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道:“先生方才说,是为了解开尊师遗留下的难题,才设下擂鼓山之会。这题目既然是尊师留下的,答案自然也要由尊师判决。蓝舟这一摔,跌了棋盘,别的不论,可这‘珍珑棋局’,能不能说它破了呢?”
她狡黠一笑,不待苏星河回答,便继续朗声道:“自然是能的!小女子听闻古有玲珑玉连环,奥妙难解,寻遍天下名士也无人能解开它。秦皇将此玉环赠与齐国,齐国上下君臣无一人能解。孰料齐国王后却以锥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如果这不算解决的方法,为何秦使甘愿离去?今日珍珑棋局,便恰如当年的玲珑玉连环。”
苏星河辩解的话噎在喉咙里,又听她道:“先生既说此法不算,那便请摆出正确的解局方法,也好叫咱们大伙儿心服口服呀?或者,请尊师贵驾,当面否认,不然,小女子也只能以为聪辩先生以势压人,恼羞成怒,故意摆个死局来捉弄羞辱天下围棋国手!”
她来了一出偷天换日,故意扭曲概念。苏星河若想说服她,要么就摆出正确的解法,要么就请“已经去世”的师父出面否认。
可他自己若能解得开珍珑棋局,也就不必苦巴巴地求人来解啦。
阿紫心中大为畅快,用左手食指抬高鼻孔,顶了个猪鼻子嘲笑苏星河。
“竖子不堪与谋!”苏星河的脸色一下涨红,拂袖而起,却又按捺着怒气上上下下地打量蓝舟。
他停下手来,丁春秋却不肯罢休。蓝舟专注于听阿紫的话,身形一滞,他便抓住机会拍出一掌打向蓝舟的背心!
“一代宗师,竟然也行偷袭之举!”段誉大叫,却奈何不得丁春秋。他这一掌掌力极是雄浑,蓝舟身带劲风,向后飞去!
苏星河凌空挥出一掌,欲接住他,却因真气比不上丁春秋,只能眼睁睁看着蓝舟急速后退,身不由己地撞上石壁,却不减去势,将偌大的石屋撞出一个人形的黑洞。
他整个人跌了进去,不见踪影,苏星河一愣,却露出笑容,摇头叹道:“天意如此。”
丁春秋一挥袖,怒道:“本门门户,岂可由外人擅入?”说罢就要上前进屋抓人。
苏星河连忙拦在他身前,冷笑道:“这可是你亲自将他打进去的。再说,他进不得,难道你就进得吗?!”
丁春秋眼皮耷拉,居高临下地望着昔日同门,道:“聋哑老人今日不聋不哑,看来是要毁约了。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
苏星河寸步不让,铁青着脸道:“你数典忘祖,背弃师门,今日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踏入石屋一步!”
且说蓝舟受了丁春秋一掌,摔进石屋。他撞破石壁后便捂着胸口,仗剑停住去势,在一地碎石内坐下调息。
这石屋内并无灯火家具,黑漆漆一片,唯有他破开的那个大洞内透出些许光亮。他闭着眼睛调理内息,丁春秋那一掌毫不留情,他当空吐出一口淤血,仍然觉得胸口滞涩。
忽然听闻黑暗中一声略带嫌弃的轻啧。
“是个异族人啊,”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年轻人,你到老夫这儿来。”
蓝舟不为所动。阿紫还在外面,以丁春秋对她的恶意,难保会做出什么。他必须尽快调理好,再冲出去!
“我苦心孤诣布下珍珑棋局,三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你误打误撞,也算歪打正着。我正要将一身功力传给你,你怎的不过来?”
