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重来一次,我宁愿呆在精神病院一辈子。
——时鸢
裴行洲的眼皮越来越沉,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阿鸢,怎么办,还是逃不过,算还我你。”
他望着医院的白炽灯,闭上了眼睛。
“嘀——”
死亡时间,早上十点十五分二十秒。
时鸢如同惊天霹雳,昏厥过去。
梦中,她使劲地要抓住裴行洲的衣服,求着不要让他离开,可还是无济于事。
裴行洲的葬礼是在南城举行的,由他父母操持完的。
葬礼上都是裴行洲的好友和亲戚。
四周都是啜泣声。
裴家没让时鸢参加。结束后,她一人来到他的墓碑前,从踏进墓地的那刻开始,心就一直搅拌着,痛不欲生。
“行洲,你还好吗?”伴随着时鸢颤抖的声音,她的眼泪还是涌现了。
泪水掉到地上,与雨水融为一体。
忽然,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从时鸢耳边响起:“时鸢,谁让你来的?”
周围是只有雨落水的声音。
她的身体僵硬无比,想要起身离开,却动弹不得,像泡在水里的棉花。
“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呀,缠着我哥不放。”那个女生朝时鸢扑过来,随意抓起地上的花束,怒气十足地砸在她脸上。
这一砸,我终于恢复了知觉。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时鸢狼狈不堪地逃离。
这几个月,时鸢过得并不好,可她还是按部就班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
五月初,疫情得到控制,生活回到正常的轨道。
周诗诗要离开南城了,走前她来看时鸢,她抱了她,说:“阿鸢,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时鸢点头,说:“好。”
她太安静了,像一只破碎的娃娃。
周诗诗说:“我离开一段时间,你要等我回来。”
时鸢很乖地点头:“嗯。”
周诗诗离开了,时鸢没有去送,她只是在阳台目送她远去。
她告诉自己,没有别离,就没有痛。
也许等到时间麻痹了,她会忘记之前的伤痛。
也许,她会这么安静地活下去。
也许,她也会跟过去告别。
可是,为什人她的命就这么苦呢?
宋时淮忘记她。
裴行洲也走了。
是她不配拥有幸福吗?
可她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呀?
泪水从她的眼角滚烫下来,时鸢沿着冰冷的墙面蹲了下去,哭了好久好久。
时鸢一直在克制和逃避,梦魇总是跨到她不堪一击的心灵。
又一年夏,我去看城郊墓园看裴行洲,出来的时候碰见了陆初南。
时鸢挺意外的。
他什么会在这里?
时鸢也没有上去问,甚至招呼都不想打。
陆初南却喊住了她。
“时鸢,你过得还好吗?”他冷漠地问。
时鸢余光一瞥,没有搭理他。
陆初南大步走过来,恶语相向:“时鸢,你就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吗?”
时鸢抬起头来看他,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愤怒了一些。
她不明白他这句话何意。
他仔细看了一下困惑的表情,脾气暴躁起来,“宋时淮牺牲了,这下他正真地离开了,你满意了。”
“轰!”
时鸢的脑子炸开一般,无数波浪向我席卷而来。
她的骨骼冷到寒冰刺穿,心脏疼到呼吸停滞。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
“哼,你还在装?”陆初南讥讽。
“我装什么,你倒是说呀?”时鸢冷笑一声。
“宋时淮恢复记忆不是你的手笔。”陆初南面目狰狞,狠狠地抓起时鸢的手腕,“你得不到的,你就要毁掉,时鸢,你够狠毒。”
时鸢疼得皱眉,她试图挣开,她越用力,陆初南就加了力劲。
时鸢磨没了耐心,用尽全身起来吼回去,“宋时淮恢不恢复记忆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从我见到他那一刻,我从未主动去找过他,还有,心思脏的人看什么都肮脏。”
陆初南恨意的怒火在一声稚嫩声音熄灭了下去。
“舅舅。”
他松开了时鸢的手,换上了一副温柔的面孔。
陆初禾牵着一个大约三岁的孩子走下阶梯。
是宋时淮的孩子,眉目像极了他。
“舅舅,我跟爸爸讲完话了。”小男孩走了过去,每说一个字就看向时鸢一眼。
“哥,你带小豆芽先回去吧。”陆初禾笑道。
陆初南睨着时鸢一眼,极为不情愿地带着小孩上车。
墓园荒凉,夏季除了聒噪的蝉鸣声,就只有瘆人的冷意。
须臾,陆初禾问:“你要去看阿淮吗?”
