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嬷嬷怕谢幼萝无聊,变着法找事给她做。
谢幼萝选了女红,这玩意幼时曾随母亲学过,之前住在赵府,还想过以此谋生。
她边穿针引线边想着事,一个不留神。针眼便扎进了指腹里,她望着那颗迅速窜出来的血珠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初见裴珩时,他抓着那颗菩提珠子,一丝血色在他修长的指缝间若隐若现。
哎,那颗菩提珠子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帘外,盛嬷嬷和碧云边做事便小声闲话打发时间。
谢幼萝原是没怎么听,突然地,仿佛是听到了三爷二字。
她素来耳子尖着,这会放下手中的活,仔细听了一道。
“......这我怎么晓得,主子的私事,我是断不会打听得。”
盛嬷嬷不依不饶,追着问,“你在三爷院里做事也有三年了吧,三爷有没有女人总晓得些不是?”
碧云道,“三爷都没怎么回侯府,便是回了亦是一人,真不晓得怎么就突然传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事?”谢幼萝撩了珠帘,坐到外间。
盛嬷嬷碧云互相看了眼,碧云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怎么想说。
“还不是三爷在外头养了女人的事。”,没成想盛嬷嬷这平日里嘴巴最严实的,这会竟在谢幼萝跟前一一说了,碧云想不明白,盛嬷嬷可是盘算的清明着,自打上次三爷来找了谢幼萝,她就留了心眼,这三爷越不好的事越是要与谢幼萝说道说道,谢幼萝虽嫁过人,但到底才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三爷生的俊,又有权有势的,哪天看上了,芳心暗许,那可不得了了,“怪不得早早在外边自立门户,原是盘算着金屋藏娇。”
碧云到底是裴珩院子里出来的,见盛嬷嬷说的这般有鼻子有眼,忙道,“嬷嬷,话可不能说的绝对了,这些个流言蜚语,说的多了,损的是主子们的名声,咱们还是别再说了才好。”
谢幼萝却想起了那日在寺里不小心听到的,那声音应当是个年轻的姑娘,能在他面前这般说话的,定不是个身份简单的,至少是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谢幼萝侧头,目光穿过微微敞开的窗,望向积雪渐渐消融的院落里,她看见那些叫雪压着的枝丫慢慢露出一抹光秃秃的黑节来,积雪滑落,枝丫还是原来的模样,各不相干,只是偶尔下雪了,才有了交集。
她抿了抿唇,也是,什么样的女人入得了他的眼,与她又有何干,打从爹娘过世,她不过就是山海河川中的一抹浮萍,注定一生是飘飘荡荡的,总也找不到可以倚靠的地方。
她起身,笑了笑,“你们也别争了,这些事没什么好议论的。”说完便回了内屋里,盛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今儿自己这提醒还是及时有效的。
床里边是一个包袱,上次从山上回了后,晚间趁着盛嬷嬷和碧云睡了,一手收拾好的。
原是打算这几天就离开,不过这事总要同这二人说的,她知道她们肯定舍不得自己,前儿还说要陪她一起过年节,定不叫她一个人在这院里孤零零的,谢幼萝听了,一时就心软了,盛嬷嬷从前肯定是都陪在裴荀身边的,如今裴荀走了,她拿自己当亲近的人,若是她也走,估摸着受不住这打击,想想遂索性等年节过了,明年开春再离开。
谢幼萝掰着手指头,数数日子,也快了。
雪歇了一连几日,外边的白也不见几处了,临近除夕,天倒是暖和起来。
碧云往外晒着被褥,谢幼萝从她收拾出的箱笼里捡出杨氏的那些首饰来,之前寻了许久都未瞧见,原是塞到这里边了。
谢幼萝见了这东西有些心烦,又不想扔了,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钱。
下午盛嬷嬷去了管事那,谢幼萝带了碧云从后门溜了出去。
侯府的下人闷总能从主子那得些好处,若是首饰物件,就上铺子当了换银子,碧云也不例外,三爷曾丢了个玉佩子给她,隔天她就偷偷出府给典当了。
这会领着谢幼萝轻车熟路的就到了一家典当行。
不大,位也偏,穿过一条窄而长的巷子,直达铺子正门口。
谢幼萝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店铺子,这是恨不得给藏起来呢。
那坐店的掌柜见有人进来,放下了手中的算盘,道,“姑娘是当还是赎?”
谢幼萝从碧云手中将东西递给掌柜的,“你给看看,值多少。”
那掌柜的看着那布袋子鼓鼓一团,忙接了去,一窝倒了出了,边看边点头,忽的眼底一亮,他从其中拿起一样东西来,“这这——”
半天没吐出一个字,谢幼萝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这堆东西都是她当初一一清点过的,最多是有几样不值几个钱的,她看着掌柜手中的一只玉兰点翠步摇,很普通的一样饰品罢了,“怎么了?”
那掌柜的看了她几眼,思索片刻,摇摇头,“无事,姑娘稍等。”
半柱香后,送走了谢幼萝,掌柜的转身叫了正在里面擦拭珍品的伙计出来,低声嘱咐,“拿着这步摇,速速去一趟侯府,就说要见裴三爷,报上我的名就成。”
小伙计觉着奇怪,他这掌柜的要给三爷献宝也不至于拿一根普普通通的步摇吧,“这就一饰品,三爷能看得上吗?”
