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请安的事情还算顺利结束,也叫阿棠知晓,她和宋衍这桩亲事,还真是从一开始就无人看好。
她摆弄着簪子,忽而觉着好笑,也不一定是所有人都不看好,至少还有……
榴花替她卸妆,听她说起宫中见闻,难免不忿,“早知道这样,姑娘干嘛留下,前日咱们就该离开,闹他个人仰马翻才好。”
阿棠叹气,“我现在才觉着是我想的太过简单。”
榴花没听明白,阿棠也没有心情解释,“明日见了叶娘,我自会同同她解释,熄灯吧。”
第三日的归宁宴,宣夫人心中情愿不情愿,并无人知晓,但是宴席却是办的叫人挑不出来理,宣侍郎特意选了今日休沐,显然他是很看好与宋家的这门姻亲。
阿棠长到快十七岁的年纪,头一回发现原来她父亲还会重视她。
宣家的归宁宴,显而易见要比同宋家人见面和入宫见宋皇后轻松许多。
待到归宁宴散后,阿棠实在与宣夫人说无可说时,宋衍那边适时地同宣侍郎请了辞,二人你得以顺利归家。
回宋家的半道上,要经过东城门,这边有座安平庵,阿棠寻了个内急的借口,顺利进去。
宋衍在马车上等。
今日庵堂不算热闹,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
叶娘在内堂等她,先是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姑娘,你现在可与我交个实底,那日为何要改主意?”
“我不在乎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只是姑娘一向行事都有主意,为何要如此?”
阿棠抬头看着观音像悲悯世人的慈悲相,缓缓同叶娘说道:“你有所不知,六年前,我与母亲路经青羊观,你知道的,母亲那时身体已然不好,可又强撑着要带我入京认祖归宗……”
她回想起从前,甚觉讽刺,倘若不是为了给她一个出身认祖归宗,她母亲何至于会早逝。心情激荡之时,她压住了心情,“当时,宋三公子正好在青羊观,于母亲有赠药救命之恩。”
叶娘是头一回听闻这件事,“可姑娘有千百种还报恩情的方式,为何非要嫁入宋家?”
阿棠摇了摇头,“还报恩情只是其一……”
要逃婚的心思早就在小半月里淡去,理智回归,阿棠道:“其二,那日叶娘你也说了十日难以周全计谋,你已竭尽全力为我谋划一场,我却不曾为你思虑周全,倘若那日我当真一走了之,谋划暴露,岂非是叫你为我送了性命?”
叶娘叹气,“姑娘何必这样说?我为姑娘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阿棠轻轻一笑,“是我高看了自己,也看清了旁人,昨日入宫面见皇后,我才想明白,这门亲事是皇后所赐,只皇后一人,也远非是如今的你我能够抗衡。”
“甚至于,我如今根本不知皇后如今对我了解多少,可有查到香粉铺和你身上。”
“她甚至无需任何言语,便能叫你我这么多年的筹谋,顷刻覆灭。”
“你说我从前为何天真的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当真天衣无缝呢?”
见阿棠全然想明白,心下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都说早慧之人,必定早伤心智难寿终正寝。
阿棠宽慰她,“这不见得是件坏事。”
“至少如今,皇后对我并无厌恶。”
“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徐徐图之,从长计议。”
“扳倒宣家,或许能够借助皇后之力,事半功倍。”
如今成亲之事已尘埃落定,再多说已是无用。
叶娘也不欲多说,只是看着阿棠,忽而带上了几分促狭笑意,话锋一转,
“那宋三公子呢?姑娘是只为还报当年恩情才叫榴花传话打听宋三公子眼盲一事,还有接下那桩买卖,还是姑娘……喜欢他?”
阿棠一愣,俨然没料到叶娘会这般问,撞上叶娘促狭笑意的一双眼,道不明的心虚从心底生起。
喜欢他?
她喜欢宋衍吗?
