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兽化城的草木牲畜都“生病”了。
相邻的树两两合抱缠绕在一起,不久之后开出的花竟是从未见过的,结的果自然也是特立独行,什么棉花形状的桃子、荔枝口味的板栗,更不要说那些动物了,家养的鹅生了鸡蛋、小猪仔居然有獠牙……往山里走,见得就更荒腔走板了,你甚至琢磨不出它到底混了几种血统。
消息不胫而走,吸引来无数好奇的收藏客,倒也成了一种商机。那年,皇城里最时髦可显摆的就是来自兽化城的鲜货。只是每每有外人问起原委,城中居民都是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官府的驻军隔两日也到了。程芷醉宵楼出来后给华阳去过一封密信,华阳收到后就着人去联系了驻扎附近的将领,马不停蹄地赶到还是迟了两日。不过还来得及安抚城中居民,收拾一地狼藉。数月后,新任知府上任,一切才渐渐重入正轨。
至于程曌这边,有点头疼……
那日,程曌带着浑身浸透血的程芷回到客栈,神体消散、重回人间身体。
这情兽的血,效用起得又快又凶,程芷的眼神已渐迷离,咬出血的嘴唇中也开始漏出破碎的呻吟声。
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想到这,程曌拂袖紧闭了门窗,又下了禁音诀不让房间里任何声音传出去,保证即便里面炸翻天,一墙之隔的人也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声音。
做完这些的时候,程芷整个人已经后背全湿透,恍恍惚惚地靠在程曌身上,有一处滚烫地紧贴着他,竟还开始摩擦起来,从一开始的缓慢到越来越急,程芷的眼神也愈发不清醒。
墙上还挂着那幅庄果儿的背影画像,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得它吱呀吱呀晃动……程芷模模糊糊地看着它,想象是庄果儿不忍直视背过身、怒气正盛却又无可奈何,瞬间就有了种背德的快乐。
如果是普通春药,或许还可施法强行唤醒让他自己抒解,可这是……靠他自己是决计没用的。
程曌不过转了几个心思,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衣衫已经濡湿了大半,而程芷还是一点清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
罢了,我再帮帮他吧。程曌叹了口气,他不涉足情爱,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芷,我现在替你褪去点衣衫,用手帮你。若有冒犯的地方,见谅。”说着就要去扯程芷的衣摆,岂料还没碰到,却被程芷一把将手攥紧贴在胸口。程芷额发已经全被打湿,眼神却更甚,他痴痴地看着程曌,末了嘴唇中艰难地漏出几个字。
他说:“不要用手……用嘴,好吗?”
真是疯了!
程曌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虽自诩万事万物无不可不为,但情爱这种事当然应该更有分寸、更加谨慎。然而,他竟也鬼使神差的试了……
他哪里知道,从他转世那刻开始,他便已注定要沉沦于这万丈红尘之中了。
“程曌,我疯了,你也疯了么!”额上青筋爆突,程芷是真动了怒气。
“没你现在的样子疯。”程曌被气笑了,“阿芷,当时情势所迫,你若觉得被冒犯,就当作是解毒好了。”
“解毒?”好家伙,程芷的火又往上窜高三丈,“也就是说只要是解毒,你对谁都可以是吧。如果昨晚被泼到的是阿炎,你也打算这么治他?!”
“程芷,你讲点道理。天上地下就那么一只情兽、那么一瓢血,被你全挡了,哪里来下次。”程曌脸色也沉下了,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愠怒。
你不知道看着你这张脸跪在眼前,就是这世上最歹毒的春药了么!
程芷死咬住唇,终于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情兽现世,还有东魔出来搅浑水,那被一口吞了的明显只是个分身,东魔必然还躲在某个暗处筹谋,程曌一行必须即刻启程回皇都禀报。
临走前,柳氏得到消息来送行。那日城门开,城外将领士兵一见到程曌程芷,呼啦啦单膝跪倒一片,齐刷刷高呼“殿下”,她自然也就知道了程芷的真正身份。
两人云泥之别,不再做别的妄想。
“听说你爹被推举为新城主了?”程芷微笑上前,免去她跪拜之礼。若不是柳翁关键时刻振臂高呼,这场恶斗未必能结束的这么快,“我已跟朝廷上书禀明,为你爹谋个正式任命,以后便可辅佐新知府。”
“谢殿下厚爱,只是爹爹无心入仕途。他说他最近爱上了泡澡,打算盘个澡堂下来好好经营。”柳氏代父婉拒。
程芷略一沉吟,答应了:“也好。”人各有志,不可相强。
程芷的脸色看着有些憔悴。柳氏的目光越过程芷向后探,他身后案几上堆满了一撂撂各种事务的呈报,新任知府还在路上,目前兽化城一切大小事宜都由程芷代为做主,这些天,他也没好好合眼吧。被情兽和九婴毁坏的房屋街道亟待重建,人类与兽人之间也需要重新磨合过日子,还有那些已经失了心智的兽人,也需要专门看管起来——一开始有人提议把他们处死,是程芷出面表态“变成这副模样也非他们本意”,才把这些人保了下来。
“殿下为这座城里的百姓所做的一切,大家都铭恩于心。”柳氏忽然有些局促地掖了掖自己挎着的包袱,“爹爹还叮嘱我务必要再面谢那位救他出来的李道长,不知李道长现下在何处?”
