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蝶循着记忆回到了住所，一个甚至称不上住所的地方——戈兰市环城六号路北廉租区九号楼077号房。

相比于前世的廉租区，这里的廉租房更加逼仄，与香港的鸽子笼无任何区别。

马桶盖上还放着伏蝶的积木玩具，这里显然是被当做了写字台。积木搭的是一间小屋子，还差一个小方块新居就落成了。

伏蝶随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方块，往积木上一插，给积木房子画上了个句号。

这里的窗只有一个成人脑袋这么大，可还得和“楼上”共享。

这个小家，就只剩半个脑袋大的天空了。

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是如此的珍贵。

伏蝶把十六支营养液放在床上，脱下鞋，踩在床上，扒在窗边，看到的只是与窗户只有一手之隔的对面楼。

对面也有个孩子趴在窗边往外看。

两人视线相交。

“你在看什么？”

伏蝶：“我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当然是拥拥挤挤没个缝的样子啦。”

“还是有个缝的。”

“也对，只有个缝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我伸手没那么费劲。我叫宋林，来，给你吃颗糖。”

男孩宋林把手伸出窗外，直接把手怼到了伏蝶面前。手掌展开，黝黑的手心里放着一颗糖。

“快点拿，别掉了。”

伏蝶来不及犹豫，只能快速抓过那粒糖，低头向下看，无数个楼层向下延伸，糖果一旦掉下去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我叫伏蝶，多谢。”

“还是你好，别人一看我黑乎乎的掌心，就不要我的糖了。”

伏蝶：其实我也不太敢吃。

宋林也许寂寞太久了，一看伏蝶接过了他的糖，话闸子就打开了，大有要将憋了很久的话说完的态势。

“你猜我的手为什么这么黑？”

伏蝶还没来得及发言，宋林就迫不及待了：“那是因为我去捡垃圾了。”

“你猜我为什么有糖吃？”

“因为你捡垃圾换钱买糖吃。”

宋林整张脸挤在他家窗口，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伏蝶：……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因为我聪明。”

宋林不服：“我也聪明。”

“那好，聪明的宋林同学，你能告诉我可以去哪捡垃圾又可以去哪换钱吗？”

“当然是在戈……”

宋林突然捂住嘴巴，眼神滴溜滴溜的。

这个地点是他好不容易发现的，若是她守不住秘密，保不齐他的财路就断了。自己可就没有糖吃了。

“唉，实不相瞒，我的父母把我抛下了，我没有收入来源，连房租的付不起了。我打算卷铺盖往大街上住了。”

经过短短的接触，伏蝶就知道宋林是一个心地不坏的男孩。

宋林仔细分辨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其实早在一年前，他就探窗往外瞧了。只是当时对面人家没有跟他对上线，他也只能寂寞地听着那家人的欢声笑语。只不过，从一个月前开始，那户人家的动静小了许多，他还以为换了住户了。

宋林抬头看向面黄肌瘦的伏蝶，最后的疑虑消除。

“那……你得保守秘密，只能我们两人知道。”

伏蝶：“没问题。”

宋林：“拉个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林：“一百年太短！”

“那就一万年！”

“这还差不多。”

宋林带她来到了戈兰市中心的戈兰之心小区。

伏蝶一靠近戈兰之心外的围墙，就感觉空气质量都变好了。

宋林一看到伏蝶嗅着四周的空气，低声科普道：“这个小区里住的可是戈兰市里最有钱的人。我之前听说了，他们为了呼吸最新鲜的空气，还在小区四处设置了空气净化设备。”

伏蝶想起了廉租房里难以流通的混浊空气。

不管时代怎么变换，印度富人区与贫民区的分界线永远横在两个群体之间，这条线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无形的，正如同一座城市的两个住宅区的空气质量的差别。

两人衣着一看就不是能住得起这个小区的。为了混进去，他们趴在了垃圾车里，随着车一路进入了戈兰之心。

每家每户都是独栋小洋楼，在小洋楼的一旁，往往设置了一条垂直的垃圾通道，确保每层楼的垃圾都能精准无误地降落在垃圾集装箱内。

他们必须在垃圾车收集之前先将垃圾挑拣一遍。

两人趁着垃圾车停在第一户人家的功夫，立即跳下车，跑到最后一户人家的垃圾桶通道前，开始“淘宝”。

伏蝶以前接触过不少企业家，知道有钱人手指里漏点东西，都能抵得上自己敲一年的代码。

为此，此次前来，她带来了个大袋子。

垃圾通道的双开金属门没上锁，宋林捡了根长长的树枝，站得大老远，就将门挑开了。

一大堆垃圾涌了出来。

宋林业务熟练，快速将金属制品挑出一堆。

“金属更值钱，我们挑值钱的拿。”

