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最初刻在文季记忆里的词眼是母亲,即便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热衷于重复这个词,只是因为她世界仅有的存在金瞳女人总是吼叫着,而在一堆听不懂的话语里她唯一记住的词是母亲。

每当她喊出母亲,女人就会变得很疯狂,虽然暴力没有施加到她身上,可文季天生对于怒吼尖叫很敏感,只敢缩在角落恐惧地哭泣。

女人并非一直这般恐怖,至少在五岁前,对方愿意教她说话写字。

天赋是恐怖命运的指导者,文季很快就学会了说话,唯独文字对她来说晦涩难懂,一开始女人还有耐心,后来发现她怎么也学不会,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异种。

自那之后女人再没对她露出过笑容,每次到来都像是席卷一切的狂风。

今天也不例外。

门扉打开,狂风袭卷着外界骤雨尘土的潮湿气息卷了进来,文季习惯性缩到角落抱头躲避。

沙加琳尔赤红的羽翼被雨水浸透,如泡了水的海绵一般沉重拖在身后,往日蓬松的红色短发**贴着皮肤,整个人狼狈又阴郁。

被诡异魔力侵占的瞳孔闪烁着异常的紫光,怀中的大袍因动作滑落在地,露出塞秋蜷缩的身子,她洁白的裙摆和长发随风飘扬,显得她宛若即将消逝。

沙加琳尔的目光看向颤抖的女孩,神情无比冷漠,高大的身影如庞然巨山一般压过来,文季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眼泪一颗颗滑落,不停的颤抖。

见她这副怯懦样子,沙加琳尔低低笑了两声,语气里是难以言喻的阴沉:“恶魔的孩子也会感到恐惧啊,说起来真是很对不起你,明明是我封印了你的魔力,却还在你学不会写字的时候对你大吵大闹,雀灵族的文字你学不会,恶魔族的语言一点就通,所以看到你我就觉得很恶心,总是骂你真是很对不起。”

她的道歉并非真心实意,更像是要了结什么的致辞。

沙加琳尔晦暗不明的瞳孔落在文季锁骨下方的黑色纹身,那正是她下达的封印术,封存了文季身上的恶魔之力,致使文季不会像普通的灰子一样被强大的恶魔基因影响生长出角与翅膀,代价是失去对周遭一切的感知,使她要比寻常生灵更难去触碰世界。

哪怕如此,独属于恶魔的紫色还是呈现在那双无知的眼中。

沙加琳尔恨的牙痒痒,漆黑的长发,紫罗兰色的瞳孔,苍白的肌肤,文季身上的每一个特征都在彰显着魔族的基因,真是让人作呕。

文季不明白沙加琳尔。心中所想更不明白自己遭受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对沙加琳尔的恐惧深入灵魂,一见面只知道颤抖和哭泣。

被封印力量的灰子对于情感的接受度缓慢低下,然而恐惧是她学会的最初的情绪,现如今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对不起…”

女孩的声音沙哑,被恐惧浸泡,扭曲成尖锐的嗓音。

“我错了,对不起,不要生气,放过塞秋,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一股巨力扼住脖颈,所有的话语都被止住,文季死死握着双手,连伸手去抓脖颈肩的手的勇气都没有。

沙加琳尔把她养的太过无知,或许也有被封闭感官的功劳在,哪怕受到伤害第一反应也并非是反击和挣扎。

狰狞的神色映入眼前,沙加琳尔额间青筋暴起,低声怒吼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你还知道什么,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眼瞳微微转动落到一旁倒地的塞秋,陡然间松开手,不顾文季的呜咽,沙加琳尔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虽然是在笑,但不难看出她压抑不住的愤怒。

“是沙加娅对吗?”

沙加琳尔根本不需要回答,自顾自说道:“又是她,她总是这样,自大又狂妄,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仗着自己天赋高就藐视一切的蠢货,我真是低估她了,连进入结界的方式都找到了。”

“让我猜猜看她和你说了什么?你的母亲是雀灵一族的灵婆,与魔族私混生下你,她一定告诉你这些了,她还会说什么,反正肯定不会说你杀死了你的母亲。”

沙加琳尔蹲下身直勾勾看文季,一字一句道:“你杀死了你的母亲,杀死了她,我的洁塞娜,像西娅花一样的洁塞娜,为了生下你这个怪物死在风雀之音深处。”

冰冷的手指覆上同样毫无温度的脸颊,沙加琳尔捧起文季的脸,神经质问道:“你不是爱哭吗?为什么提到洁塞娜你就不哭了,连一滴眼泪都不为她流,真是个毫无感情的小怪物。”

