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努比斯的审判

“希瑞尔你没事吧!”季若离有些担忧的问他,“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粗话!”

林予安切换中文对他说道:“你有事可要开口告诉我啊,我两可是郎舅关系!”

季若离侧头睨他一眼,幽怨又觉好笑地道:“你为什么不能是希瑞尔的弟媳?我明明也有在上面过!”

希瑞尔悚然:“小弗,你又在说什么啊?你们这样好吗?”

林予安低语嘀咕:“我能说你那次体力不支、开局退出了吗?”

希瑞尔起身急道:“你们再这样聊天,我就申请封号了!”

三人在书房里没呆多久,伊莉莎就跑来叫他们去吃饭。

庄园里的工人还在,那个电工与新请来的工人没有关系。希瑞尔也不想把昨晚的事情闹大所以并没有解除与这些工人的雇佣关系。看守浮岛的老电工从皮埃尔初来海法时就跟着他,干了二十年,前一个月抱病推荐了伪装成当地人的昆丁接任他的看守工作。昆丁在庄园里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处理器,直到斯蒂芬拿出处理器恶心季若离。

新来的电工是安卡安插进来的安保人员,他身材魁梧,蓄着胡须戴着棒球帽,乍一看跟生活在此的欧洲二代移民没什么区别。

伊莉莎听说昨晚的事,知道季若离和林予安被偷游艇的电工甩到外海孤岛差点回不来。在去餐厅的路上,伊莉莎挽着季若离柔声安慰:“小弗,昨晚让你受惊了。我们已经报警去抓那个嚣张的电工。要是在意大利,这个电工会被人剁碎喂狗!”

季若离哆嗦了下,万万没想到这个可爱萝莉能说出如此残暴的话。他搂紧卡拉,离她远了半步说道:“他也不至于被拿去喂狗。”

“哈哈!可爱的小弗,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他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不过话说回来!”伊莉莎看着走在前面和希瑞尔交谈的林予安,放慢了脚步,拉着季若离远离他们又低语说道:“老实讲,昨晚安带着你去追偷游艇的人太冒险了!他简直没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小弗,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快乐吗?我实在是找不到安的帅点在哪里?这些亚裔都把钱看的比命还重,希瑞尔说他自己经营公司业务做的不错,可我完全看不出他有总裁气质!他居然会为了一艘游艇干那么疯狂的事,一首游艇值多少钱啊,犯得着拼命吗?”

季若离脱口而出:“他有八块腹肌!”

“什么?”伊莉莎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若离再次说道:“他的帅点藏在衣服底下,除了我外人看不到!”

伊莉莎的脸倏然红了,她盯着希瑞尔的背影逡巡想象那身衣服底线会不会也藏有帅点。季若离捕捉到她飘忽游离的目光坏笑了下,继续用稚嫩的腔调说道:“哥哥也有!”

伊莉莎疑惑,不知他嘴里的哥哥指的是谁。

季若离抽动了下嘴角,忍着笑说道:“希瑞尔哥哥也有八块腹肌,只不过腰线还弱了些,雕塑感没有安哥哥那样明显!”

伊莉莎脸色不好,像吞了口发酵过猛的奶酪,她想到希瑞尔和林予安是校友,她也知道在七十年代嬉皮士风盛行的纽约,年轻人玩得多开。“什么意思?你也看过希瑞尔藏在衣服底下的帅点?”

季若离很是肯定的点点头。

伊莉莎脸色更不好了,她试探着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又害怕证实这种猜测:“你和希瑞尔也…还是说你们三人一起玩过?”

“我们三个当然一起玩过!”季若离回答得十分笃定,见伊莉莎要哭了,他才哈哈大笑说道:“我们三个一起玩过冲浪,我当然看过他们没穿衣服的样子!他们也看过我…”他说的有些大声,换来林予安探究又警告的眼神,季若离呵呵一笑,补救道:“也看过我穿连体游泳衣的样子哈哈,我没八块腹肌,所以不能只穿游泳裤玩水!”旋即他又做出副认知有误的样子:“伊莉莎你有八块腹肌吗?有的话就可以只穿短裤去沙滩冲浪!等晴天,我们就可以去沙滩玩水,到时候你要露八块腹肌吗?”

这次换成希瑞尔回头探究两人到底在聊什么!

伊莉莎臊得双脸通红,她才知道跟季若离聊天有多大风险,她讪讪笑道:“小弗,我没有八块腹肌,我也不能光穿短裤去游泳!”