伏蝶点了个头，快速将金属架子拆解成条，塞进袋子里。碰上太占地方而又无法拆解的，就直接扔回垃圾堆。

就这样忙活了三户人家，他们的袋子满了。

当垃圾车收完最后一家的垃圾时，两人赶紧搭把手，将一袋子金属搬了进满是垃圾的车里，然后再爬上去，将身子埋进垃圾堆中，只露出一张脸。

这车垃圾里什么都有，在廉租区见不到的蔬菜水果等厨余垃圾、还有高档营养液的外包装以及废弃的家具、电器。

“臭。”伏蝶感觉自己被熏得快丧失嗅觉了。

宋林已经习惯了：“是有点，多闻几次就习惯啦。”

两人随着垃圾车来到了郊外，道路有些崎岖，垃圾车尽量将车速降低以保持车身平稳。

两人瞄准时机，将袋子里的东西往草丛上一扔，然后再从车上往草丛跳。

垃圾车运行的动静有点大，完全覆盖了车后的动静。

伏蝶身上没多少肉，即便是跳到了有缓冲功能的草丛，身体依旧有些疼。

宋林拍拍身上的尘土，头顶着一根烂菜叶，弯起身子就将伏蝶扶了起来。

宋林嗅嗅伏蝶身上的味道，笑道：“这下好了，我俩真是臭味相投了。”

伏蝶只觉得他俩就是埋汰二人组写实版：“我觉得我需要洗个澡。”

说完，她摘掉宋林头上的烂菜叶，并把它丢得远远的。

宋林：“卖掉它们再说。”

“你打算卖去哪？”

“废品回收站，按斤称。”

伏蝶想起袋子里不乏修修还能用的电子产品，难得沉默了一瞬。

“你是说……之前你淘来的所有东西都按斤卖？”

宋林不明所以：“不然呢？坏掉的东西我又不会修。”

伏蝶扶额，怪不得他只挣了个买糖的钱。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修好这些东西然后再按件卖？”

宋林抱胸：“蝴蝶，不是我看不起你啊，只是说谎可不是个好孩子。”

宋林已经自动给伏蝶取了个绰号。

他还补充一句：“再过两个小时，废品站就关门了，若是今天没卖出去，明日就得再来一趟了。”

“给我一个小时。”

“行。”

宋林虽然不相信，但是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她真能修呢？若是修好了，能挣的钱可就多出许多了。

“我需要工具，二手电器市场在哪？”

“走，带你去。”

二手电器市场就在废品回收站隔壁。

伏蝶走在前面寻找陈列了维修工具的店铺，宋林则在其身后拖着一袋东西尾随。

“老板，收二手电器吗？”

躺在卧椅上的老板不说话，指了指头顶的霓虹招牌——“二手电器回收处”。

“能借维修工具吗？”

老板一脸狐疑：“你要它们做什么？”

“当然是维修电器卖给你了。当然，借了您的工具，我会从出售所得的款项中划拨一笔借用租金给您的。”

“就你？你来修？”

伏蝶坚定道：“对。”

“只要不损坏它们，租金就免了。你用吧。”

老板天天守着店铺，无聊得紧，如今有个看起来身高都没过他腰的小女孩跟他说要借工具修电器，实在是稀奇，坐起身看他俩。

“多谢老板。”

伏蝶一个眼神示意，宋林就将袋子里的东西悉数倒出。

乍一看，一堆破铜烂铁。

“嚯，这些东西是从垃圾堆捡来的吧！出门右拐，废品回收处。”

老板兴致缺缺地躺回去。

宋林自认为和伏蝶是同一条战线的，即使自己对她再不认同，但也不允许被人对自己的朋友不认同：“落在不懂修的人手上才叫垃圾。”

老板又直起身，指着宋林：“嘿，你小子，拐着弯骂我是吧？”

伏蝶把宋林拉到身后，笑道：“没有，他夸您呢，您这里一堆工具，一看就是个懂修的，哪会是不识货的人呢？”

老板笑了：“嘿，你俩搁这唱双簧吧，要是今个你有能力修好它们，我又不让你修，我可不就成了个不识货的？”