蓝舟依旧闭着眼睛,却淡淡道:“前辈也说误打误撞,晚辈自有师承,且于棋道一窍不通,辜负您的厚爱了。”
那声音咦了一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蓝舟没有搭理他,只是加快了内息运行的速度。
忽听那不知名的高人前辈笑道:“你若不愿,便将外面那小姑娘叫进来吧。她口齿伶俐,聪颖顽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苗子。”
蓝舟闭目皱眉,道:“前辈若有需要,晚辈可代劳。”他对于神秘人所说要传他武功半信半疑。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与其说这里有个要捡他当徒弟的高人,不如说这是个心机叵测的陷阱。
只是他不擅与人交恶,听这声音的主人想必也是高龄,他便更加无法恶语相向。若是阿紫在此,听得第一句恐怕就要骂啦。
“你叫他过去他就得过去?我叫你跪下给姑奶奶我磕个响头你磕不磕呀?傻小子虽然是异族人,你也不比他高贵,少瞧不起人了!”
如果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她会这么说吗?
蓝舟太熟悉她了,她浑身是刺,却一心为他。
他眼眶一热,急忙收束心神,专注调息。
那道苍老的声音叹息着问:“你不回答,想必是那女孩儿长得粗陋,人品乖张,你不想她献丑于前。”
他下意识地反驳:“你错啦,她机灵聪明,又智计百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儿。”
神秘人笑了几声。
蓝舟才反应过来他被套话了。
他有些气恼,便闭上眼睛,五心朝天,打定主意不理会神秘人。
那苍老低沉的声音又说:“你过来吧,我不害你就是。我被人捆住,手脚不得动弹,难受得紧。”
蓝舟心中一揪,他听这人年纪颇高,语调沧桑,若果真如他所言受制于人,那他于情于理都该前去帮忙。何况那声音慈祥和蔼,并无多少恶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受伤而翻涌的气血,执剑向前走去。
走到近前,蓝舟不免吃惊。
——与他说话的那名老者,竟然是凌空打坐!
再一定睛细看,才发现一条绳子缚在老者身上,左右连接在黑黢黢的石壁上。室内又无灯火,所以一眼望去叫人错认为他坐在半空。
蓝舟抬头,见这老人须发皆白,却面如冠玉,气度雍容,绝非等闲之辈。他看老人,老人却也看他,缓缓露出微笑:“虽有异瞳,却也生得神清骨澈,堪为吾徒!”
老者道:“你心思坚定,我试探要传你武功,你不为所动;我假托受伤,你却肯过来。好,好,好!”
蓝舟方知又被他戏弄,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欲走。
老人悠悠叹息一声,道:“你有侠义心肠,本是很好。我在此苦候三十年,欲寻一良才美质而不得。好不容易等来了你,你却要走。看来天意弄人,可惜我已无第二个三十年等候啦!”
蓝舟心知他是借题发挥,故意惺惺作态,可到底也无法抬腿就走。他自小长在山林中,却生得慈悲心肠,怜惜那些幼兽老兽,宁愿饿肚也不会捕杀它们。
再者那老人声音低沉,未尝没有一丝悲意。
“老前辈有什么事要办,”他挽了朵剑花,认认真真地说,“我愿意勉力而为。”
老者大喜,直叫道:“我一见面便知你能干这大事,乖孩儿,快到我身边来!”
蓝舟从未被人唤作“乖孩儿”,他缺父少母,虽有师父,但师父沉默寡言,也没这么亲热地叫过他。他心中一热,便也不计较先前的怀疑,大跨步上前,跪在老者身边。
“好好,乖孩子,你向我磕九个头。”
蓝舟顿生疑惑,可他看老人欣喜的表情,便觉心中熨烫,只以为老人家孤单寂寞,想要个孙辈磕头尽孝。
他生于南疆,那里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连他师父也不曾让他磕过头,所以也不知道老者让他磕头的含义。
虽不知道原委,却也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蓝舟俯仰间,于脖颈处露出一个系了红绳的小扁瓶。那是阿紫送给他的,他学了里头装的剑法,也没把这瓶子丢弃,仍然日日挂在颈间,用皮肉去暖它。
老者咦了一声,一道劲风扫过,他颈间的小瓶便凌空飘起,浮到老者眼前。
“这……”老人沉吟道,“你竟然是巴山派的传人么?”
恕我直言,小蓝就是太老实了,所以一直弄丢媳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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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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