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鳶宫,净心观。
晨光初破之时,一座道观静静地伫立于山林之间,仿佛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净土。道观四周,古木参天,绿叶间漏下斑驳光影,与远处轻雾缭绕的景致相映成趣。
走近仔细瞧去,方知道观隐蔽于宫殿之中。既显其尊贵不凡,又透露出一种避世求道的隐逸情怀。屋顶之上,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如同细丝般袅袅上升,最终消散于晨光之中,那轻盈的姿态,仿佛能带走世间一切烦恼,步入一个超脱尘世的仙境。
随着青烟的引领,道观内传来了阵阵悠扬而深沉的念经声,声音清澈而富有穿透力,穿透了宫殿的墙壁,回荡在山林之间。只见高台之上,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小道士正小心翼翼地点燃蜡烛,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显然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
而在他的前面,俊朗的道士端坐上座,身着金色道袍,他手持经卷,口诵经文。随着他口中经文的流转,他的神情愈发虔诚,他的身心仿佛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下座的道士们,或坐或立,皆屏息凝神,跟随着俊朗道士的引领,一同沉浸在这份宁静与智慧之中,忘却了尘世的纷扰喧嚣。
此时,两位气质高雅的贵妇缓缓步入道观,她们的步履轻盈,宛如踏云而来,为这宁静的殿堂增添了几分世俗的雅致与不凡。她们身着华贵的服饰,色彩斑斓而不失庄重,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紧随其后的,是低眉顺眼的婆娑炎,身着神官白金仙鹤镶边大袍,他步伐谨慎,目光低垂,显得格外恭敬。
小道士见有客至,轻盈地步至俊朗道士身后,以细若游丝之音,在其耳畔轻语几句,言辞间透露着几分恭敬。俊朗道士闻言,动作从容不迫地合上手中的经书,目光温和地转向那几位来客。
“你这是在向谁祈祷?”为首的贵妇人轻挥衣袖,眉宇间微露不悦,似乎对道观内缭绕的香气略有不适。
“母上大人,您怎会屈尊至此?孩儿未曾远迎,望请恕罪。” 俊朗道士言罢,迅速地遣散了周围众道士,仅留下一位随时待命的小道士。
“自然是挂念我儿,特地来看看你。”贵妇人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轻轻踮起脚尖,为俊朗道士细心地整理着额前不经意间散落的发丝。
“岂敢让母上大人挂念,儿子深感不孝,心中甚为不安。” 他缓缓抬头,望向身后的贵妇人,随后深深一揖。起身时,他温文尔雅地唤道“苜蓿姨母。” 言罢,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身旁的婆娑炎,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
“四殿下真乃道教之翘楚,其府邸之内,竟藏有一座气势恢宏、超凡脱俗的道观,令人叹为观止。”苜蓿上神环顾四周。
“苜蓿姨母说笑了,侄儿不过是向往清静修行,以养心性罢了。”四殿下玄鯥王微微颔首,眸中温和的笑意,话语间尽显谦逊。
“清修固然重要,但你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不上心呢?”天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玄鯥王并未反驳,转而向身边的小道士,轻声吩咐道“镜象,可曾将茶点一一布置妥当了?”
“回禀天师,茶点已在亭阁内布置妥当,静候天后、上神、神官品茗小憩。”
待他们三人离开道观,步入那幽静的山林小径后,玄鯥王方才转身,与身旁的小道士一同步出道观。
亭阁坐落于碧波荡漾的湖畔,四周水光潋滟,宛如镶嵌于翡翠之中的明珠。清风徐来,携带着湖水的清爽,拂过面颊,令人心旷神怡。而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致中,湖心中矗立着一座精巧的戏台,戏台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尽显匠心独运。
“咦,何时此处立起了一座戏台?”天后不经意间的询问,让原本低头的婆娑炎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循声望去。
眼前的戏台,雕梁画栋,崭新夺目,其精致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婆娑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似乎有所触动,口中喃喃自语,虽声音细微难以辨析,却恰好被敏锐的苜蓿上神捕捉。她转头望向玄鯥王,带着几分调侃问道“四殿下,这戏台何时建成?倒是别有一番雅致,莫非是您近来新添的雅兴?”
