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能见天日。
这话吓了晨鸣一大跳,“星君,您这话是何意?”他家少爷的眼疾,这三年来遍寻名医,有说药石无医,有说能治,却一治三年都不见成效,各说纷纭,没个章程。
封少商是钦天监监正首徒,使得一手家传的精湛医术,便是那说能将宋衍眼睛治好的一位。他们二人有师兄弟的情谊,比之旁人要好,纵使宋衍性情大变,这三年来并未断了来往。
封少商带着些许探究,站在宋衍跟前研究,“我从前若说这样的话,你定然会生气。”
“可今个儿怪了。”
“你竟丝毫不在意。”
“怎么,是心灰意冷了,准备放弃医治?”
晨鸣在旁着急,“少爷,您可不能放弃。”
这几年为治眼睛,他家少爷不知遭了多少罪,如今就放弃的话,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封少商脾气很是古怪,毒舌至极,从不与人说好话,纵使是至交好友,也是如此。
宋衍抬手轻抚过遮眼所用的纱布,闻言淡笑,一派淡然,若是原来的他,或许会心灰意冷,自怨自艾,执念深重。
“我的眼睛……”
“既然三年也不见好,而今急于一时,不过是徒增烦恼。”
“即使现在目不能视,我还有双耳,双手,我并非不能活下去。”
封少商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师伯三年前为你入京时,也是如此劝说你,叫你不要执迷于此,可那时你丝毫未能听进去。”
“你现在却自个儿想通了?”
他琢磨起来,“怎么,成一回亲就能让你有如此醒悟?”
“那不如这样,你再多成几次亲,没准儿你能比师伯更早得道成仙。”
他是顽笑两句,却见宋衍唇边笑意散去,虽然双眼被白纱遮挡,也能看出他神色认真起来,“清蘅。”
“此生我能与阿棠成亲,足矣。”
“日后,你别再拿此事说笑。”
宋衍对那位刚过门的新婚夫人维护之意溢于言表,封少商也不恼,“好好好,我再不说就是了。”
“晨鸣,去熬药吧。”
支使了晨鸣去茶水房瞧汤药后,只有他们二人了,宋衍方才开口,说起今日他请封少商过府的真实目的,“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就是了。”封少商随意端了茶饮。
宋衍递过一把钥匙和一封文书,“十二通巷以西的虎泉巷,那里有一座我小叔叔留下的宅院,他临终前将此宅院留给了我,我想请你寻几个你信得过的人前去洒扫除尘。”
他信的过的人不多,封少商算一个。
封少商意外,“你是打算从国公府搬走?”
宋衍颔首,“嗯。”
“国公府终究不是长住之地,如今我已成亲,不如早日搬走,远离一切是是非非。”
他不在意这些是非,可这些是非会将阿棠卷进去,这自然不行,如今的他,能做的不多,至少先有一处安居之处,能叫阿棠少些烦忧。
封少商手指轻叩着桌面,“倘若不是相识的这二十年里,你我来往未断,我会觉着是有孤魂野鬼夺舍你的躯体。”
“这三年你将自己关在这小小的三清园里,无一日不是消沉度日。”
“上回你我相见,是半月之前,那时的你同三年来的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
“短短的半月时日,只是与一位姑娘成了亲,你竟想通了三年都未曾想通的事。”
宋衍语气寻常,“不好吗?”
封少商微蹙了眉头,宋衍能从双眼失明的打击中重新走出来,自然是极好的,可他心下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异,只是盯着宋衍的脸道:“不是不好,只是你今日为何会流血泪,此事我还得回去查医典,重新配药方,不过你当要记着,从今日起,双眼需得避光,再不能像今日一般大太阳底下四处走动。”
“我给你的目遮,你需得戴上,白日里不能取下。”
“这几日的医嘱,我已经拟好,交给了晨鸣。”
“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今日便到此罢,我身上还有御前交待的差事,回去晚了,不好交差。”
“你放心,药方和宅院的事,我都记在心上。”
宋衍颔首,起身,“多谢。”
“行了,你我之间无需虚头巴脑的客套。”
封少商收拾好了医药箱,头也不回朝着宋衍摆了摆手,“师弟,我走了。”
他走出了书房,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凝重。
晨鸣端了药从茶水间出来,恰好瞧见他,正要喊他,却见他嘘了一声示意别出声,而后扬长而去。
*
阿棠亲自动手,领着榴花和小梅花将她平日所用之物,皆在房中布置起来。
虽然觉着她在此处不会住的长久,可是无法,她那小小的怪癖,她不打算时时刻刻都忍耐着,左右她观宋三公子的意思,她应当是可以将自己的东西按心意布置,毕竟这里好似没有摆放宋三公子的私物。
三清园的四名一等婢女,除了晌午时候送来《女戒》的抱琴,其他三位,名听棋、卷书、墨画,抱琴没上前来,其他三位却是自发近前来做事。
待到整理完全,就已经将近傍晚。
听棋上了一盏清茶,阿棠抿了一口搁下,看着窗外远处斜斜挂在屋顶的落日,她心下想着,也不知宋三公子如何了。
晌午时候,在小池塘边,他们二人说了些话,便叫宋三公子打断,这样过了一下午,她没见到宋三公子,宋三公子也没有来见她。
就要到晚膳时分了。
她心中有了主意。
她笑着问听棋,“听棋,你们少爷日常起居,可是在书房?”
