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装店出来,转头又进了餐厅。
闻灵槐点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看着光明大快朵颐的模样,她心里升起一丝柔软。
“光明,你老家哪里的?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昂。”光明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模模糊糊地应着,“那边有一个村子叫燕留村,在霭山附近,我就是出生在那里。”
闻灵槐喝了口鲜榨果汁,“那你家里还有谁在?”
“都没了,我妈生我难产死了,我爸出去打工,被工地上的脚手架砸死了,原本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后来在我15岁的时候生病走了。”
说完光明笑了一下,意思是安慰闻灵槐,让她不必为提出这个问题感到尴尬。
“我也十几岁就独自一人面对生活了,这么说来,我们俩还真挺像姐弟的。”闻灵槐轻声说。
光明愣愣地抬头,连嘴里的肉都忘记了嚼,他还以为像老板的这样的女孩子一定生活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
仿佛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闻灵槐接着说:“我爸妈很爱我,我们原本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直到那年他们出了意外……所以只剩我一个人面对生活了。”
光明放下了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你继续吃,这只是我们之间的闲聊而已,没必要这么沉重。”
闻灵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平常对店里的员工大吼大叫惯了,怎么哄小孩她经验不足。
光明搓着手背,小声说:“我好羡慕老板,因为老板有这么多人喜欢……”
“我从来不知道爸妈喜不喜欢我,以前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他们都在说自己的父母好,或者不好,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感觉不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我上学的时间不长,但有时候也会思考人生,想着自己来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闻灵槐递了张纸巾过去,柔声道:“这个问题太大,自己一个人别瞎想,会神经的。”
光明擤了把鼻涕,望着闻灵槐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所幸你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有了这样一份新工作,不用再在外面风吹日晒了,也能获得他人的尊重。”
光明又咧嘴笑了,他发现自己的老板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跟着她的节奏走。
“你有着自己的能力,也有着自己的意义,别着急,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刚才还难受的光明不难受了,喝了口蹄花汤,兴奋地说:“张叔也说过我有能力,老板,我到底有什么能力啊?”
闻灵槐挑眉,“你看不见吗?”
“啊?”
“你看不见身边的鬼魂吗?”
光明一下子不光明了,惊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害怕了?”闻灵槐没绷住笑,觉得他这副样子特别好玩。
“真的吗,我身边真的有鬼?”
反应过来的光明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别太得意,你身边原本的鬼已经被你张叔送走了。不过你体质特殊,还是容易吸引其他鬼魂。”
不知怎地,光明瞬间觉得自信了许多,他就知道自己不一般!
望着他的小表情变化,闻灵槐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手机“叮咚”一声响。
是张耳,他把资料发了过来。
沈问梅的儿子叫司向文,19岁,一直都很乖,本市重点大学大二在读生,航天航空工程专业,GPA3.8,长相好,人缘好,但不怎么愿意跟女生交流,这一点后面加了个括号,里面了一个问号,是张耳觉得奇怪的地方。
一个星期前跳楼,原因未知,父母觉得可能有人谋杀,警方已排除他杀的可能。
司向文的愿望是从事航天方面的工作,为国家效力,然后取一个温柔漂亮的老婆,生一个儿子,再好好地培养他,让他接自己的班。
以上内容张耳均写在文档里,每条信息下面都有相关证据,比如第一栏说司向文成绩好人缘好,罗列出了相关的奖状证书,以及同学送他的礼物和情书。
接着张耳又发来一条视频,桌子上的书显示出拍摄时间应该是高中,司向文戴着副细黑边眼镜,背微驼着,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看着镜头,画外音是一个女人在说话,听声音是沈问梅,她问:“儿子,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考上重点大学,学我最爱的航空航天专业。”
“还有呢?”
“大学毕业后进入一个好单位,好好工作。”
说完司向文又停了下来,而屏幕外的人也没说话,似乎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司向文推了下眼镜,抿了抿唇,才慢吞吞地说:“娶个像妈妈一样温柔漂亮的女人,生个儿子,好好培养他。”
画面之外的沈问梅笑得特别开心。
“好正能量啊。”
闻灵槐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快速扫视了一遍资料,提炼出关键信息后,发了消息给张耳:
你联系下他学校的领导,我去那里找找线索,你那边同步布阵。
一般来说,法事只对从地府里面被送出来的,以及刚死不久的灵魂有用,可以让它们快速地出现在殡仪馆的灵堂内。
不过这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做着呗,有用最好,没用起到一个心理安慰。
发完上一条消息,她接着又加了一个任务:
把他父母的背景调查清楚,晚点发我。
张耳那边很快便回:
放心吧老大,老流程了,俺晓得。
熄掉手机,闻灵槐将目光转向对面,“吃饱了没?准备开始干活了。”
带新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上来就直击现场,这样他们才能学到东西。
光明风卷残云般解决桌上剩下的食物,边咀嚼边重重地点头,以表决心。
闻灵槐又开始“飚飞机”,不到半小时便抵达了目的地。
来接待的是司向文的辅导员,也是他们系有名的教授,这个和蔼的女人一见到闻灵槐就礼貌地伸手问好,举手投足间洋溢着文明友好的气息。
“闻老师,警局那边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我们会全力配合你的。”
张耳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关系网这方面里里外外事先打点得很好。
“王教授您客气了,叫我闻灵槐就行,这是我们的同事,叫光明。”
“您好,您好。”光明有点不知所措地握住王教授的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和人见面说话。
闻灵槐直奔主题道:“那劳烦王教授带我们去一下案发地点可以吗?”