时鸢摇头:“我就不去了。”
陆初禾不止怎么地,眼睛就红了:“时鸢,去看他一眼吧,就当跟他告个别。”
时鸢站着没有说话,气氛安静了片刻,她说:“不了,没必要了。”
陆初禾说:“他最后叫的是你的名字。”
时鸢喉咙干涩,一下子发不出话来。
“时鸢,去看看他吧。”
时鸢跟着陆初禾来到宋时淮的墓碑。
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照片没有名字,碑前放着好几束花。
“他怎么走的?”时鸢问。
陆初禾看向他说:“他又回了边境,那次行动,赌上了他的命,毒枭全都落网了,可他没抢救过来了。”
时鸢自责:“对不起。”她倏然明白陆初南的愤恨。
假如记忆不恢复,他就这么活下去。可是一旦恢复记忆,取之而代的是愧疚。
他只能选择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明明说着不会再哭了,可她伸手一摸,脸上是滚烫的眼泪。
陆初禾侧看她一眼,摇头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是啊,不是我的错。”时鸢笑了,笑得凄惨。
“可是错误由我开始。”
若是重来一次,她宁愿呆在精神病院一辈子。
时鸢露出久违的笑容,很认真的说:“宋时淮,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陆初禾一脸震惊。
时鸢继续说:“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她垂了垂眼,伸手触摸墓碑,就停了一秒,便转身离开了。
陆初禾对着时鸢的背影道:“你可知他把下辈子留给了你。”
时鸢呼吸停滞。
她很想转过身,但身体像是定住了,怎么都转不了身。
陆初禾等不到她的回应,叹了口气:“他还去求佛,求你们的下一辈子。”
时鸢笑了,扭头一脸认真:“下辈子,我给了我现在爱的人。”
陆初禾仵在原地。
时鸢回去当晚给周诗诗发去一个晚安就割腕自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医院的药水味扑鼻而来,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见她醒了,周诗诗很激动,眼里还闪着泪花。
她摸着她的头,忍着哭腔:“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吗?你怎么就出尔反尔呢?”
幸好她提前回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鸢睁眼,伸出白到病态的手拂去她眼角,“你别哭,是我的错。”
周诗诗接着她的话埋怨着:“对,就是你的错,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当我孩子的干妈呢?”
