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你当如何？”

冷淡的嗓音，平静的语气，自薛霁口中说出。

闻言，黄芩起身走至薛霁身旁，微微弯腰凑近他的脸庞仔细打量了会儿，浑然不觉薛霁身上越发冷冽的气息。

随后，她站直身体退后一步，一手环抱一手摸着下巴微微点头，神色间颇为欣赏。

“嗯，少卿果真好颜色。”

答非所问。

黄芩并不想回答薛霁的疑问，她自有她的想法，便从容自若地换了另一个话题。

“少卿瞧着倒与我们西域儿郎甚为不同，不知中原男子是否都如你这般容貌俊美、风姿隽永？”

这一番细细观摩倒是让黄芩想起了她的父亲——黄庭，他也是如这般儒雅清俊、风度翩翩。

难道她的喜好是随了她母亲，都格外钟意这中原水土养出来的男子不成？

薛霁对于黄芩岔开话题的行为颇有些不满，亦不想被她掌握主动、进而“牵着鼻子走”。

他面色隐隐有些愠怒，可语气依旧平稳、无波无澜，“薛某就当黄掌柜在与我说笑，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呵呵。”黄芩盈盈一笑，并不接他话。

只道:“少卿何必较真。黄芩只是有些好奇，如少卿这般的人，可曾有过爱慕的女子？不知对这男女情爱又是何看法？”

薛霁不知黄芩有何目的，他只觉此女着实大胆，竟对着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男子谈论男女情爱。

且她神色间毫无腼腆羞涩之情，唯有一双兴意盎然、不躲不闪的晶莹眼眸。

瞧着倒像是个……久经风月的情场高手。

此念一出，倒是让薛霁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酸涩之意。

呵——

薛霁心中冷冷一哼，语气越发冷硬、不留情面。

“情爱之于我，不过是累赘。”

听此，黄芩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不过，她倒也不觉得泄气。毕竟，太容易得来的东西，人总是不会珍惜。

他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耐心。

太过简单，不免无趣。

黄芩点了点头并未发表意见，似是对薛霁的回答不可置否。

薛霁见此只当她歇了心思，便欲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就此离去。

“对了——”

黄芩微微思索一瞬，似是想起什么，继而道：“薛少卿，我想起来还有一事未曾告知于你。”

薛霁略微皱眉，却还是端坐于木椅上询问道：“什么事？”

“不知少卿可还记得，大约一月之前，在此茶楼附近，我……一不小心抽了个人的事。”

说至最后，黄芩语气有些停顿，倒也不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故意的。

毕竟，她从不主动惹事，却也绝不会怕事。

薛霁听此眸光闪了闪，那日，她抽的人是……林羽轩。

如今她提起此事，怕是那小子伤好之后找过黄芩的麻烦。

想到此处，薛霁抿了抿唇，心道此事倒是他的疏忽了，毕竟上次已经答应黄芩要为她解决这个麻烦。

至于她说的“不小心”一词，薛霁认为还有待商榷。

思索完后，薛霁看向黄芩，了然道：“此事你可放心，我会尽快解决它的。”

黄芩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道：“那就多谢薛少卿了。”

俩人的一番谈话不知不觉间过了许久，外间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黄芩也不是纠缠不休之人，说了句:“薛少卿，天色已晚，黄芩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随后便径直走向房门。

门外，薛成、青莲一左一右地守在房门两边。见到房门打开，二人便向内看去。

“小姐。”见开门之人是黄芩，青莲恭敬唤道。

黄芩朝她一笑，轻柔说道：“事情谈好了，咱们回去吧。”

待要跨出房门之际，黄芩微微侧身，回头看向房内那人，低低说了一句话。

“薛霁，咱们，来日方长。”

-

与薛霁谈论后的这几日，黄芩正致力于促成她与崔云、胡全以及钱咏三人的合作。

虽说那日黄芩与他们达成了口头上的约定，但其中具体细节、以及合作之后有关利益分配的诸多问题还需洽谈妥当。

以及黄芩得让崔云几人对她的实力深信不疑，坚定且配合地参与此次合作。

因为，此事不容许有分毫差错，须一击即中。

否则，便是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这日，因着黄芩是私下找的胡全、钱咏，便将他二人约在外面洽谈生意。

房间内，三人围做一桌，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瞧着便是色香味俱全。

突然，饭桌上传来一道稍显惊讶的问话。

“你说的可是真的！”

胡全听见黄芩的话后，面色大喜，遂惊讶问道。他旁边的钱咏亦是眼含喜色，颇为兴奋地盯着黄芩。

黄芩闻言不满回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原来，在先前的谈话中，黄芩正与这俩人说着药材运送路线的话题。