“呃……哦,这个嘛,不过是闲暇之余,想找个雅致之地,邀上三五知己,品茗听曲,以度悠然时光罢了。”玄鯥王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以轻松自然的语气回应了苜蓿上神的询问。
“呵呵~四殿下果真是风雅之人,如此闲情逸致,实在令人羡慕不已啊~”苜蓿上神以轻笑回应。
玄鯥王轻轻摇头,谦逊道“姨母谬赞了,不过是些小趣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唉~他呀,哪里懂得那些戏曲的韵味,不过是图个新鲜,找个由头罢了。”天后轻轻叹息,嘴角却挂着一丝宠溺的笑意,转而看向身旁的婆娑炎,“婆娑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回禀天后,四殿下每日布道繁忙,亦懂得适时放松,偶尔邀友人来此,于湖光山色间,听曲品茗,谈笑风生,此举不仅能让殿下暂忘俗务,实乃放松心情、陶冶情操。”婆娑炎恭敬地回应,言辞间流露出对玄鯥王生活习惯。
“呵呵~也就你能如此护着他。”天后轻笑,目光在婆娑炎与玄鯥王之间流转,宠溺溢于言表。
婆娑炎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转而以行动表达他的细致与周到。他轻移莲步至茶案旁,手法娴熟地提起茶壶,为天后、玄鯥王以及苜蓿上神逐一倾注香茗。茶香袅袅升起,瞬间弥漫于亭阁之中。
紧接着,婆娑炎又执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将各式精美的甜点按照每位宾客的喜好一一摆放在他们的碟中,每一块甜点都摆放得恰到好处,既不过于拥挤,也不显空旷,宛如一件件精心布置的艺术品,让人赏心悦目。
天后偏爱甜腻滋味,婆娑炎便特意在她的碟中摆放了几朵精致的花型甜点,色彩斑斓,形状逼真,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既美观又符合天后的口味。
苜蓿上神则对甜咸交织的味道情有独钟,于是婆娑炎为她细心挑选了动物形状的点心,这些点心造型生动有趣,甜中带咸,咸里透甜,完美契合了苜蓿上神的独特喜好。
至于玄鯥王,他并不偏爱甜点,于是婆娑炎贴心地为他夹了几块咸口的点心,这些点心味道醇厚,口感丰富,既能满足味蕾的需求,又不会过于甜腻,正合玄鯥王的心意。
而婆娑炎自己,虽然也偏爱甜口,但为了不与天后争食,他只在自己碟中放了一小块咸口点心。
“你瞧瞧,这俩人口味竟是如此相投,日后啊,定能相处得和和美美,令人羡慕不已。”天后见状,不禁笑着打趣道。
玄鯥王明白了母上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于是缓缓开口,“母上大人,您深知大神官公务繁忙,不知今日特地召他前来,所为何事?”
“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母上今日前来,自然是为了你与婆娑炎的终身大事。”天后轻轻拍了拍婆娑炎的手背,随即又拉过玄鯥王的手,温柔地将它覆盖在婆娑炎的手上,眼中满是对两人未来的期许。
玄鯥王脸上掠过一丝愕然,随即礼貌而又不失尴尬地笑道“呃……母上,儿子愚钝,实在不太明白您这番话是何意?请您明示。”
“唉,你这孩子,真是个榆木疙瘩!婆娑炎这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品行,在天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与你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本宫更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更难得的是,他心里装的全是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怎么就没资格成为你的道侣呢?" 天后轻啐一口。
“母上大人说笑了,儿子与婆娑炎自幼一同长大,亲如手足,何来嫌弃之说?只是我们之间,更多的是亲情与友情,而非男女之间的情爱。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还望母上大人能够体谅。”
婆娑炎早已预料到玄鯥王的回答,他的头埋得更低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委屈地咬紧了下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滑落。
“你休要胡说!”天后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婆娑炎这孩子,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如何,本宫最是清楚不过。比起你其他几位兄弟的君殿,简直好了不止百倍。你怎可如此轻视他?”
“母后大人,您明知儿臣道心所向,早已将儿女私情抛开七情六欲之外,一心向道,矢志不渝。”
“啪!”天后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怒意难掩,她厉声道“什么狗屁道心所向,什么抛开七情六欲!你休要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我看你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那个南蛮子,是不是?”
见事态不妙,婆娑炎连忙扯了扯玄鯥王的衣袖,轻声劝道“殿下,您身为儿子,应当体谅母后的心情,怎可与她争吵呢?若被外人知晓,难免会有不孝之名的非议。”说完,他又转向天后,深深一鞠躬,自责道“婆娑炎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四殿下的尊贵,此番厚爱,实难承受,还请娘娘恕罪。”
“好孩子,你哪里配不上这个榆木脑袋呢?分明是他不开窍,脑子里像是灌了浆糊一般。”天后怒气稍减,转而温柔地看向婆娑炎,眼中满是疼惜。她轻轻拍了拍婆娑炎的手背,以示安慰。
苜蓿上神轻笑一声,打断了这略显紧张的氛围,她以轻松的口吻说道“呵呵,好了,你们俩母子也真是有趣,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在这里针锋相对。依我看啊,婆娑炎这孩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然当年又怎会甘愿服下那孕子丹,以表心意呢?”
