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鸠摩智再三检查,确定自己身无异状,才起身,想听听那对苦命鸳鸯商量些什么。

他只走了两步,就见阿紫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秀丽俏美的脸颊上泪水纵横,双唇毫无血色,惊惶的神色在看见他时转为滔天的恨意。

鸠摩智毫不怀疑她下一瞬就会扑将过来,生啖他肉。

可她只瞥了他一眼,便转而柔情脉脉地凝视青年的面容,口中却道:“和尚,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

*

天色渐晚,浓似一团墨的乌云迟迟不散。

四处风声鹤唳,鸟兽凄啼。

还是那家孤店。

店家从锅中舀出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捧起托盘,那碗中漆黑一团,看不清什么物什,散发苦涩药香。

“作孽哟,作孽哟,何苦来。”他嘴里嘟囔着,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

“给我吧。”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伸来。

店家唬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女娃,你去休息吧。老汉来做就是了。”乡下人朴实醇厚,不但不计较先前被绑的事儿,反而忧心起威胁他的人来。

阿紫不与他多言,取过托盘,径自向二楼走去。

鸠摩智等候在厢房门口。他脸色铁青,手捏菩提,望向阿紫,道:“贫僧已按你说的,用真气维续那小子性命,你何时将解药予我!”

阿紫一言不发地挤开他,将托盘置于桌上,取了药碗,一口口喂给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他神志不清,非得用汤匙撬开牙关,才能把汤药喂进。

饶是如此,五次里能喂进一次就算幸运。

鸠摩智跟在她身后,冷哼道:“咱们有言在先,我出手连续他心脉,你就得将‘逍遥三笑散’和‘碧磷针’一干的解药给我。”

“急什么,”阿紫仔细地擦去青年嘴角的药渍,“你只发作了一次,离毒发身亡早得很呢。至于碧磷针和炼心弹,您老人家神功高深,哪会把丁春秋这点小把戏看在眼里呢?”

闻言,鸠摩智沉下脸来,却忽然露出笑容,转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白费心力,你就算用尽天下药石,也休想救回蓝施主的性命。”

他想激怒阿紫。

但出乎他的意料,阿紫只扭头瞅了他一眼,面容平静,无悲无喜。

她说:“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

“我七岁那年,有一回饿狠了,上酒楼后厨偷烧鸡,被主人家发现后拿藤条打个半死。旁人以为我会死,我也以为我会死,可我挺了过来。”

“我都能活,蓝舟也能。”

阿紫自言自语道:“他小时候一个人待在山上,没饿死,没叫狼咬死,没跌落山崖摔死,怎么会叫你一掌打死?”

鸠摩智原想出言讥讽,可看她平静中透着死灰的神色,那些冷言冷语却忽然说不出口了。

阿紫不睬他,专心致志地喂药。

*

窗外乍起一声惊雷,漆黑夜空为一道白亮闪电划开,紧接着雨滴瓢泼而下,越落越急,天地之间仅存这沙沙雨声。

阿紫忽然惊醒。

她自桌边伸个懒腰,用剪子将烛芯抽去一截。

昏黄烛光猛地一跳,她怔怔望着床边,喃喃道:“已经三天啦,你为何还不醒呢。”

床上的青年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几乎让人误认为是具死尸。

阿紫自言自语:“你死了,我必不独活。难道真如卞玉泉所说,我注定死于一场逃不过的情孽?”

她右手支颐,左手垂在桌下,绽开微微笑容,颊边两朵小巧梨涡,竟显一片天真之态。

“咱们总要在一处的……”

她低喃着,细白的颈子弯折下去,伏在臂膀上重又睡去。

*

第七日晚间,窗外雨势不停,客店凄清,天地间一片肃杀。

这场暴雨洗去了当日那场恶斗的所有痕迹。

蓝舟仍然昏沉。

阿紫趴在他胸膛上,听那微弱的心跳声。

“傻小子,我让鸠摩智给你陪葬好不好?还有段誉、刀白凤……他们是你的恩人,却是害我失去丈夫的仇人。”

她胡言乱语地发泄恐惧,自己也不知晓在说什么。

——从前没有,我浑浑噩噩地活也就罢了。

——既然我有了,为何你们要把他夺走?

却不料上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回应:

“不好。”

阿紫登时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骤然涌出狂喜之情。

蓝舟低头望向她,那双湛蓝如天的眼眸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涌动。

“你……你活啦。”她听见自己的嘴木愣愣地说了一句。

他闻言一怔,眸中千般怅惘一闪而过,霎时湮灭在若有似无的苦笑中,低声道:“能先起来吗,你压着我,我说不动话。”

阿紫手足无措地站起,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扶着他靠在引枕上。

就当她怀疑自己身在梦中时,却听蓝舟道:“阿紫,端杯水给我好吗?”

他语声平稳,气息如常,没有吐血,没有咳嗽,就好像他只是睡了一觉。

“哎。”阿紫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去桌边倒了一杯水。

她恍然如在梦中,甚至怀疑眼前一切是虚幻还是真实?

可蓝舟的手,那么修长洁白,握住她的时候那么温暖有力,让她怦然心动,怎么会是假的呢?

窗外猛地炸响一声惊雷,她打个寒颤,惊呼道:“不要!”

“不要什么?”蓝舟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过来。

他脸上仍然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如同过去他们相处的每一个日夜,温柔又明朗。

阿紫又迷糊了,她迷迷瞪瞪地走过去,倚在他臂弯里。

“没有,没有什么。”她似乎遗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无助地往他怀里躲,“没有什么对吧。”

蓝舟搂她入怀,斩钉截铁道:“对。”

阿紫抱住他劲瘦的腰,嘴角疯狂地上扬,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下,哽咽道:“既然你好了,那我们回大理去成不成?不要去见段誉,也不要见刀白凤。我们回你出生的地方行吗?就咱们两个。”

“行。”

“咱们结庐而居,夏听蝉鸣,冬赏月。”

“好。”

“对啦。”纵然心中喜悦万分,却耐不住连日的劳累,她打个哈欠,揉了揉眼下的青黑深重,“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个小瓶子,原来不止瓶身上,就连红线上都有写字呢。”

“嗯?”

阿紫从他松散的衣领间扯出那根细细的红线,笑道:“就是这里呀,血色格外鲜艳的三个字,亏你天天戴着呢,却没发觉。”

蓝舟抚弄她额发的手一顿,“什么字呀?”

阿紫困倦已极,手中比比划划,低声道:“有这么大呢,说也奇怪,之前我拿它的时候怎么没有呢?照料你这些天,却叫我发觉了。”

“写着什么?”

“好奇怪的名字,”她实在困极了,意识已近模糊,“什么东西才会叫做‘离恨天’呢?”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在情人怀里浸入梦乡。

*

蓝舟取下红绳,对着烛火仔细端详。

顷刻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他此刻内心的焦灼折磨,并不比这七天里阿紫所受的轻。

所以他明白了。

蓝舟翻开瓶盖,倒出一粒白生生的蜡丸。那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唯一珍贵的礼物。

窗外**不歇,他举着那杯水,拂掌之间,蜡丸已融在水中。

“阿紫,”他低声唤道,“别睡啦,起来喝杯水吧。”

“我不渴……”

“你把水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呀?”阿紫睡眼惺忪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青年的回答,敌不过困倦又复沉沉睡去。

“‘离恨天’就是,我爱你呀。”

夜风轻轻吹散谁的叹息。

感谢读者老爷们投喂的营养液,粗心的作者今天才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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