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
德妃一边喝着汤,一边紧紧地盯着乳嬷嬷给小儿子喂饭,生怕他呛着噎着。孩子养的精细,白白胖胖的,看着十分可爱。
“母妃,弟弟已经六岁了,您带他还跟小娃娃似的,以后怎么能长大。”郑琳用力戳了戳碗里的鱼,一口都没动。
“阿琳,坐好,谁教你这么用膳的,难道你也想像你那妹妹一般没规矩吗?”德妃斥了一声,话虽不好听,语气却也不算太严厉。
她觉得自己教这个女儿也算用心了,只是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在外边儿还能端端公主的身份,回了长秋宫就跟没了骨头似的,半点仪态都无。
她下意识地就拿女儿跟郑盈比,半点不留情面,也丝毫没有顾及到人家亲哥哥还在场。
郑琳被她唬的赶忙放下筷子,她先是小心地瞅了一眼坐在身侧的郑显,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去看德妃。
“母妃,您好好的提她干嘛,我好好吃饭就是了。”她努了努嘴,重新拿起筷子,又给她弟弟郑恪夹了块儿肉,嘴里嘟囔道:“快吃快吃,母妃又凶人了,你再磨磨蹭蹭的,晚上就得饿肚子。”
两姐弟对了对眼神,郑恪突然意会,立刻扫开了乳嬷嬷的手,自己用力扒起饭来。
德妃放下手上的汤匙,调笑起他们俩来:“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母女气氛缓和,郑琳立马便眉开眼笑起来,坐到德妃身旁撒娇。“那不是只能随了您嘛,只有倾国倾城的德妃娘娘,才能生出我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呀。”
德妃给她逗笑了,又佯装嫌弃地戳开她的头。
郑显一直安静地用膳,他在这种时候,向来是插不进去话的。母子三人欢笑热闹,只有他安安静静的,与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
用完饭,宫人端了茶水漱口,襄姑姑一边捧着杯盏,一边低声说道:“听说,今儿个上午,五公主闹了些事儿,太后娘娘使人打了她手板子,伤的不轻,手都抬不起来了。”
她表情夸张,像是在说笑话,也没有顾及在场的郑显。
德妃洗干净手,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笑道:“是么,她又惹什么事儿了?”
她又说道:“不过……以她那性子,太后是该好好管教管教,否则岂不仗着圣宠翻了天去。”
德妃把身侧已经吃好了的小儿子拉了过来,伸手细细地揉了揉他的脸,侧过头状似无意道:“三皇子,你觉得呢?”
郑显排行第三,郑恪还未出生之前,她也如唤郑琳一般亲切地叫他的名字。
“阿盈妹妹年纪小,尚不懂事,父皇疼爱纵容些也是正常的。只要内书房的老师细心教导,总不会出大错。”他先提了皇上,再说了老师,回答的中规中矩,面上也看不出来疼惜妹妹的样子。
她点了点头,强迫自己耐着性子与他说了几句话,随后便让他回去歇息了。
郑显恭声告退,方才出了门,在转角处突然撞上了端着水回来的襄姑姑,水渍撒了一身。
“哎呦,是三殿下,老奴眼睛花了,没瞧清楚,您别见怪。”她只是嘴上客气,却也不见她擦擦,这若撞上的是郑琳,她指不定立马下跪磕头了。
郑显掸了掸袍子上的水,眸光晦暗。“襄姑姑,我便算了,下次可要长上十几个心眼子,莫要撞上了贵人。”
他语气正常,说的话也挑不出错儿来,可这位存在感向来低的皇子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襄姑姑愣是在这大伏天儿里渗出了一身冷汗。
她回想方才,不过是说了五公主几句嘴,郑显应该不至于如此。他对郑盈这个妹妹,向来不假辞色。
话说完后,他没再看她一眼,径直往宫门走去。
“母妃,您刚刚那么说郑盈,哥哥会不会生气?”小儿子缺觉,早早由乳嬷嬷带去睡了,只剩下母女二人坐在妆台前。
她挑了个漂亮的盒子,拿起来放在鼻前嗅了嗅,不一会儿又拿起了另一个。
“傻丫头,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可只有恪儿一个弟弟。”德妃抓过她手里的那盒子香膏,抹了些在手上,又用手指晕开了给郑琳敷脸。
“可是您从前待阿显哥哥也很好的呀”她不明白,郑显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母妃还是让自己不要与他亲近。
那香膏抹在脸上润润的,香味恰到好去。德妃给她拢了拢耳后的头发,低声道:“你跟恪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那怎么能一样。再者,只要徐家跟你堂舅舅在,你弟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虽说中宫有子,可是皇帝登基后并没有立储。圣上身体康健,最少都能再活个十年,等到那时,她的恪儿也大了……
“可是母妃,堂舅舅真的会帮我们么?”她下意识地道。
郑琳心里自然有个亲疏远近,比起郑显,她当然还是希望自己的亲弟弟好。只是徐延……她一直都怵这位舅舅,即便所有人都说他脾性最是好的。
德妃替她梳发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道:“你舅舅姓徐,他如今能坐到这个位置,我可不信他没有更大的野心。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不懂谁坐上那个位置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母女俩说着话,窗外夜色渐浓,暖黄的烛火不时刺啦一声,划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郑显走出长秋宫,两侧高砌的红色宫墙,夹着一条狭长不见底的宫道,不时有宫人来来往往,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
“荣保,公主伤的重吗?”他缓缓走在石砖道上,夜晚的风还带着白日的热气,佛在面上只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小太监提着宫灯的手晃了晃