当谈及她家中有一条极为私密且安全的运送路线时，胡全、钱咏便问道此次合作是否也是走的这条路线。

黄芩称是，且言明家中对她极为宠爱纵容，她可随意使用这条路线自己去做生意。

俩人当即便有些眼馋意动，想要劝说黄芩日后可多加合作。

毕竟，对于药商来说，一条来往于西域中原且又私密安全的运送路线是多么难得。

不料黄芩竟然自己主动提起，向俩人谈及日后可以长期合作，更是豪迈地说着有钱大家一起赚。

二人听此自是喜不自胜、不作他想，神色间难掩激动。

同样的对话亦发生在黄芩与崔云的商谈中，略微不同得是，崔云更为欣喜，且激动得差点被抬了回去。

幸而崔云身旁的小厮拿出他随身携带的药丸喂给了他，方才渐渐缓和下来。

在与黄芩谈完之后，这三人皆是默契地不欲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他们皆是想在事成之后再宣告家族，好为自己增添威望。

却是不知，此举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家族。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

紫宸殿内，高台之上，端坐龙椅的崇宁帝依旧神色恹恹，瞧着兴致不高、胃口不佳。

下方大臣一个接一个地奏事，崇宁帝有些分神，他按了按上腹部，面色略显苍白。

老太监常申适时走上前，凑近在崇宁帝身旁轻声询问道：“陛下，可要回寝宫宣太医。”

崇宁帝听此皱了皱眉，思及待会儿要说的事，便压下去了身体上的不适。

“无碍。”

常申听此便也不再劝说，走回原处站定。

二人说话之际，已换了另一名官员上前奏事。

待崇宁帝打起精神将注意力放在朝堂上时，便听那官员严肃道：“启禀陛下，前一阵子由工部督促修建的玉定桥突然毁坏坍塌，不仅浪费诸多人力物力、阻碍通行，还致使途径此桥的多名百姓无辜身亡……”

最后，一道掷地有声的“请陛下下旨彻查”响彻大殿，那官员手持笏板、弯着腰久久不起。

崇宁帝见此眯了眯眼，沉声喊道：“林卿，怎么回事？”

靠近御座的前方走出来一人，观其外貌，身形瘦长、两鬓染霜，瞧着大约五十左右。

正是工部尚书——林勉。

他微微弯腰恭谨回道：“启禀陛下，微臣惶恐，此事……臣确是不知，实乃臣之过错。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会查明此事，找出涉事官员，奏明陛下。”

崇宁帝见他如此，亦不好多说，便只挥挥手让他退下。

随后，奏事的那名官员退了回去，紧接着走上来另一名官员。

“启禀陛下，上月中旬，城中有百姓去府衙门前击鼓申冤，说是某位世家子弟不顾她人意愿、强抢民女，事后还威胁压迫不准伤者告知官府。”

“陛下，此事说来影响颇大，俗语云‘官清则民安，民安则俗美’，如此害国害民之辈理应交予官府追查到底，还伤者以公道，于民心以安抚。”

话音落地，大殿中有一瞬寂静。

有知情者，皆纷纷低垂着脑袋，不欲多言。不知情者，亦是感知到朝堂上的古怪氛围，沉默不语。

至于那位工部尚书林勉林大人，则是脸色难看至极。他牙关咬紧，神色间颇为不济。

若是林勉现在还不知道是有人专门针对他，那他这几十年就白干了。

可那人是谁？目的何在？

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为何连他儿子也牵扯出来。

林勉不着痕迹地瞥了周围一眼，他看了侧对面的薛彻一眼，心想倒不像他的手笔。

可这朝中，除了薛家，还有谁敢跟他们林家作对？

林勉百思不得其解，但却暗暗记下了方才奏事的两名官员。

过了一会儿，崇宁帝看向下方的官员，疑惑问道：“哦，城中竟有此事？那人是谁？你且告诉朕。”

“回禀陛下，此人正是林尚书之子林羽轩。”那名官员没有丝毫犹豫，待崇宁帝问完便立即回道。

嘶——

话音刚落，殿中隐隐传来几声微小的吸气声，仿若在惊叹回话之人勇气可嘉。

就连端坐上方、喜怒不形于色的崇宁帝都稍稍愣了片刻。

随后，他便有意无意地瞥向薛彻父子的方向。毕竟，在他看来这朝中敢与林勉作对的便只有这父子俩了。

而下方的薛彻似乎像个没事人似的、站立在原地未动半步，似乎不关心周遭发生的一切。

至于薛霁，依旧背脊挺直、目视前方，未有丝毫异样。

崇宁帝微微皱眉，凝视了薛霁一眼，这小子，真会给他找事儿。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不欲再看林勉一眼。

“林勉，你可知此事？”

林勉咬紧牙关，努力平复心中怒气，过了几秒才站出来回道：“陛下，是臣教子无方，臣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教，绝不让逆子再犯。”

“还请陛下看在羽轩生母早逝、自小无母亲在身旁教养，以及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份上，从轻处罚他吧。”

崇宁帝闻言眼睛一眯，定定看了下方躬身不起的林勉一会儿。

随后，他眼眸半掩、面色沉缓，无人知他心中所想。

过了半晌，只听见殿中响起一道雄厚嗓音，威仪无限。

“林羽轩禁足半年，不许出府半步。”

崇宁帝说完后停顿了一瞬，接着道：“子不教、父之过。工部尚书林勉，扣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官清则民安，民安则俗美”

出自《狄公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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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秘密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