方才镇定自若的她,心中竟是茫然无措起来,“我同他六年未见,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自然是为还报当年恩情。”前个儿榴花说她是不是对宋三公子一见钟情,这件事如今想起来
她的一时心虚,无措,皆叫叶娘看在眼中,心下大骇,她家姑娘这当真是喜欢而不自知啊,不顾她不欲点明,只道:“我听榴花说,宋三公子这两日对姑娘极为维护,性情也瞧着不大似流言中那般。”
阿棠理所当然点头,“他一直都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六年前能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赠药救命,如今想来是知道我嫁入宋家定会因为出生而被百般刁难,所以才对我维护有加。”
叶娘只好试探着又问,“那他喜欢你吗?”
阿棠这下没被难住,只觉着奇怪,“他喜欢不喜欢我,重要吗?”
“难道他不喜欢我,我就不报恩了吗?”
宋三公子会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曾想过,而且他都看不见,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何会喜欢她。
“叶娘,你就别担心这种不重要的小事了。”
“我留在宋家,也不是真的要与他做一世夫妻的,上京不是我们的故乡,总有一日,等所有事情都了了,我们就要带着母亲回丰州去的。”
她轻声说道。
叶娘百感交集,“姑娘能这般想,自然是好的。”
时间不多了,叶娘再有多的担忧也不便多叙,说起了正事,“我与那位雇主约了下回相见的日子……”
二人议定了正事,阿棠便从内堂走了出去,穿过了一扇月洞门到了外堂,外堂有香客在,原以为宋衍还在马车上等候,却不想到了外堂,便瞧见宋衍站在廊下设的香台前点香。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颀长的绯色身影,只觉对方在虔诚拜佛。
阿棠心下好奇,忍不住猜测。
他在求什么呢?
是求双眼能够复明吗?
……
若是以后,一切事了,他会不会愿意同她一起回丰州?
片刻以后,随着青烟袅袅向上飘去,她醒过神来,惊觉自个儿怕是被叶娘的话说昏了头,那时,宋三公子双眼复明,天之骄子重登青云,那时他怎么会愿意去小小的丰州。
她竟会起了妄念。
她笑着摇了摇头,便见那道绯色身影已经转向面对她,像是发现了她,她稳了心神,走过去,“夫君,你怎会进来?”
宋衍唇角含笑,“既路过神佛门前,自该上一炷香。”
香客是不多,多为女客,此刻也不时打量着他们二人。
一旁侍香的小比丘念了声佛号,“女施主,可要上一柱香。”
阿棠自然是顺口答应,“好。”她接过了一炷香,阖上双眼默念了一回。
在安平庵耽搁了一时片刻,再上马车时,先前还阳光灿烂的天气,这会子就开始乌云密布起来,看样子马上就有一场阵雨来临。
阿棠正要说。
宋衍开了口,“下雨了。”
他话音落下,顶棚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由缓至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你果真是一场大雨落下。
可宋衍是怎么会在阵雨来临前就知晓下雨了?
阿棠好奇,“夫君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宋衍伸出修长的食指,轻点了下耳朵,笑言:“我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只是,听出了第一滴雨落下时的响声。”
阿棠这才明白,宋衍并非是知晓了下雨,而是听见了雨落下的声音。
那样细微的声音,夹杂在各色嘈杂的声音中,想要被听见并不容易。
阿棠感叹道:“夫君真是厉害,像我就完全没有听见。”
车外一时大雨倾盆,漫天的雨声落满头顶。那句称赞却是毫无保留传进了宋衍的耳朵里,他难免失笑。
等回到宋府,雨势并未见小,二人下了马车,就站在回廊之上避雨,阿棠看了看自己还算好并未打湿衣衫,转身去看,却见宋衍右肩衣裳打湿了大半,便连遮目的白绫都叫雨打湿。
从马车下来到回廊之上,短短几步路,伞大半遮在了她头顶之上。
她心下一动。
阿棠:你要不要和我回丰州呀(佯装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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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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