他疑惑,三殿下向来都是很少过问五公主的事,即便那位小公主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跑。“回殿下,太后身边的于嬷嬷亲自行的刑,手上……重了些。”他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不过,皇上来的及时,也宣了诸位太医到永宁殿。”
他说的隐晦,其实确实伤的重了些。据寿安宫的小太监说,手都抬不起了。
他抬眼觑了觑,三皇子依旧是那般平静,只是……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荣保觉得,这位殿下,并不像众人眼里的那样,不在乎自己的同胞妹妹。同样,那位千娇百宠的三公主,郑显亲近的姿态中,依然有着难以察觉的淡漠和疏离。
……
永宁殿
这座离前廷最近的宫殿,本是皇帝政务繁忙时歇憩的处所。只是后来,圣上给了公主做寝宫。
郑盈抿着嘴,躺在柔软被褥里,苏春正给她的手换药,顺便哄着这位闹着要吃辣炒鸭子的小祖宗。“公主,您再忍忍,过段时间就能吃了,听话。”
太医叮嘱过的,饮食宜清淡,辛辣之物更是少碰。
“姑姑”郑仪扒着她的手,柔软的脸颊轻轻蹭了上去。“我真的很想吃,你看我都饿瘦了。”她没办法戳着自己的脸给她看,只能拼命凑近让苏春瞧她日益消瘦的脸。
“阿盈,又不听话了,我可听见你要吃什么辣炒鸭子了。”皇帝一身明黄的衣袍,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是云阳长公主。
苏春连忙起身行李,站到一侧。
他拖起郑盈的手,仔细看了看,云阳上前去捏了下她的脸,嗔道:“手弄成这样,还笑的出来,我看你真是缺个心眼儿。”说罢,还戳了戳这丫头的额头。
郑盈心里藏不住事儿,她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你让她怎么端着都没用,不过一会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她咧开一个大大笑容,一张小脸儿凑的老近:“姑姑姑姑,苏春与我说您亲自去提了钱大人,真的呀?”她年轻,羊脂玉一般的皮肤,让她整个人都是灵动鲜活的。
云阳抚了抚她的眉眼,笑道:“怎么,这么开心,难不成还想亲自去看看?”
不知不觉,她养的孩子都大了。不管是陈酌还是皇帝交给她的郑盈,都到了骄若晨阳一般的年纪。
阿盈很漂亮,玉池芙蓉一样的女孩儿,生的活泼开朗,眉眼弯弯,有几分宜妃的样子。除了有点笨笨的,吵嘴都吵不过人家外,郑仪真是哪哪儿都喜欢这个孩子。
床上的女孩儿楞了一下,脑子慢了半拍,她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皇帝,“父皇,姑姑刚刚说我缺什么?”
云阳抚额
皇帝放下她不久前才上好药的手,朗声大笑起来。“没事,没什么,你姑姑夸你呢。”
她这么一打岔,皇帝方才满腹的郁气骤然消散不少。苏春着人搬了两把椅子进来,他随意坐了一张,说道:“过几日,朕给你换个师父……”
他思衬了片刻,又觉得不妥,“罢了罢了,都换了吧,朕给你挑个好的。”
皇子与公主学的到底有些不一样,郑阆几人,除了去内书房以外,还有单独的老师教导,所以他们几个自然不用他操心。
郑盈懒洋洋地靠在迎枕上,枕着长公主的手,轻轻嗯了一声。“那……选谁呢?”
云阳把她楼了过来,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伤口。“翰林院人才辈出,自有学识和德行都不错的人,你操心什么,还不如好好把你的手养好。”
幸而陈酌还不知道,不然他指不定又给他妹妹出什么鬼主意。
郑盈笑了笑,脸颊上浮起一个小酒窝,她抿着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日皇极殿上那道声音。
如水击石,如风拂面。
应该是位脾气极好的老师
她挣开云阳长公主揽着她的手,向另一侧挪了两下,到了皇帝跟前。“爹爹,我能不能要昨日皇极殿上的那位大人?”
“就是我送过宫灯的那位大人”她怕父亲想不起来,急急地补充道,膝盖又向前挪了几下。
皇帝眼皮一挑,他突然觉得云阳的评价真不错,这孩子就是缺个心眼儿。皇帝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些,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说道:“丫头,那是朕内阁的重臣,堂堂大学士,你……要不再看看?”
郑盈是自家女儿,他当然觉得哪哪儿都好,简直是挑着自己的长处来长的。可若真要徐延来给他教女儿,皇帝都替他肝疼……
“再者,你也未曾见过,说不定他就是个脾气古怪严厉至极的老师呢?而且你知道的,内阁的人脾气都犟,弄不好朕也救不了你。”皇帝抚掌,极力暗示女儿这事儿不好办。
她父亲的语气太到位,郑盈突然就退缩起来,她用手背去蹭了蹭云阳,又看了看她父亲,漂亮的脸皱成一团,纠结极了。
“那……那还是不要了吧,阿盈只想要一个温和慈蔼的老师。”她退缩地彻底,又道:“父皇,您可要好好选,我一定好好读书,每天都听话,绝不给您惹事儿。”
她表情严肃,说的煞有其事。
云阳:……
皇帝欣慰地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头,答应地爽快。“好,朕回去就召集众臣,马上给你选。”
几句话之间,他们父女俩的意见愉快地达成了一致,丝毫没有看到郑仪无语至极的脸。
……
猫猫:“爹爹,我能不能要昨日皇极殿上的那位大人?”
皇帝:换一个吧
作者:当然可以,怎么不行。就他了!
郑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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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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