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灵槐倏然打断他的思绪，催促道：“好了赶紧走吧，去吃早饭。”
在走了近十五分钟的路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一座装饰得十分大气的石头房子前。
说是石头房子，其实更像是一座朴实的宫殿，门口还有侍卫。
小石跟他们用加密语言交流了一下后，侍卫便开了门。
进入后，他们被带入了一个开放式的房间里，这里有一个长方形的石桌，桌子上摆放着食物。
阿蛮坐在桌子的一端，朝他们微笑。
不知道为何，闻灵槐觉得她今天似乎特别开心，和之前冷冰冰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她披散着长发，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整个人也显得分外亲切。
“过来吃点早餐吧。”
闻灵槐和傅景山落了座，有女侍端上了一盘包子和一壶茶。
阿蛮随口问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闻灵槐实话实说，“昨晚我房间里有东西，一夜都没睡好。”
阿蛮镇定得很，表情自然地回：“哦，那挺难受了，今天会很忙，你恐怕会很累。”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闻灵槐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阿蛮，你现在是部落的首领吗？”
“现在部落已经没有真正的首领了。”阿蛮的声音沉了下来，原本柔和的神情也黯淡了几分。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的某个地方，像是在回忆什么。
闻灵槐和傅景山交换了个眼神。
这时有个白衣女人走了进来，她端着个木匣子，径直走到阿蛮身边，说：
“明日的占卜结果出来了，没有恶劣天气影响，可以播种植物。”
阿蛮点头示意知道了，女人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北边不太愿意这个月播种，他们想要砍树盖新的房子。”
“他们不是不愿意这个月播种，只是不想要跟我们一起罢了。”阿蛮哂笑，“随他们去，接下来的占卜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个匣子里了，等会我们就可以开始。”
“好，你先过去。”
女人离开后，阿蛮朝闻灵槐说：“等会我们要去占卜晚上的事，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晚上的事，是指今晚吗？需要占卜什么事呢？闻灵槐有一百个问题想问，奈何知道阿蛮是憋死人不偿命的性子，于是自觉地住嘴，只一味地微笑。
这里的饭菜很好吃，天然种植的食物就是香，闻灵槐吃得很饱，将低到谷底的精气神都补了回来。
反观傅景山就没那么好胃口了，他身体还是有些疼，只能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口来恢复体力。
等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阿蛮便将他俩往别的地方领。
这座像宫殿一样的房子实在是大，光是穿过几个长廊就花费了他们十多分钟的时间——还是在他们脚步比较快的情况下。这里面的布景也十分好看，甚至随处可见假山和小溪，闻灵槐只是随意一瞥，便发现那溪水的源头不是什么用什么水泵放进水池里做的，而是真正地从屋外的某处小溪引进来的。
看得有些投入，手臂猛地被抓住，让她一愣。
傅景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颤巍巍地借着她的力保持着直立的姿态。
闻灵槐发现除了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表现得不可一世之外，后面的时间他几乎全都是这幅病殃殃的模样……
真是可怜呐。
她主动搀扶住他，用眼神询问道：你不是吃过解药了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傅景山垂着脑袋没回答，那副可怜的模样仿佛在说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突然减速让前面的阿蛮回过头。
“怎么了？你身上还很疼吗？”
傅景山深吸一口气道：“昨晚吃完解药就这样了。”
“没事，应该是解药对你们外来人有些副作用，不要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闻灵槐刚想替傅景山问一句这个“过一段时间”是过多久，没想到阿蛮看到他们相互搀扶的样子，突然话锋一转，八卦道：“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吗？”
闻灵槐和傅景山同时抬头，意料之外地看着阿蛮，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看你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闻灵槐首先反应过来，顺势搂住傅景山的胳膊，笑吟吟地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我们得收敛一点了，是吧景山？”
对于常年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闻灵槐来说，这种话简直信手拈来。
毕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当然，这仅限于她个人。
傅景山微弓着背，僵硬得跟个木偶似的。他的身体有些发烫，闻灵槐贴上来的半边身子让他感觉有丝丝凉意，很解热，甚至想要更多。
不过好在理智战胜了冲动，他保持着当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闻灵槐看到他尴尬的模样，在阿蛮转身后便甩开了他的手。
这个男人，该演的时候不演，一点意思都没有。
傅景山手指微动，对于她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慢慢地跟在后面。
又走了差不多七八分钟的样子，三人终于到达了占卜的地点。
这是一个露天的院子，四周是光滑平整的石头长廊，中间有一个用黑色石头搭建的祭坛，祭坛正中间有一块方形的白玉，周围是一圈规整的小圆坑，像是一个个小碗，很明显是用来盛放祭品的。
院子里还站了许多人，有侍卫，孩子，在角落里还坐着一些年轻的孕妇。