玄鯥王身形一僵,随后缓缓转身,目光复杂地盯着婆娑炎。而婆娑炎则是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的眼神,低垂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搅动着衣角,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难以言喻的尴尬。
察觉到玄鯥王与婆娑炎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苜蓿上神转移了话题,她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小道士镜象,问道“你这儿,可有擅长唱曲的艺子?”
镜象看向玄鯥王,见对方微微点头以示默许,便恭敬地转向苜蓿上神,回答道“回禀上神,确有擅长唱曲的艺子,愿为诸位献上美妙的歌声,以解雅兴。”
“如此甚好,那就请他们上来吧。”苜蓿上神满意地点了点头。
镜象应声退下,不一会儿,湖心中央的戏台上便缓缓走出了几位艺子。他们身着华美的戏服,面容姣好,姿态优雅。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他们开腔唱和,歌声宛转悠扬,宛如天籁之音,瞬间填满了整个亭阁,将方才的紧张与尴尬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这美妙的音乐在湖面上空回荡。
时间转瞬即逝,天后与苜蓿上神在享受了片刻的欢愉后,便相继离开了羽鳶宫。书房内,气氛略显微妙。玄鯥王端坐于高位之上,他的面容沉静如水,眼神深邃难测。而他的左侧,婆娑炎静静地坐着,低垂着眼帘,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显得格外恭顺而拘谨。
终于,婆娑炎忍受不住这长时间的沉默,她鼓起勇气,抬头望向玄鯥王,问道“殿下,您单独留下官,可是有何要事相商?”
玄鯥王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流苏茶,目光并未直接落在婆娑炎身上,而是淡淡地开口,“你现在,倒是与我生疏了许多。”
婆娑炎脸上掠过一抹尴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连忙解释道“殿下言重了,臣只是……只是……”
玄鯥王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终于落在了婆娑炎的脸上,“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服下那孕子丹。”
婆娑炎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开口“那年,你决定外出修道,我心中万般不舍,却又无力挽留。后来在天后娘娘和老神官的见证下,我服下了那孕子丹。我本以为,等你归来时,我们能……能有个新的开始。但我也清楚,你心里并无我的位置。即便如此,我也无怨无悔。然而,我无法接受的是,他是你弟弟的男妻,你作为兄长,自是不能有所逾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兄弟阋墙之中。”
玄鯥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的牺牲与付出,我并非全然无感,只是……只是我始终无法回应你的情感。你本应是受人尊敬的天界神官,却因为我,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婆娑炎摇了摇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殿下,我并未作践自己。服下孕子丹,是因为我真心希望能与你结为夫妻。”
“唉,你这是何必呢?”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过了许久,玄鯥王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十二弟,他现在还在魔界吗?”
婆娑炎抹去眼角的泪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开口回答道“是的,殿下。十二殿下目前仍在魔界,并且已经成功攻打了五个魔窟,战绩斐然。”
“唉,终究是同根相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了。殿下,你管不了的。”婆娑炎泪眼婆娑地凝视着玄鯥王,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兄弟间的争斗,如同烈火烹油,一旦燃起便难以平息。
玄鯥王理解婆娑炎的忧虑,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缓缓说道“我自有分寸,不会主动与十二弟为敌。但未来碧天斋将如何抉择,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小殿下,他不会选择你们兄弟二人之中。”婆娑炎语气平静的缓缓道出。
玄鯥王满脸愕然地凝视着婆娑炎,疑惑他为何会如此断言,正欲启唇反诘,却被婆娑炎抢先一步说道“小殿下已离开了无间殿,但状态堪忧,几近生死边缘,身躯大半已化为森森白骨。所幸,尚有葵姬大主在旁,才能有所转机。”
“葵姬大主?是那个幽冥河府的葵姬大主吗?”
“正是她。”
玄鯥王眉头微蹙,他再次确认道“葵姬大主,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六轮鬼域道之中?”
婆娑炎缓缓言道“大佛心怀慈悲,不忍见两人被迫分离,故而降下指引,愿他们得以相聚。”
玄鯥王面露疑惑,不解地追问“此言何意?大佛的指示葵姬大主出现在六轮鬼域道,这有何关联?”
婆娑炎莞尔一笑,轻声道“殿下,我所说的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大佛慈悲为怀,不愿看到任何有情众生遭受分离之苦,因此他亲自指引,让本应分离的两人得以相聚。”
玄鯥王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诧异,他愕然地望向婆娑炎,仿佛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更多的答案。
久之,婆娑炎缓缓步出书房,身影独自踱至亭阁之中。他凝视着湖面上的戏台,眼中不禁泛起层层哀怨的涟漪。微风拂过,带起他衣袂轻扬,也似乎带走了他心中的一丝丝凉意。他轻声细语,像是在对风诉说,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他,终究不属于你。……但无论等多久,我的心都不会改变。我,一定会等你,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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