她早晚都会知道这个秘密。她不急于一时。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前往亚特兰蒂斯学院的问题。

伏蝶挠了挠稀疏的头发，接着问：“什么时候截止招特长生？”

668：“本年度的特长生招生于1月31日截止哦。”

还有二十七天，她必须在二十七天内搞到两千星币路费，才有可能抓住亚特兰蒂斯学院这个长期饭票。

难，太难了！

肚子太饿，能量不足，难以思考。

她决定填饱肚子再考虑后续行动。

伏蝶的目光投向这个五光十色的霓虹街道。

正值夜晚，街上行人寥寥，更多的是巡逻的高大机器人。

街上大多数商铺早已熄灯打烊，只留下门口的招牌彻夜闪着灯，企图增加每一个夜行人对于小店的记忆点。

伏蝶搜罗了一圈，发现小巷深处还有两家店未打烊，一家叫“深夜宾馆”，一家叫“安心牌营养液售卖点”。

伏蝶果断选择后者。

柜台设置得很高，看得出来，售卖点的目标客户并不是伏蝶这种乳臭未干、发育不良的小孩，因此，伏蝶只能勉强把手搭在柜台上，眼睛却看不到柜台。

快到下班时间了，售货员拉齐正准备收拾收拾打烊，却发现柜台上出现了一只小小的脏兮兮的手，有些惊讶。

她探出头来，低下头，目光正与伏蝶相对。

眼睛很大，身材很瘦小，比例有些不均衡。这是拉齐对她的第一印象。

拉齐扬起笑脸：“怎么了，小姑娘？”

伏蝶努力睁大眼睛卖萌：“你好，我没有钱，可以用劳动换取营养液吗？我现在很饿。”

拉齐皱眉：“你父母呢？”

不怪拉齐皱眉，即使是最贫穷的贫民，都能有联邦补贴的食物，不至于让一个孩子饿着。

伏蝶：“他们在一个月前去外地工作，后来就没了消息。这段时间我都是靠他们留下来的营养液活下来的，现在我喝完了。”

拉齐合理怀疑这对父母存心把孩子给扔了，在这个时代，通讯是再便捷且便宜不过的联系方式，可身为父母的人却能忍住一个月不联系孩子，非常不正常。

当然，小孩的父母情况如何轮不到她操心，眼前的瘦小孩子才是激起她怜悯心的源头。

这个孩子看起来不大，父母不在身边，意识不到可以申请补贴倒也正常。

拉齐：“每个公民都可以申请补贴，你这种情况属于监护人缺位，可以多领五十星币儿童补贴。”

还有这等好事？

说着，拉齐按下自己的Smartear开机键，几乎同时，半透明蓝□□面就展现在两人面前。

一看这开机速度，伏蝶就知道自己Smartear相当落后了。

拉齐打开无数个界面，一顿操作后，说：“我帮你申请补贴，把你的Smartear靠过来认证一下。”

伏蝶作为一个接受过无数次反诈宣传的内里成年人，本该防备一下初次见面的售货员。可她还是选择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直接侧头感应认证。

伏蝶是不会承认自己也看面相的，这个售货员的面相挺善的。

拉齐已从认证信息知道了她的名字：“好了，伏蝶。对了，我叫拉齐。”

“谢谢你，拉齐。”

拉齐拿出七支营养液，说：“这些够你对付七天了，一共一百四十星币。每月你的账上都有六百五十星币，现在扣除后还剩四百六十星币。省着点花哦。”

伏蝶浅算一下账，就发现这些钱只能维持生命体征，多出来的五十块钱距离一千元还有很大的差距。

“哎呀，这个系统又错乱了，多刷了你的星币，我给你多拿几支。”

拉齐一脸歉意。

伏蝶一听“系统”“错乱”之类的字眼，职业病就犯了。

“我看看。”

拉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开门放伏蝶进去了。

伏蝶手脚并用，爬上椅子，肌肉记忆已经让她调出了收银系统的参数。

即使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但是算法的原理都是共通的。

伏蝶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套设备有两个系统模型交错运行，一个模型是正确版本，另一个模型是在开发时生成的残次副本之一，后者运行效果与开发者的目标有一定程度的背离，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删除，导致残次副本时不时会冒出来干扰拉齐的工作进程。

伏蝶：“是不是每次正确的收银之后都会出现一次错误的收银？”

拉齐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之前我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不过我想着可以手动更改错误的数据，就没有拿去维修。今晚跟你聊分心了，就忘了这回事儿了。”

伏蝶选定一串代码，按下delete键，重新运行指令。

“我再买一支营养液，你再收一次银。”

结果正确。

“再来一支。”

结果依旧正确。

……

伏蝶分七次买了一只，每一次录入结果都正确。

拉齐惊喜地抱起伏蝶，紧紧摁在怀里，丰腴的胸.脯差点挤得她喘不过气。

“伏蝶，你可太聪明了！怎么学会的？”

“跟着Smartear学的。”

伏蝶表面上指着左耳上的装置，实际上关闭668的发言功能，防止它戳破自己的谎言。

“天呐，你简直是天才！”

伏蝶对于拉齐的激动已经习以为常。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