季若离了然,朗声说道:“你没有八块腹肌当然不能只穿短裤,你跟我一样得穿连体泳衣!”

“是的,小弗真聪明,什么都知道!”伊莉莎打算再也不和他聊天!

林予安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询问两人在聊什么!季若离小跑着冲到他面前说道:“我们在讨论你们的帅点都藏在哪里!”

伊莉莎猛甩脑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聊去海滩冲浪的游泳衣款式!”太恐怖了,伊莉莎想立刻回意大利再也不想和季若离呆在一起!

林予安哦了声,拂了拂额前…小平头没有碎发,拂了拂刺手短发说道:“那哥哥的帅点在哪里!”

季若离搂着卡拉,在他脸上巡视一圈后,笑的花枝乱颤说道:“哪哪都是帅点!”

希瑞尔翻了个大白眼,对伊莉莎伸出胳臂说道:“快走吧,再不吃点什么压压胃,我怕我就要吐了!”

“嗯嗯!”伊莉莎跑向他挽着胳臂,两人甩开林季二人走进餐厅。

林予安和季若离相视一笑,正要进去,就看见穆萨站在回廊柱下,有些怯懦的样子。

“怎么了,穆萨?”季若离走向他问道。

林予安:“是不知道在哪吃午饭吗?往西就是后院厨房!”

穆萨从兜里摸出张烤饼和一纸包的鹰嘴豆肉泥说道:“后厨大叔给了我一份饭。老师,卡拉要等到晚上才需要换药,我能离开两个小时回医院看看我爸爸吗?他昨晚还有些发烧,我想知道他现在情况好些了没。”

“两个小时?”季若离心想这里离市区蛮远,两个小时怕是不够。

穆萨有些慌:“那我跑的再快些,或许一个半小时也可以。”

季若离笑了笑:“不用,你明天再来吧!”

穆萨听了更想哭了:“老师,你是不是不想雇佣我了?阿提叔叔想要卡佩先生的投资,我不能做错事情把这事儿搞砸了!”

林予安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谁说我们不想雇佣你?小弗老师是怕你慌慌张张地在路上出事。”他从包里抽出两张谢克尔递给穆萨说道:“这个算今天的薪水!回去收拾些衣服,明天一早去上午那家酒店找我们。我们过几天会去东边山区,那里天气冷,你再去赫茨尔大街…嗯你去过赫茨尔大街吗?”

穆萨点点头:“我同学就住在赫茨尔大街,他带我去那里玩过。”

林予安看了眼他脚上穿着的旧凉鞋又抽出一张纸钞塞到穆萨手里:“你去赫茨尔大街给自己买件露营冲锋衣,要防水保暖的那种。再买双登山鞋,那地方我光听就知道开不了汽车。明天七点到酒店找我们,知道怎么在酒店找我们吗?”

穆萨点点头:“到前台报你们的房号或者名字!”

“弗兰克.西弗利斯,林予安!房号2301!”季若离指了指饭包又道:“自己把午饭吃了,给你爸爸重新买份午餐。这个月你就被我们包了,薪资日结,不要舍不得花钱!慢慢走出去,不要跑,能坐公交车就坐公交车。”

穆萨点点头,转身离开的步伐放慢了些。阿提说只要签了合同拿到英国人的投资,他们就能准备材料申请移民。衣兜里的薪水是他极少获得的安全感,他把三张谢克尔揣进更隐蔽的裤兜,坐在别墅林荫下的休息椅上用烤饼裹着豆泥肉酱吃了起来。

乔在医院看见穆萨那刻也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做的不好被赶回来了,直到穆萨把三张钞票装进他斜挎包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乔说:“可小弗先生他们给的太多了,按照惯例日薪到不了这么多!”

穆萨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乔还从未见他笑的这样畅快:“爸爸,林先生让我给自己买登山服和登山鞋才多给了些钱。爸爸,他们都是有钱人,他们有能力投资阿提叔叔的育犬场。我去证券所看过谢克尔对英镑的汇率,英国物价不低,我们得多存些钱才行。”

乔:“那也不能拿他们那么多钱!”他抽出两张谢克尔递给穆萨说道:“去买衣服吧,跟林先生讲清楚日薪三十就行,多给的钱抵消你后一周的日薪。知道吗?”

穆萨才不想有乔这样的高尚品格,他把钱塞回乔的挎包,转移话题说道:“鲁力不是给了双他的旧球鞋给我吗,我明天穿那双旧球鞋就行。至于厚衣服,东边山里能冷多少,我带套长袍就行!”