文季不明白沙加琳尔暴怒的理由,母亲,生下,杀死等字眼对她来说格外陌生,哪怕提前被这句话浸透,也不晓知其含义。要知道她连窗外明媚的光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又会懂得这些。

沙加琳尔为她准备的所有书籍都是一本又一本毫无内容可言的童话,许多字眼和词语的意思她都不懂,连想表达的感情都毫无触动。

文季多年来只沾染上了痛苦,她还没有办法去理解自己应该对洁塞娜母亲的身份产生爱。

一声又一声的道歉并不能轻举获得沙加琳尔的原谅,重点剧情开场前的前戏结束,沙加琳尔一手抱着塞秋,一手拎着文季向更深处去。

直到此时,文季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深处的模样,陡峭的石梯的深处是另一扇紧闭的门,还未靠近,门口的灵石感受到沙加琳尔的气息主动开门迎接。

门内是一地散落的书本,墙边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桌上萤石灯光照亮房间中央由数颗颜色各异的灵石作为阵眼创造的血红色阵图。

法阵散发着浅淡的微光,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凹痕不断流淌涌动,为诡异的法阵添上猛烈的煞气。

银质的小刀割开文季脆弱的皮肤,鲜血混进阵法,光亮的更加刺眼,沙加琳尔随后将塞秋放到不远处狭小的金色法阵,神色眷恋抚摸她的额头,声音轻到几乎呢喃:

“没关系的宝贝,哪怕你只作为躯壳诞生在世界上短短几年,你依旧是个很好的孩子,如果更听话更优秀些就好了。”

一滴水珠自塞秋眼角滑落,不知是来时路途的雨,还是死前的悲伤。

*

“文季,文季,快醒醒,我没多少时间了,陪我说说话吧。”

一片彻底的漆黑中,文季缓缓睁开眼睛,她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慢慢落到身边发着光的人儿身上。

塞秋和她一同坐在黑幕里,二人肩靠肩,亲密地依偎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自塞秋掌心传来,文季不禁愣神。

文季眨了眨眼,温声道:“塞秋,你很温暖。”

塞秋轻轻笑着,感受掌心的冰冷无奈叹了一口气,“是你太冷了。”

“这里是哪里?”文季张望,然而入目的只有黑。

塞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概是妈妈做了什么,你知道的,她要把我和你交换。”

“塞秋,你在哭吗?”文季抬起手擦拭塞秋面颊的泪水,胸腔内一阵酸涩,她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吗?”

在认识的短暂时间里,塞秋永远都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别说是眼泪,连悲伤的话语都不曾说过。

塞秋不停的抹着眼泪,自尊心不容许她在别人面前嚎啕大哭,然而此刻坚强一无所用,只会显得她更加可悲。

她哽咽道:“我不想爱妈妈了,她不要我了,不是我的妈妈,是你的妈妈。”

感情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只会痛苦和悲伤的孩子理解塞秋的言语并不痛苦,只有悲伤是真的,或许她撒谎了。

文季想,也许掺杂在言语中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就是塞秋口中的“爱”。

“她是你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文季说。

她苦恼的皱起眉,解释道:“你说我的性子一定遗传了我的母亲,我和你的母亲一点都不像,所以她肯定不是我的妈妈。”

似乎觉得还不够,文季继续说:“你妈妈不是说我妈妈是你们的灵婆吗?她为了生下我而死。你说过,爱是愿意献上生命的意思,她爱我,她才是我的妈妈。”

塞秋重复起曾经对面前人说过的话:“爱是愿意献上生命的意思……”

无法抑制的悲伤再度涌上心头,塞秋捂着眼睛想阻止眼泪流下来,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只听她呜咽道:“我爱妈妈,所以即使她要杀我也没有关系,可是心脏还是痛痛的,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文季俯身抱住蜷缩一团的塞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照着童话书上的模样安慰道:“不要哭,没事的,难过可以流眼泪。”

文季可能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茫然又无知的活着,连自己眼泪的意义都未曾了解,就开始懵懂的安慰起别人。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面临死亡风险的是她们二人,或许知道也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她连死亡的含义都不懂。

“文季,如果你换到了我的身体里,可不可以把我藏在床底的日记烧掉,妈妈看到我的日记本一定会生气的,她让我不要渴望她的拥抱,我却还在日记里写了。”

文季歪了歪头,不解地说:“可是我不想换到你的身体里,如果我在你的身体里,那么塞秋在哪里呢?我的身体吗?我的身体很无用,什么都感受不到,塞秋不能进到我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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