“得，你要修就赶紧修，看看我老谢今天是不是看走了眼。”老板又补充一句。

伏蝶把需要的工具取下，盘腿坐在了地上，从废品堆里挑出了一个卡针的复古闹钟。

伏蝶拆开调试一番，找出了具体原因，埋头修了起来。

很快，闹钟再次开始走针。

“滴答滴答…”

“修好了。”伏蝶抬起头。

“就这？”老板双臂交叉抱胸，翘着个二郎腿。

“别急，这只是热身。”

伏蝶把修好的闹钟放在另一侧，宋林拿起闹钟反复翻看。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更加专注才能更快更好地维修这些东西。

伏蝶紧紧抿着唇，眼神专注，手上动作不停。

老板昏昏欲睡。

宋林在一旁看着，嘴巴越张越大，看了一眼躺椅上的老板，但还是决定不作声。

要装就装把大的。

“好了。”

老板勉强支起一片眼皮，在看到伏蝶手里的东西时，双眼突然瞪大，双手撑着躺椅两侧的扶手，蓦地直起身来。

“你把它们都拼起来了？？？”

伏蝶露出笑容：“当然。”

伏蝶着手维修这些东西时，发现它们只不过是只出现了一点小毛病就被原主人丢弃了。

她对付这些小毛病，她早已轻车熟路。在修完所有电器后，还剩些时间，就干脆将之前被拆解的金属架拼成可直立的火柴人形状，将两个手电筒当作眼睛，再把闹钟放在嘴巴的位置，最后将smartear挂在左耳的位置。

最后，她用废线连接这四个装置，一旦摁下开关，火柴人双目如炬，嘴里还哼着起床歌，同时，smartear开启，一片半透明蓝屏呈现在火柴人面前，蓝屏上大写十三个字“主人，美好的一天，从早起开始哟！”

老板第一次见到这种脑洞大开的破铜烂铁集合体，一时间有点愣在原地。

“我老谢今日还真是看走眼了。”

宋林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但不妨碍他觉得解气。

之前老板还不相信伏蝶，这下好了，伏蝶不仅修好了，还进化了，这可啪啪打脸了吧。

宋林有荣与焉。

虽然破铜·叫醒机器人·烂铁看起来脏脏的，但是并不妨碍使用。

伏蝶：“老板，这些东西全部打包买给您，只按四个二手家电的价格卖，怎么样？”

谈到交易价格，老谢顿时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恢复了商人的精明。

老谢一脸老神在在：“这东西是新奇，但是不一定能卖得出去，我怕砸手里啊。”

伏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没事，每一个二手电器都可以拆卸，您可以拆开作为寻常二手电器单独卖。”

老谢没想到以前惯用的压价路子被她堵了回去。

“行，就按四个卖。但是骨架我可不给钱啊。”

“没问题，就当做是租金了。”

老板：“小小年纪，技术不错，人也挺爽快。以后有什么合适的尽管送来啊，我长期收。”

伏蝶：“没问题，多谢老板照顾生意。”

两人走出二手电器市场后，宋林觉得还跟在梦里似的。

这么一堆废铜烂铁，本来只能在废品回收站卖二十星币，换十颗糖，结果经了伏蝶的手，身价直接暴涨二十倍，收获四百星币。

宋林与伏蝶平分，他一下子得到了两百星币，比他单打独斗时挣得还多。

“蝴蝶，来，扇我一巴掌，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伏蝶摇摇头，赶着回家洗澡。

“诶，蝴蝶，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懂得这么多技术啊？”

宋林这才发觉不对劲来。

伏蝶还是那句话：“跟smartear学的。”

伏蝶昔日作为算法工程师，虽然主业是敲代码和调试设备，但是难保设备不出现机械故障的情况，有时候自己修往往比找人要省事，一来二去，她对于维修电器可以说的上是轻车熟路了。

“什么教程，我让我家Smartear也放给我看。”

经过这一遭，宋林算是明白了，有一门傍身的技术是如此重要。

伏蝶：“忘了。我教你吧。”

宋林感动得不行：“蝴蝶啊，还是你好，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我俩能成为朋友。”

伏蝶对后半句存疑。

相比起宋林的兴奋，伏蝶倒是显得淡然。

两百星币，距离两千星币还差得远呢，等攒够路费再兴奋也不迟。

时间只剩26天了，她需要更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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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