乔极力反对:“不行!你给有钱人做事就不能穿的太寒碜!而且越往东你越不能穿长袍!算了,我陪你去买几声换洗衣服!穆萨,你看上午在酒店里工作的本地人了吗?大家都穿衬衣西服,你要忘了那件长袍!”

穆萨抿抿唇,低下头说道:“可你答应过我的,等我长的足够高,就可以穿长袍。那是奶奶给我爸爸缝制的长袍,我想他们应该想看见我穿长袍的样子。”

“我的孩子!”乔抱了抱他,劝慰道:“比起穿长袍,他们更想看见你平安生活的样子!”

穆萨没有反对,他知道乔爸爸说的没错,没什么比平安成年再自然老去更能告慰死去亲人的了。穆萨没去高档商店林立的赫茨尔大街,他们去到阿裔居住街在一家二手物品商店里选了合适的衣服。几套衣裤的成色很新,也很合身,虽然不是新的但对于穆萨来讲却是比买新衣还高兴,毕竟这样能节省下很多钱。

乔得知穆萨有可能离开一个月后,才发觉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真长大了。就像所有即将送孩子远行的父亲一样,他破例买了一份烤羊腿回家当晚饭。前几天林予安和季若离送来的石榴有一颗裂开了,没有放进纱罩里遭苍蝇叮咬冒了蛆。穆萨赶紧把剩下的石榴剥皮榨汁,用玉米粉和糖做了很多甜点。

乔让他给阿提家里送些过去,顺带让阿提叔叔来家里吃饭。

穆萨离开后,乔开始收拾还未来得及归置的行李。在整理衣物时,他摸到了个铁盒子,锈迹斑驳的盒子上还能辨别出长得白胖可爱的小女孩怀抱洋娃娃手里举着巧克力的图案。英国Cadbury牌巧克力的铁盒子,是她妈妈的存钱罐与储物盒。乔没吃过巧克力,只是听他妈妈说和他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三天两头送她这些高级的英国货。

乔坐在床上,打开这个盒子,里面是一沓发黄的银行汇票存根。时间从一九四四年五月开始到一九四六年六月结束。每月一张,全是他爸爸汇给他妈妈的生活费。他拿出汇票存根,里面有几张父母合影,照片中的女人不但年轻还时尚漂亮,烫卷的短发,蕾丝连衣裙,从笑容上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而一旁的男人则沉稳得多,严肃的目光、紧抿的嘴唇给人一种道德高尚的正派人形象。然而,他却只是个在外包养年轻女人的男人。

乔一直不喜欢他的父亲,也不清楚为何母亲在得知父亲死讯时还坚持生下自己,一个未婚的单亲妈妈在那个年代不容易再找个可靠的好男人。他的妈妈却始终坚信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爸爸一定会带着他们母子回英国登记结婚。

在乔的记忆里,他妈妈总会在下班累倒在床上,对乔说着他父亲的种种好:“他舍得对我花钱,我遇见他的时候很落魄,被赶出宿舍没有去处。我去咖啡店打杂,因为不愿上交小费被老板娘打了几耳光。你爸爸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说道你不能这样欺负一个可爱女士,这些小费是因为她我们才给的。然后,我就跟他离开了咖啡店。学着给他系领带,学着给他熨烫西装。我原本可以回学校继续读书的,他愿意替我付学费。可他要调往巴勒斯坦,我舍不得他,所以跟他离开开罗。他说这里比开罗乱多了,只有海法好点,就送我来海法。真可惜,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怀孕了…”

妈妈总是在这样喋喋不休中慢慢睡去,年幼的乔收拾屋子给她洗脸擦手,即便她手上的沥青污渍总是洗不净。

乔摇摇头,把照片丢进铁盒子,他无法像妈妈那样靠回忆这个男人的种种好来忽略生活的苦难。如果当时他能和她签一份婚书,哪怕只有开罗政府的签印,哪怕这纸外国婚书不被远在英国的家人承认,她的妈妈也可以是受人同情的寡妇而不是被人质疑品行的可怜女人。

没了生活费,乔妈妈搬出了高级住宅,在乔三个月大的时候她花光了积蓄不得不找事做。她找到富人区的房东太太想请她担保自己在欧洲移民圈里找一份工作,可房东太太却介绍她去红灯区。她拒绝了,她剪短了头发,包起头巾,换上衬衣长裤跟男人一样扛起铁锹去炼油厂。可她到底不是男人,她的工作是将堵在排污口硬化的工业废渣铲掉,这项工作很危险,她要赶在滚烫的废渣排出之前钻进排污口清理掉被烫软的老旧废渣,稍有不慎就会陷在沥青状的废渣里被新滚出来的废渣淹没。