听棋颔首,“确实如此,少爷这几年常住书房,正房是因着您与少爷大婚,方才叫人收拾出来。”
“那今夜晚膳可是摆在书房?”
见听棋犹豫不知如何作答,阿棠从善如流,“时候尚早,我去书房问问夫君吧,不过我不识得去书房的路,还请你替我带一回路。”
她有了理由,便起身打理平整了衣袖,听棋引着她往书房去,穿过了月洞门,又走过了小道,放行至书房外。
听棋边带路边小声道:“少夫人,平日里,奴婢们不得入书房,是以极少过来。”
这句话显得有些多余,却又并非没有隐意,阿棠笑了笑,唇边浮起浅浅的梨涡,“无妨的,待会儿你先回正房便是。”
“我自去叩门。”
“是,少夫人。”
等到了书房外,听棋果真先行离去。
阿棠抬手,轻叩了房门。
门吱哟一声开了,晨鸣起先还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知少夫人前来,奴才有眼无珠,请少夫人恕罪。”
阿棠微微一笑,也不恼,“无妨,初次相见,我也不识得你。”
晨鸣忙道:“少夫人唤奴才晨鸣就是了。”
阿棠也没进去,只问,“夫君此刻可有空?”她隐约闻到了一股药味,并不好闻。
晨鸣顺着回答:“少爷这会子正在用药。”
“你可否进去替我问问,他可愿见我?”阿棠不徐不疾。
晨鸣点点头,“还请少夫人稍等。”转身忙走进屋中。
宋衍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心下一动,站起了身,下意识转身往外走去,却又在闻见满身药气时,立住了脚步。
晨鸣跑了进来,“少爷,少夫人在外,您可要见她?”
拒绝见阿棠的话,宋衍一句也说不出口。
可他满身药气,又叫他心生退意。
晨鸣小心翼翼唤,“少爷?”
终究是想要见她的渴望,大过了其它。
“你去点香熏一熏各处的药气。”宋衍吩咐完,往外走去。
晨鸣摸了摸后脑勺,他总觉着哪里很奇怪,可又说不上来,不过还是去找了香来点上。
三清园的每一寸地方,宋衍再熟悉不过,到门前要走上多少步路,他心中早有定数,距离大门三步远时,他停下了脚步,面向前方轻唤,“阿棠。”
阿棠原是背对着大门而站,听见脚步声,莫名觉着不是方才的晨鸣,她心下一动,转过身来,瞧见宋衍隔了三步远唤她。
她没想到宋衍会出来见她,亦或是迎她?她一时愣住,转瞬看见了宋衍双眼之上覆盖的细白纱条。
因着是新婚,头三日,新婚夫妻皆着绯衣,他脸上的白纱条便更是醒目,竟叫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昨日到今日,对眼前人双目失明,她并无多少实感。
毕竟那双眼,其实同她记忆中差别不算大。
可被白纱一遮,她方才清楚明了,眼前人当真是看不见了。
她忽而生了一念,世间万物皆不在宋衍眼中吗?她想要摸一摸那条白纱,感受那双眼睛还在不在。
等她醒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已经朝宋衍走去,右手伸向了那条白纱,将将就要贴上,她猛然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将自个儿的手背到身后去。
她庆幸着,幸而宋三公子瞧不见,不知她行为有多唐突。
宋衍不知道阿棠做了什么,却能听见脚步声贴近了他,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克制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我方才服了一帖药,不止我身上,还有房中皆残留着药味。”
“不大好闻,并不是不想让你进去。”
阿棠抿了抿唇,“我倒是觉着夫君身上的药味并不难闻。”
宋衍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了一下。
她当是一如既往。
宋衍冷静问道:“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阿棠轻轻一笑,像是害羞,“我想请夫君与我一起用膳。”
下一章,是我很想写的剧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望明天快点到来,今晚先晚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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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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