时鸢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那天之后,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周诗诗替时鸢辞去一切工作。
她整日就待在家里面。
江叔的电话被打通的时候是在一个夜晚。
时鸢总觉得的自己的病快要好了,可是一个画面一个场景浮现,她精神又不在状态,严重到缩在角落绝望大哭。
失眠了好几天,手臂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又多出来一道。
她总觉在下去就要死了。
她答应过周诗诗,要好好活着,等待这个世界去爱她。
江叔接到电话都吓坏了,连忙开车去接她。
梧桐树下,昏暗的灯光,时鸢安安静静地等待。
江叔走过来,急切地问:“阿鸢,哪里不舒服。”
时鸢露出手腕上的刀痕:“江叔,你带我去看医生吧。”
江叔怔住,不可置信。
开往医院的路上,时鸢一言不发。
江叔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安静得过分,总觉得她身上的破碎感彻底扩大,旁人一碰,就一发不可收拾。
见了医生,面对他的各种问题,时鸢机械般点头,始终一个字也不回答。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内心总是在脱离医生的问题,脑海的“为什么不一死百了”叫嚣着。
医生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人心,严厉点破,“时鸢,活得很累吧?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
时鸢犹豫了。
医生骤然靠近她,直视她的眼睛,完全不给她躲避,“可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死了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时鸢的混乱无比的大脑一下子清醒。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父母和宋父宋母拼死救下来的。
那场惨案唯一的幸存者。
时鸢乖乖配合了医生的治疗,不再去想,好好的活着。
十二月底,周诗诗生了一个小宝宝。
时鸢去医院看她,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后她就低头不语。
“不满意吗?”周诗诗问。
时鸢摇头,“皱巴巴的,有点丑。”
说完笑笑,她握着拳头对碰着小拳头,“以后长开了就好了。”
周诗诗无奈地一笑。
到了中午,孩子的爸爸来了。
时鸢就离开了,她没有打车,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偶尔会往小巷子钻。
到了一家商场,她停下脚步,橱窗的项链吸引了她。
她想到裴行洲,脑海浮现出了他站在商店的白炽灯下,漫不经心地给她挑选礼物。
少年温柔且慵懒。
时鸢把它买了下来,去往了墓地。
她跟他讲了最近好多开心的事情。
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一种强烈的预感油然而生。
时鸢慌乱地看向四周,想藏起来,还未动身。
裴行洲的妹妹裴行枝出现了,她看到时鸢很是震惊。
一场暴风雨来临。
“时鸢?”她怒目而视,“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时鸢一时无措。
裴行枝步步紧逼:“你为什么还要缠着他,活着你不放过他,死的时候来纠缠不放。”
她凌厉的目光得像刀子狠狠地捅着时鸢的心。
“你为什么心安理得地活着,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时鸢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差。
“因为你,我的哥哥死了。”裴行枝尖锐吼着。
时鸢一下子愣住了。
她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中播放,她说:“因为你,我的哥哥死了。”
对,因为她。
裴行洲死了,死得猝不及防。
悲伤翻涌而来,她全身力气被抽空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回南城,为什么...为什么...”
时鸢质问着自己。
她穆然尖叫一声,疯地一般跑出墓园。
裴行枝静静地看着疯掉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
*
回到市里,路上行人很多。
时鸢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抄进小道回家。
熙熙攘攘的小巷,人群拥挤,寸步难行。
“舅舅,快点!”
突然一阵声从身后响起,接着时鸢猝被走过来的人猛撞了一下肩膀。
男生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是熟人。
瞧着时鸢失魂落魄的样子,神色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并没有要道道歉的意思。
“舅舅,撞了人要道歉哦~”说话的男孩语气很不满。
时鸢醒神了些许,抬起头就撞入了满是厌恶自己的眼神。
陆初南走到她身前,看在孩子的面子,不情不愿地冷声道:“没事吧?”
时鸢神情瞬间淡定:“没事。”
看着她一副装给谁看的表情,陆初南心中烧着一把无名火,觉得很愤怒。
“时鸢,你这副恶心的样子装给谁看你呢?”
时鸢晃了神,愣愣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刀人。
“时鸢,要不是你,宋时淮根本就不会离开。”陆初南哼冷,“你倒是活得好好的。”
要不是你,因为你。
他们就不会死。
为什么你活的好好的?
为什么你不去死?
这些话循环浮现她的脑海里。
时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给干女儿装礼物,旁边水壶还在冒着热气。
到了晚上,时鸢和周诗诗通视频。
时间过了很久之后,时鸢低头说:“诗诗,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时鸢没有回她,而是说“你要好好的,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周诗诗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笑着说:“好。”眼角却溢着泪水。
她总想着栓着时鸢活下去,殊不知活着比死还累。
这次,她不劝了,她成全了她。
时鸢笑了:“谢谢。”
结束了电话,屋里每盏灯都亮着了。
时鸢吞药自杀,死在了她最痛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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