“你速去就是了。”掌柜的看着小伙计的背影,捏着胡须摇摇头。
二十多年前,他还在一处造宝阁里做过活计,当年永宁侯曾叫人来打造一支步摇,出了重金,却造了一只用料普通,样式简单的玉兰点翠步摇,步摇上还刻了字的,正是“裴”字。
那个字,还是他亲手刻的,正是今儿见到的这支。
听说裴四爷过世后,侯爷一病不起,谢绝见客,这东西就只能交给裴三爷了。
到底是侯府的东西,物归原主,总能讨些好处不是。
*
明园里灯火通明,才踏进这院门,就能听见主屋里的谈笑声。
身后的白越还在和他说着事,“爷,萧掌印说了,除夕那日送沈姑娘回宫里去,您看要不要小的去送就成,省的沈姑娘又闹腾。”
裴珩盯着那屋看,这丫头今儿跑了一趟典当行,估摸是换了不少银子,这般欢喜地,倒真是容易满足。
白越见他没说话,紧着道,“爷?”
裴珩点点下巴,“带几个人护着。”
说罢便径直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正巧,门从里边开了,谢幼萝那张白嫩娇柔的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速速僵住,好在她大概也习惯了这人的神影无踪,忽然而至,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她欠了欠身,“三爷。”
裴珩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来的突然,眉眼间还带着夜里的寒气。
谢幼萝低头的那会,偷偷歪了歪脑袋,她绕过他挺拔的身子,望了眼他身后的茫茫夜色,心里暗自猜想着,他这会子又是来做什么的。
裴珩从她身侧走过去,大氅一角擦过她的手背,生出一抹凉意来。
里边盛嬷嬷和碧云早就吓得从桌边站了起来。
裴珩在坐下来,看着这三人的神情,再看看这一桌吃喝的玩意,这人倒是在这一角里过着快活日子,他怕不是还扰了她们的兴致?
碧云倒是有眼力见,晓得他来定是有事,沏了茶,便退守在门边上。
盛嬷嬷是满心的防备了。
谢幼萝坐下后,便在旁边站着,护犊子的模样,像是生怕他要吃了谢幼萝一般。
裴珩皱了皱眉。
谢幼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说话,便主动开口道,“三爷白日里忙,晚上又抽了空子来我这,想必是有事的,我记起我昨儿做的绣活有几处错了,懒得拆,扔了又怕费了之前的心思,嬷嬷不如去替我改改。”说罢冲盛嬷嬷弯了弯眉眼,她这么笑着的时候,面若桃花,眸似星辰,明媚中又有一丝少女的娇俏,倒叫盛嬷嬷一时间看呆了眼。
“嬷嬷,好不好?”她抬着下巴,语气有几许撒娇。
盛嬷嬷连连点头,出了门,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自己这是老糊涂了,幸亏这门没关,不然真叫她着急。
大概是她今儿心头是真欢喜上了,不仅备了这一桌的好酒好菜,屋里更是点了四盏灯,亮堂堂的。
裴珩打从进来,便未说话,谢幼萝坐如针毡,正想开口,却听他道,“你这院里倒是热闹,是见了什么喜事不成?”
可不是今日在典当行换了近百俩银子呢,没想到杨氏那么些东西还是值点钱的,不过这事自是没必要与他说的,“天冷,吃吃酒暖暖身子。”
裴珩低下眼,目光从她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一路往上,最后落在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上,真是多一点恰好少一点则矣的点睛之笔,男人是天生的视觉动物,裴珩与这世间的男人纵是有天大的不同,那也还是一个男人,他收回目光,不晓得从哪拿出个玉石雕的门牌来,“接下来几日,我都不在府里,若是有事,叫人拿这牌子上督主府去。”
他是内军督主,早些年就在外边有了自己的府邸,关于他的事多多少谢幼萝都听碧云说过一些。
她盯着他手中的那块牌子看,像是要看出朵花来,良久才慢慢伸出手。
拿起门牌时,她的指尖无可避免地和男人的手心触碰着,指腹一片温热,谢幼萝慌神般,迅速收回了手,却不想许是那一下用了点力,指甲盖直直在他掌心划过,谢幼萝捧着牌子,一脸惶恐。
男人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手握了杯盏,低头浅浅抿了一口,眸底始终淡淡的,“早些歇着。”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谢幼萝依旧坐在桌旁,她回头,透过屋里的窗,望见裴珩同他那小侍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三爷可真是个好人这督主府的牌子可不是谁都能拿的。”碧云待裴珩一走,快步到谢幼萝身边,又是犯愁,“不过咱们好像也没什么事能上督主府请人帮忙。”
谢幼萝趴着,侧脸看着那门牌,眼下确实是用不上,原不想要的,但人都亲自送来了,自己还推着,总有些蹬鼻子上脸,再说她也不敢下他裴三爷的脸子不是?
前面有人说女主命苦,遇到的都是人渣,但遇到男主后就没这么苦了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三爷的女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