柳氏一进来程芷就注意到了,她挎着的那个包袱和她不成比例地大。
“包里是给李道长的谢礼吗?”程芷打趣道,“怎么?没有我的份吗?”
“殿下恐怕看不上这些乡野村夫的东西。”柳氏也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缓缓展开包袱,露出里面东西。
程芷猜过可能是一些特产干粮、自己缝的鞋袜衣物、再不济是他们家书铺里的书?所以当东西露出来的那刻,程芷错愕极了——包袱里装的居然是一大袋的珍珠,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
“爹爹前几日泡澡,觉得有些不适,就、就……”柳氏支支吾吾,“就从身体里掏出这些……”
“……”一个大老爷们,洗澡洗出一堆珍珠,难怪柳氏那么难以启齿了。再联想到柳翁如今的样子,恐怕日后还有得经历这些……程芷真后悔自己多嘴一问,现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气氛十分尴尬。
“呃,东西是好东西,不过玄机道长早几日已经离开此地了。”程芷抱歉道。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这是李玄机临别前程曌送他的一句话。
对于修仙之人,遇真神乃是有仙缘的吉兆。自此,李玄机修炼更加刻苦,终成一代仙首。后来他与程曌又再会,只是物是人非……这又是后话了。
回程的路上,程曌、程芷依旧十分别扭。
以前两人骑马,并辔而行,如今程曌推说身体不舒服,干脆一头坐进了皇帝派来接迎的马车里。程曌进了车,阿炎自然也要跟进去的,独留程芷一人在外头。
马车虽大,再坐数人也绰绰有余,但随侍的宫人会看眼色,觉出气氛不大对,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要再备一辆车,被程芷摆手回绝了。他骑马骑惯了,就这样蔫不拉几地隔着几尺的距离缀在马车后头,不知今后与车内之人会当如何,也是心烦意乱。
然而程芷大概也没有想到,程曌那句身体不适,居然不是托词。
车内,程曌靠着软垫在闭目养神:终于知道为何会被逼现真身了,原来这缚神链竟要抽神骨来炼。
程曌心中苦笑:前辈啊前辈,你拔你自己鳞片就算了,为何还要坑我这么一把。抽神骨不但要忍受非比寻常的剧痛,稍有差池,则神魂俱灭,因而程曌才不得不封了自己八识,专心于炼化。不然以他在地火边万年炼炎剑的经验,本是不需要这般如临大敌的,也就是亏得他演技好,程芷他们才没察觉到此间的凶险。
之前形势紧迫,没能好好研究这玩意儿,程曌本想着再唤出链子交给庄果儿他们看看的,谁知试了数次都毫无动静,看来凡胎□□确实使唤不动它。
敢情要拿它捆个东魔,还得再唤来真身一次。程曌在心中盘算着。
还有程芷那面记忆镜,也不知道这傻瓜这些天还记不记得这茬了,有没有好好研究过。
“唉。”一想到程芷,程曌觉得自己除了骨头里的幻痛,连脑袋也开始痛了。
这声不经意地叹气、配合这张风味绝佳的苦瓜脸,看在阿炎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到了皇都,除了禀明来龙去脉,还遇上了一件大事——每二十年一次的祭天大典。
上一次祭天大典后没两年,迎来了程曌,看在皇帝眼里,这祭天大典可不就跟送子观音一样灵验么。不是每个皇帝都那么有福气,能在任上遇上祭天大典的,当今皇帝还轮了两次,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老天爷在暗示他什么。这些年魔族动静也逐渐频繁了起来,可不得好好利用这祭天的机会,跟天道他老人家吹吹耳边风……
至于主持祭天大典的人选,有一人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程曌这个人,他想动的时候,八百头牛都拉不住;他不想动的时候,可以就像个小手办那样任人捏来摆去。
比如现在,他张开双臂一动不动,任宫人拿尺子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量主持祭典要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尺寸。
“我还是喜欢你穿浅色的衣服。”
宫人量完尺寸,带着做衣服的料子退下了,正好遇上进门的程芷。程芷看了眼料子,黑羊羔皮做的大裘袍,外面黑缯做表、纁帛做衬里,领缘、袖口都会镶上火红狐的狐皮绲边出锋。裘袍里面还要定制一身吉服袍,也已黑红色为主。程芷想象了一下,只觉得这身衣服若是别人穿,或能增得几分华贵肃穆,但若配上程曌这张脸,则未免衬得他艳丽太过。
“你到底是喜欢我穿浅色的衣服,还是喜欢我?”
回宫也有快十天了,算上路上那十来天,两人竟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好好说过话了。程曌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今天程芷突然登门,正所谓拣日不如撞日,或许是时候该把话说开了:
“阿芷,即便我确心悦于你,亦不能与天下苍生齐平。个人的欢喜终究太微末,你亦不必太执着。”
……轰地一声,程芷只觉得自己脑袋都炸了。
“你说什么?你说,你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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