孕妇们的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闻灵槐走到傅景山身边，小声又快速地说：“傅总，我也不想总打扰你，我只是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你真的不要紧吧？”
坦白说，她真的有些倦了，赚钱路上遇到个拖油瓶，换谁谁不烦？
傅景山同样淡漠地回：“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那么一丝丝不耐烦。
行，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再管了，管一下是自己出于好心，管多了在别人那儿就是沙笔了。
闻灵槐如释重负地吐了气，转身去找阿蛮了。
此时的阿蛮正准备去占卜，旁边的白衣女人为她披上了一件用动物的皮和鸟类的羽毛制成的斗篷。
闻灵槐站在她身旁，用只能她二人听到的声音说：“昨天晚上你让人监视我了吧？”
阿蛮没说话，带着笑意望着她。
闻灵槐回以同样的表情。
“何必要这么麻烦呢，我又不会做出什么威胁到你们的事。”
“一会偷偷监视，一会又拿我和傅景山做文章，你究竟想干嘛？”
闻灵槐一语点破，她知道一切都是阿蛮故意的，但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
“闻总，你放心，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威胁，恰恰相反……”
阿蛮停在这里没再继续说下去，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之后，便只身去往祭坛中央。
闻灵槐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只说半句的性格，她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发现小石正站在不远处。
看见她，小石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心虚地往人多的地方钻。
闻灵槐加快脚步，赶在他逃出院子之前叫住了他。
“小石你跑什么？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
“啊……我突然想起来家里面有点事……”小石不敢和她对视。
也难为他编出这么蹩脚的理由，闻灵槐好笑地将他提溜到一边。
“你先别走，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们现在在占卜什么事啊？”
小石小心地朝祭坛那边看了眼，“阿蛮没告诉你吗？”
闻灵槐挑眉道：“告诉我了呀，她刚告诉我昨晚是你在监视我，对吧？”
闻言小石吞了吞口水，一副惊慌的表情。
“别担心，我不是要来找你麻烦的。”闻灵槐见状“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就是很好奇，你们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大型又古老的占卜仪式。”
其实现代社会中，占卜并不是什么小众的事情，占卜师会拿塔罗牌或者扑克牌，甚至是路边捡到的树叶来占卜，主打一个方便快捷，但类似于他们这样，有祭品有仪式的大型占卜已经很少了。
小石看了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头顶冒汗地解释道：“我们不是什么都占卜的，只有涉及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时才会这么做。”
闻灵槐表示怀疑：“是吗？那为什么你们还需要占卜明天的天气这样的小事呢？”
“天气不是小事，山里面的天气变换得很快的。”小石一脸认真地回答，“而且我们这个地方如果下雨刮风打雷，要比你们山下严重得多，所以我们在进行大范围的农作物种植前，都会先向我们的神灵寻求答案。”
原来如此……闻灵槐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是她孤陋寡闻了。
祭坛上的占卜仪式已经开始，阿蛮盘腿坐在白玉石上，手里拿着两颗被打磨过的，有很多个面的小石头，石头的每个面上都刻有文字，外人看不懂，这是巴禾部落独有的。
小石解释道：“一个石头代表占卜事情能不能做，另一个石头代表的是事情会不会成功，每个石头上都有九个面，代表等级，把上面的字翻译成现代文字的话，那就是五级以上，不包括五级，代表能做，可以成功。级数越大，能做或者能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他说话的时候，庭院里的孩子们纷纷手拉手唱起了歌，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调子，仿佛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从石缝里跑出来的，从长长的河流里淌出来的。
闻灵槐若有所思地问：“你们占卜的准确率有多高？”
“占卜的人不同，准确率不同，阿蛮来占卜的话——那就一百分了。”
“100％？那你们岂不是无所不知了？”闻灵槐有些意外。
小石点头，“我们的确知道非常多的事情。”
祭坛上的阿蛮开始抛石的步骤，先闭着眼在心里想着所占之事，把占卜石在掌心搓热了，孩子们的歌唱到一个节点停顿时，她抛出石头。
事情能做程度：五级，成功程度：九级。
庭院里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连原本坐着的孕妇都站了起来。
小石忽然说：“但是占卜很多时候只能占到最终结局，过程我们是无从知晓的。”
闻灵槐配合地问：“比如呢？”
“比如你想救一只受伤非常严重的小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占卜的结果是这件事能做，成功的概率是九级。能做代表神灵同意你的这份善意，可最终成功活下来未必是因为你救了它。有可能你医治到最后放弃了，将它放在了外边，被别人捡走救活了。”
“越是比较大的事情，牵扯到的人比较多，过程的变数往往就越大。”
闻灵槐叹了口气，表示同意，“的确，人就是最大的变数。”
抛石的步骤一共要进行三次，坛上的第二次结果是，能做程度：三级，成功程度：九级。
第三次结果和第一次一样。
孩子们的歌声再次响起，阿蛮心愿得偿般地笑了，庭院里的其他人也都沉浸在一片兴奋和期待之中。
闻灵槐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她在人群中寻找傅景山的身影，小石蓦地在她身旁低声道：“闻姐姐，其实我们今天晚上是要做……”
“是要做招灵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