“好,这边走。”
“其实警察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相信他们也跟司向文的家长说清楚了,不过他们好像一直都不满意调查结果,觉得一定是有人蓄意谋杀。”
“您知道司向文平时的人缘怎么样吗?”闻灵槐问。
“人缘很好啊,这孩子长得清秀,成绩又那么好,每学期都拿奖学金,又很善良,经常去喂学校里的流浪猫,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那男孩子呢?对他怎么样?”
“也很好啊。”王教授想都没想便答,“毕竟他们专业功课还挺重,平时还要写作业,不搞好关系怎么抄到他的作业呢。”
太真实了,大学了还要写作业,闻灵槐想到了自己的大学岁月。
上了个楼梯,她又接着问:“出事之前,那孩子有什么异常吗?”
“这个问题警察都问过无数遍了,我们也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他室友,还有前女友,都说没有吵架,没有闹矛盾,跳楼前,他跟平常一模一样,行为习惯什么的都没有一丝改变。”
“他前女友?”闻灵槐抓住了重点,“两个人因为什么事分的知道吗?”
“这上哪儿知道去,年轻人在一块,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一个不高兴说分就分了是常有的事。”王教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他谈恋爱是半年前的事了,按说两人早就没有关系了,不过这回这件事闹得太大,警察把所有相关的人都带回去做了笔录。”
“就是这里了,那孩子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造孽啊。”
脚下是一栋类似教学楼建筑的五楼,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在这边。
闻灵槐靠着走廊的护栏朝下望——都是绿化带,所以那孩子才没当场毙命。
“王教授谢谢你,我们自己先在这边看看,您去忙吧。”
已经是傍晚时分,闻灵槐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好,那你们自己先调查,有什么问题来随时来找我。”
互相告别后,王教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整栋楼显得更安静了,只有越来越远的高跟鞋的“哒哒”声,听得人瘆得慌。
建筑四周已经被警戒线围住了,相对于教学楼区域,这里安静很多,闻灵槐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细细感受。
什么都没有。
看她不说话,一旁的光明开始东张西望,这里静得有些诡异,让他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突然,半个模糊的影子在楼梯道那边闪了一下,光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
人顿时麻了。
“那,那是什么……”
他几乎是在失声的状态下吐出这么几个字,颤巍巍地定在原地,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闻灵槐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隐约看见个像人的玩意儿,高兴得一巴掌拍他的后脑勺。
“行啊你小子,招鬼速度这么快。”
她立刻向楼梯口那边飞快走去,谁知还没等走到呢,一张熟悉的脸猛地出现在面前。
“你跟踪我?”
傅景山温和地弯起双眸,俨然一副好人的嘴脸,“我只是怕打扰你。”
“神经。”闻灵槐没好气地回。
看见出现个大活人,光明回过味了,腿也不抖了,声也不颤了,凑到闻灵槐身边乖巧地说了一句“傅总好”。
上次出差回来,光明和傅景山见过,还记得他。
傅景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下,干巴巴地问:“他不是你路边捡的么,这么快就带出来做事了?”
闻灵槐仿佛听到了天下第一好笑的事,毫不客气地回怼:“关你屁事?”
想不通她为什么语气那么恼火,傅景山整理了下情绪,解释道:“前两天我回去处理了点事情,回来后去店里找你没找到,问了张耳他们才知道你过来这边调查,所以就来找你了。刚才在底下我看你在和别人谈事情,就没过来打扰你。”
说完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耐着性子解释这么多,这大概是他前半生头一次如此详细地朝另一个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
“哦。”闻灵槐的脸色好点了,语气依旧冷漠,“关我屁事?”
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就算光明再木讷,也看出了这气氛不大对头,他前后摇晃着胳膊,悄悄闪到一旁,假装在看星星。
傅景山靠在墙上,无奈地说:“当然关你的事了,我的身家性命还握在你手里呢。”
“什么性命不性命的,完全听不懂。”闻灵槐双手环胸,无辜地说,“老实说,我差点没记起来你是谁。”
傅景山颔首,“鬼老大日理万机,能够理解。”
闻灵槐没憋住笑,“比半仙强点。”
“能不能……”
“好奇怪啊!”两人的对话被光明打断,“底下有人在烧纸。”
闻灵槐朝楼下望去,只见草坪上一个女生正往碗里扔着纸钱,她二话没说,飞快朝楼梯口跑去,傅景山紧跟其后。
跑完三圈楼后,闻灵槐有些急躁地直接从二楼的护栏翻了下去,并且不忘抬头朝楼上目瞪口呆的光明说了一句:
“小孩别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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