炼油厂的工资是海法所有工作里面最高的也是最需体力的劳动。原本普通工位是不要女性的,可那个排污管太小,男人钻不进去,她妈妈一干就是十九年。高强度的体力工作没有压垮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却让她在儿子大学即将毕业那年查出癌症。

乔也曾让她换个工作,她会说英语,总能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可总不能如愿,住在富人区的女人们都在嘲笑她被金主抛弃,都在等着看她沦为站街女的笑话。她们造谣说她妈妈伙同老乡骗了男人的钱才会被抛弃,这让他妈妈根本找不到轻松体面的工作。

好在炼油厂给的工资不低,只有这份除了她无人能够胜任的工作让她远离嘲笑、让她存够儿子读大学的钱而外还能存够移民的费用。可也是这份无可替代的工作让她罹患癌症,不到一个月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为了得到当局医疗补贴,乔还没毕业就签字参军,但也未能挽回她的性命甚至因为战事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炼油厂与癌症之间的关联,直到近些年,海法才将工业区搬离市区。虽然炼油厂外迁,但从美索不达米亚铺设出的原油输出管道的终点仍旧位于海法港。从一八八八年,英国人经营海法港开始,海法就是原油提炼地与成品油输出港,这里始终扼制西欧经济命脉。

乔长长的叹了口气,狭小的房间窗户也小小的,没有古城民居楼顶可供他远眺海岸,纾解心中的郁闷与惆怅。他如此渺小对于时局变迁的感知力迟钝且麻木。当局更替,他和乔妈妈的证件从难民证、居住许可证到居民证换了又换,周围人交流的语言也从英语、德语、阿拉伯语流行到希伯来语。可这些对于乔和乔妈妈来讲又能代表什么了,无非是住在同一条街的人、月中排队领工资条的人当中这个族群的人多一点,那个族群的人少一点的变化而已。就像穿行在大街小巷的手推香料车式样都一样,待售的香料都是那几十种,其味道也不会改变。乔和乔妈妈的生活也始终是老样子。

他将铁盒子放在衣柜角落。他取出当年参军时发放的军用背包,开始为儿子准备离家的行装。他的儿子长大了,虽然不是亲生但他们胜过亲生。移民,是穆萨的希望、是乔的执念、是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乔妈妈不知道,当年因为她无法提供与男人的关系证明而查询不了事故伤亡名单。在她被房东赶出豪宅的当月,房东就收到了来自英国的信件和汇款单。汇款数额不小,分为两笔,一笔给房东用于偿还欠下的房租和预支后三年的房租。一笔是给乔妈妈的生活费。信也是两封,一封给房东先生,用诚恳的语调以及英国绅士该有的价值观与道德感委托房东夫妇照顾乔妈妈三年。他在信中写道请把这个可怜的孤女当成寄养女,请在遇见合适的结婚人选或工作机会的时候出面证明她正直以及善良的品行。

给乔妈妈的信则极力避免柔情蜜意,这种冷硬的措辞是想让她尽快忘掉自己。乔爸爸写道自己重伤昏迷,辗转开罗再回伦敦清醒时才发现与她分离将近一年。他未能康复,无法以健康以及健全的身躯兑现当初照顾她一生的承诺。从本月开始他会每月汇一笔生活费,汇满三年。在信的末尾,他写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称呼她为亲爱的。他要她重拾信心,振作起来如同他们刚认识时那样,开朗、勇敢的面对今后生活。

累计连续三年的生活费不低,乔妈妈可以将其视作嫁妆或投资本金。可也是乔爸爸眼里正派的英国房东夫妇为了侵吞汇款造谣污蔑乔妈妈,可怜他们因卡佩先生的信赖还得每月去趟红灯区给乔妈妈送钱。要问为什么房东夫妇如此大胆,那是因为他们从在英国的亲戚口中得知卡佩先生在那场爆炸袭击中伤及双腿,截肢手术后引发炭疽感染,送往伦敦后不久离世。那三年的房租和生活费是他委托银行处理的存款。如果没有那场袭击,他真的打算带乔妈妈回英国,即便他的家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找一个黑发埃及女人。家里人自然也不会关心乔妈妈的情况,所以根本没人核实房东夫妇家里是否真的住了一位年轻的埃及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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